第 11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93
  么要在这里喝粥?你回答我啊呜呜呜呜呜谁他妈再让我喝粥我咬死这坏逼啊我要吃肘子呜呜呜呜呜呜……”
  半夜我饿醒了,听到厨房有动静,摸索着过去,发现老赵在煎东西。偌大的锅子,半锅油,里面飘着三四片火腿肠。
  我说:“哪儿来的?”
  老赵哆嗦着嘴唇,说:“茶几下面捡到半根。”
  我说:“分我一片。”
  老赵一丢锅铲,哭着说:“这应该吗?富二代得罪你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抢火腿肠?”
  我呆呆地说:“焦了。”
  第六天我们睡觉,睡觉,睡觉。老赵挣扎着爬起来,去书房上网玩。我听见他QQ“嘀嘀”的声音,赶紧关上卧室门,偷偷打开笔记本,申请了个新号码,搜罗美女照片疯狂发给他:帅哥交个朋友。
  老赵:你是?
  我:寂寞单身少妇,想拥有初恋。
  老赵:都少妇了怎么初恋?
  我:少妇怎么不能初恋?
  过了几分钟,老赵:百度百科,少妇(shaofu)已婚的年轻女子。
  我:你管那么多干吗,我看中的又不是你的钱。
  老赵:……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我:……废话真他妈多,喝酒去,叉叉酒吧!
  然后我发了张裸照。
  听到书房椅子“咕咚”一声,老赵仰天倒下。他疯狗一样冲出来,红着脸团团转圈。我合上笔记本,说,一千块打个折,八百。
  老赵丢给我八百,嗷嗷叫着夺门而去。
  过一会儿,我走进酒吧,他果然笔直地坐在那儿。我一屁股坐下来,他说:“你干吗?”
  我说:“来寻找初恋。”
  老赵说:“……”
  我说:“少妇棒不棒?少妇有八百呢,请你喝酒。”
  老赵躲在阴影里,捂着脸哭成泪人。
  我们喝得大醉。
  那段时间老赵失恋。七年的女朋友,谈婚论嫁,突然说要寻找灵魂,问老赵要了笔钱,独自背着包去西藏。回来后乘着老赵出差,东西搬走,留了封长长的信。写的什么我不知道,那天是我跟老赵拼酒的第一天,赢了三百块。
  后来我在微博看到他女朋友和男人的合影,笑靥如花。那天是我跟老赵拼酒的第四天,输了一百块。
  人人都会碰到这些事情。在原地走一条陌路。在山顶听一场倾诉。
  在海底看一眼尸骨。在沙发想一夜前途。
  这是默片,只有上帝能给你配字幕。
  所以整整半个月,我们从没聊起这些。
  不需要倾诉,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批判,不需要声讨,独自做回顾。
  朋友不能陪你看完,但会在门口等你散场,然后傻笑着去新的地方。
  再难过,有好基友陪在身边,就可以顺利逃亡。
  第四夜 温暖:那些细碎而美好的存在
  引言
  有些东西明明一文不值,却不舍得丢掉,有时候找不着还会急得坐立不安。
  问题是它们越来越旧,越来越老,而我已经渐渐不敢看它们。
  它们装在盒子里,放在角落里,像一部部电影,随时都能让我重新看到一场大雨,一次分离,一杯咖啡,一个拥抱……
  1。老情书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酒吧里,痛骂年轻人一顿,抖出张发黄的字条说:“这是老头儿写给我的,读给你们听。哎哟呆逼,拿错了,这是电费催缴单。”
  你会不会说话?
  会说话的人分两种。第一种会说话,是指能判断局势,分门别类,恰好说到对方心坎里,比如蔡康永。第二种会说话,是指话很多,但没一句动听的,整个就像弹匣打不光的AK47,比如胡言。
  胡言是我朋友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平时没啥存在感,嘴巴一张就是发核弹,“乓”,炸得大家灰头土脸。
  一哥们儿失恋,女朋友收了他的钻戒跟别人跑了。狐朋狗友齐聚KTV,都不敢提这茬儿,有人悠悠地说:“此情可待成追忆。”角落里传来胡言的声音:“此情可待成追忆,贱货喜逢大傻逼。”
  包厢里鸦雀无声。大家面无表情,我能听见众人心中的台词:哈哈哈哈太机智了哈哈哈哈。
  又一哥们儿结婚,迎亲队伍千辛万苦冲进新娘房间,最后一道坎儿是找新娘的一只鞋。一群爷们儿翻遍房间,就是找不到,急得汗流浃背。
  胡言踱步进来,皱着眉头说:“藏得真好啊。丑货,一看就是丑货干的好事,丑货别的不行,藏东西最内行。水獭一生长得丑,但人家吃了睡不捣鬼。海狗喜欢藏东西,但人家也不去坑乌贼。本来图个吉利,她非得破坏婚姻。国人不立个《击毙丑货法》,就得重修《婚姻保护法》。人家说有些女的表面上对你好,其实巴不得你跟她一样,一辈子嫁不出去,今天看来果然是真的。”
  刚说完,一个小个子姑娘“哇”地痛哭出声,连滚带爬钻进床底,从床架里摸出一只鞋,号啕奔走。
  大家面面相觑,猛地欢呼。新郎擦擦汗,感激地递杯酒给胡言说:
  “多谢哥们儿,今儿多亏你,说两句!”
  我在外围惨叫:“不要啊!”
  已经迟了,胡言举起酒杯激动地说:“今朝痛饮庆功酒,明日树倒猢狲散。”
  我劝他去学学蔡康永,于是他看了几集《康熙来了》,跟我说:
  “哈哈哈哈小S真好玩,像一块活蹦乱跳的毛肚,比我还不要脸。”
  妈的毛肚怎么就不要脸了?
  胡言嘴巴可怕,但为人孝顺讲义气。他父亲很久前去世,母亲快七十了,相依为命。老太太精神矍铄,嘉兴人,隔三岔五包粽子给我们吃。网上叫嚣着甜粽党咸粽党,党个毛,只有嘉兴的才叫粽子,其他只能算有馅儿的米包。老太太送粽子那不得了,谁家还剩几个,大家一定晚上杀过去吃光。
  一天黄昏胡言火急火燎打电话给我,让我快去他家。他自己加班走不开,老太太玩命催回家帮忙。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胡言家端坐着三位老太太,围着麻将桌,一脸期待看着我。
  算了那就打几圈。结果老太太团伙精明得不得了,指哪儿打哪儿,输得我面红耳赤呻吟连连,一直打到十一点。散伙了,老太太跟我说:
  “小张,胡言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
  我一愣:“完全不知道啊。”
  老太太说:“我送你俩粽子,你赶紧讲。”
  我说:“哦那姑娘是长沙的,回老家了,两地距离太远,你说再在一块儿也不合适。”
  老太太斜着眼睛:“吹牛,肯定是胡言嘴太臭。”
  我说:“也不排除有这方面原因。”
  老太太拍大腿:“哎呀我都没见过,这就飞了,这畜生糟蹋良家妇女一套一套的。”
  我瀑布汗。
  胡言推门进来,喊:“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太喊:“我媳妇呢?”
  胡言瀑布汗:“她是独生子女,父母年纪也大,她不想留在外地,就回长沙了。”
  老太太勃然大怒:“那你跟着去长沙啊。”
  胡言说:“我去了你怎么办。”
  老太太说:“我留这儿,小张天天跪着伺候我。”
  我腿一软。
  胡言拽着我想跑,我瘫在地上被他拖着走,哭着喊:“粽子呢粽子呢?”
  两人去哥们儿管春的酒吧扯淡。其实我明白,老太太在南京待了三十多年,打牌健身溜达唠嗑的朋友都在一个小区。老人建立圈子不比我们容易,他们重新到一个地方生活,基本就只剩下寂寞。
  刚要了打酒,管春领着个老太太进来,哭丧着脸说:“胡言,不是我不帮你,你妈自己找上门的。”
  胡言暴怒:“放屁,你手里还拎着粽子!肯定是你出卖了我!”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拍桌子,说:“闭嘴!”
  整个酒吧刹那静止了,人人闭上嘴巴,连歌手也心惊肉跳地偷偷关了音响。
  老太太说:“我就特别看不起你们这帮年轻人,二三十岁就叨叨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你们配吗?我上山下乡,知青当过,饥荒挨过,这你们没办法体会。但我今儿平安喜乐,没事打几圈牌,早睡早起,你以为凭空得来的心静自然凉?老和尚说终归要见山是山,但你们经历见山不是山了吗?不趁着年轻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不入世就自以为出世,以为自己是活佛涅槃来的?我的平平淡淡是苦出来的,你们的平平淡淡是懒惰,是害怕,是贪图安逸,是一条不敢见世面的土狗。女人留不住就不会去追?还把责任推到我老太婆身上!呆逼。”
  她一挥拐杖,差点儿打到胡言脑门儿:“你那女朋友我都没见过,你们谁见过?”
  酒吧里大部分人都点头如捣蒜。
  老太太说:“自己弱不禁风,屁事不懂,看见别人奔波受苦,只知道躲在角落放两支冷箭说矫情,说人家犯贱穷折腾。呸,一天到晚除了算计什么都不会。钱花完可以再赚,吃亏了可以再来,年轻没了怎么办?当过兵才能退伍,不打仗就别看不起牺牲。你会不会说话?会说话,就去长沙,告诉人家,你想娶她。”
  老太太抖出一张发黄的纸,大声说:“这是我老头写给我的,我读给你听。”她看了半天,说:“哎哟呆逼,拿错了,这是电费催缴单。小张你喜欢写字,你临时来一篇。”
  我赶紧临场朗诵:“相信青春,所以越爱越深,但必须爱。勇于牺牲,所以死去活来,但必须来。从低谷翻越山巅,就能找到云淡风轻的庭院。总有一天,你的脚下满山梯田,沿途汗水盛开。想要满屋子安宁,就得丢下自己的骸骨,路过一万场美景。”
  老太太抽我一耳光,说:“当着七十岁老太婆的面说骸骨,滚。”
  她静静地看着胡言,说:“几个月前,你在阳台打电话,我听到了。你劝她留在南京,不要去长沙。劝着劝着自己哭了,我特别想冲进去揍你一顿,哭什么,姑娘孝顺是好事,你不能追着去吗?然后从那天开始天天加班,你有这么勤劳吗,还不是怕回家孤单单地想心事。”
  老太太说:“我年纪大了,本来想你结婚后,每天包粽子给你们小两口吃。吃到你们腻了,我也可以走了。你是我儿子,走错路不怕,走错就回家,你妈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回来的时候我在家。”
  她说完擦擦眼泪,昂首挺胸走了。管春赶紧送她。
  我回过头,发现酒吧里的每个人眼里都泪汪汪。
  我突然明白胡言的语言能力是从哪儿来的,这绝对是遗传啊。
  后来胡言还是没去长沙。老太太气得眼不见为净,麻将也不打,喊我教她上网看微博什么的。没几天又自己报团去旅行,跟一群老头老太戴着红帽子,咋咋呼呼地去逛桂林山水。胡言放不下心想跟着去,结果老太太早上五点偷偷摸摸出发,留下胡言无言望着天花板。
  老太太回来后,不给胡言好脸色,准备养精蓄锐继续跑。结果半月后心梗,抢救及时,住院等搭桥换二尖瓣。我们一群哥们儿轮流守夜,老太太闭着眼睛,话都说不了。
  一天胡言坐在老太太身旁,沉沉睡着。我刚拎着塑料袋进来,想替胡言换班。
  老太太艰难地开口,说:“悦悦,胡言是好孩子。”
  我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悦悦是胡言的女朋友,在长沙工作。老太太可能已经说梦话了吧。
  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那,其实母亲什么都知道。
  再后来,老太太没等到手术,二次心梗发作,非常严重,没有抢救过来。
  胡言再也不会说话,他变得沉默寡言。
  头七那天,大家在胡言家守灵。半夜十一点,虚掩的门推开,冲进来一个姑娘,妆是花的,对我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大哭,跪在老太太灵前,说:“阿姨,我跟爸妈说过了,他们说,我应该留在南京,胡言有这样的妈妈,我们放心的。”
  我们呆呆地说不出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娘叫悦悦,在长沙工作,可是她现在在南京。
  悦悦哭得喘不过气。她面前摆着老太太的遗像,微笑着看着大家。
  那天中午我接到电话,是悦悦打给我。她问我,胡言的妈妈怎么样。我说你干吗不问胡言,她说他电话打不通。我不敢乱讲,就问,你找她干吗?
  悦悦告诉我,老太太其实没旅游,单枪匹马去了长沙。那天她正在上班,老太太跑到柜台,存了二十万。悦悦出于流程,问她怎么存法。老太太说,听说在银行工作很辛苦,每年要拉到一定数目的存款,才能升职。
  悦悦摸不着头脑,说:“谢谢阿姨。”
  老太太嘀咕:“悦悦,你快升职,让胡言那浑球后悔。”
  悦悦这才明白,自己碰到胡言妈妈了。她赶紧请了半天假,带着老太太去吃饭。
  老太太说:“悦悦你喜欢胡言吗?”
  悦悦哭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