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59
  “唉——”景渊发愁地感叹道:“只是江湖上人心不古,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二位的名声,也没好到让景某放心的地步。不如这样,二位喝下这个‘鹤舞露’,每年来景某的字号领一次解药,也好让景某放心。”
  满老大苦笑一声:“今日我兄弟真是栽惨了……”他弟弟碰碰大哥的肩膀:“就算他什么条件也不提,今天非逼我们服毒,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景渊一笑,把一瓶毒药尽数倒在满家兄弟二人口中。一旁的兰惜看了直摇头:“景宗主,为了一己之私逼人服毒,可不是江湖少俊所为。”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景渊拍拍额头,“正义之士给坏人下毒之后,应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样吧,我请他们每年做十件震惊江湖的好事,如何?也省得别人在我背后说三道四。”
  兰惜咂咂舌:“让我想想——毒宗的景宗主出手救了易天的女儿,还迫使两个江湖恶人不得不改恶从善……这个安排看起来不错。”
  景渊一拂袖,淡淡说:“那就这么定了。请兰姑娘解开他们腿上的穴道,让这两个家伙赶快消失。”
  满家兄弟哼哼着走后,兰惜偷瞄了景渊一眼:“如果……中毒的是别人,你会不会气喘吁吁地跑来相救?”
  “不会。”
  兰惜的眼睛转转,送给景渊一个不怀好意的窃笑。
  景渊却不动声色:“因为,如果中毒的是别人,小蝶一定能救治。”
  “‘小蝶’?多么亲切的称呼……”兰惜的笑容更加不怀好意。
  景渊一转身,对玉泉公说:“爹,我们得找个地方,把她背上的伤口缝合。”
  “我说过,会留疤!”玉泉公已经把小蝶扶上驴背,此时忍不住又瞪儿子一眼。
  景渊牵过马,不紧不慢地说:“连一个伤疤都嫌弃的男人,不嫁也罢。”
  耳边一片嗡嗡声,吵得小蝶不能好好睡。她一边闷哼一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枕头——她的脸非常不雅地贴在这个难看的枕头上……奇怪的睡姿。小蝶想翻个身,却抽动背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
  床帏外的人似乎不知道她已经醒来,犹自客气地攀谈。小蝶撑起身子,轻轻拨开床帐,从一道小缝里向外窥视。
  看样子,这里是客栈的上等房间,又宽敞又干净,所有必备的家具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几幅素雅的字画,角落里摆着一大盆草兰,离开床几步远的地方,树着一面薄纱屏风。
  屏风那边的圆桌旁,坐着一个人,虽然背对小蝶,但他腰背挺拔的坐姿和悠然品茶的气质还是让小蝶立刻联想到一个人。她缩回手,心里暗叫:“怎么是他?!”旋即一想,他拜托兰惜跟着自己,自然也会向兰惜交待救急的法子。
  床帏掩住他的身影,却没挡住他的声音:“顺兄的伤不在要害,没有大碍。只要别牵动伤口,调养月余即可。”
  小蝶忍不住好奇心,又撩开床帏偷看:站在景渊旁边的人,可不是顺风耳!他原本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好像漂过色,一张脸苍白黯淡却堆满感激的笑。
  “鄙人承蒙老伯和景兄相救,才保住小命,这个好处鄙人定会好好记着。以后景兄若有用得着鄙人的地方,还望承蒙不弃,跟鄙人支会一声。”顺风耳抱拳道:“咱们跑江湖,讲的就是‘人情’和‘义气’。本想当面向老伯道谢,可是他老人家不肯受我一拜……”
  “家父的脾气比较执拗,他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勉强。不然惹闹了他,反而不美。”景渊放下茶碗,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不知顺兄打算把今天这消息卖多少钱?”
  顺风耳满足地摸着下巴,道:“易姑娘去救辛庄主,遇到满氏兄弟寻仇,而满氏兄弟又被武林盟主的小女儿和景宗主打败……啧啧,这件事又是我亲身经历,不是道听途说,啧啧啧啧——肯定能卖历年来的最高价!”
  景渊笑笑,“只是不知道,顺兄对我们几人如何评价?”
  “这个嘛——小蝶姑娘颇有乃父风范,出于道义奋不顾身;兰二小姐出手高明;景宗主不计前嫌,力救小蝶姑娘……”顺风耳又摸摸下巴,更加陶醉:“人人都爱听好人好事,想必这样说,销路会更好。”
  “原来顺大哥已经知道,易姑娘救人是出于道义。”景渊颔首道:“那景某就不再提醒了。”
  顺风耳贼兮兮地抿上嘴,说:“嘿嘿,这是小蝶姑娘教的——姑娘家脸面薄,不爱听别人说中心事。”
  “心事?”
  顺风耳嘻笑道:“其实眼睛亮点儿的人,都看得出来:易姑娘和辛庄主,分明就是那回事。”
  “噢……”景渊含糊地应付一句:“我还以为,她是怕有些话传到仇人耳朵里,对辛祐不利……”
  “这个道理也对!”顺风耳挠挠头,“要是威远王知道他俩的事,非得害了辛庄主——他就喜欢戕害仇人的亲戚好友。”
  他们又闲谈一会儿,景渊便送了顺风耳出去。
  小蝶无力地趴在床上,心里直怪顺风耳不会说话,把她说的好像一个闹别扭的小丫头——其实她的考虑并不比景渊逊色。威远王囚着辛祐不伤不放,就是要引她出去。若是她和辛祐真是江湖上传闻的那种关系,威远王没准杀了辛祐,以为她会誓死为辛祐报仇,不怕她不送上门。
  怎么到了这些传八卦消息的人嘴里,什么都变味呢?!就景渊那德行,居然有人说他“不计前嫌”?
  她哼哼一声,又扯动伤口,只好乖乖趴着不动。可是不动弹又很无聊,小蝶的手指开始本能地搜索床头枕下,摸索前任房客留下的东西。忽然指尖一凉,碰到枕头下一块不小的石头。她心头大喜,急忙摸出来一看,却是熟悉的药宗宗主传承的玉环,上面的丝绦还是她亲手结的。
  记得那天,她把这玉环扔到景渊脚下,算是把自己的门派输给他。怎么到了今天,这玉环又跑到她枕头下面?
  “管他呢!”小蝶眉头一挑,“他自己掉的,又不是我偷的、抢的、骗的。改天拿去换银子,还能换白花花的几十两呢。”
  她刚把玉环藏进贴身的口袋里,忽然听到隔着帐子一个声音:“醒来了?”
  小蝶吓得一缩肩膀,又拉扯到伤口,疼得直嚷:“是谁给我缝针?!不知道这要留疤吗?!”
  景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如果我说,是兰姑娘给你缝伤口、换衣服,你信不信?”
  “撒谎也要讲究技巧,你看兰二小姐像是会做针线活儿的人?!更别提让她缝人肉了……”
  “既然知道这活儿没几个人能做,还问什么?”
  “你你你气死我、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让你碰我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不知道?!”
  帐外忽然沉默。片刻之后,才传来景渊大惊小怪的声音:“原来你也读过圣人书!”
  小蝶只觉得上下牙不住打颤:“……你救我,是不是想亲自气死我?!”
  床帷撩开一角,一声冷冰冰的“吃药!”,一碗汤药递了进来。
  小蝶接过药,探头看看,发现景渊没偷看。她小心地闻了闻,用指尖蘸了一点先尝尝,才放心地大口喝。
  景渊无奈地叹息:“人家顺风耳,一个靠出卖小道消息过日子的人,还懂得知恩图报呢……”
  “喂喂,‘大恩不言谢’可是江湖规矩。”小蝶把药碗递到帐外,咂吧咂吧嘴,“再说,谁知道你救我有什么企图。现在送我一个人情,还不知道以后想怎样害我呢。”
  景渊没有接那只碗。长久的静默让小蝶心中不安,正想说话,却听景渊幽幽说:“谁说我送你人情?——好像有人说过,我是商人。商人只做交易,不送人情。”
  “还记着这句话?……小心眼。”小蝶咕哝一句:“幸好你是商人,这事反倒好办了——不知道景宗主救下我这条贱命,小女子该用什么法子跟您两清?”
  床帷被缓缓掀起一边,恰好露出景渊阴险的笑脸:“易姑娘的命,可谓奇货可居。难得划到景某名下,当然是……囤积居奇,什么都不换!”
  “啪——”小蝶手里的碗落在地上,摔成几瓣。“……我的命,什么时候划到你名下的?!”
  景渊的笑容更加阴险:“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所以这个大恩才不需要你来道谢——这也是江湖规矩。易姑娘不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小蝶的脸一沉:“你刚才跟顺风耳,可不是这样说的!”
  “人家也没把我当商人。”
  “小……心……眼……”
  前行,前行
  ×××
  根据小蝶若干年来整人和被人整的经验,当人在一段谈话中落下风的时候,最好缄口不言静候时机,等待对方的言行举止露出破绽,以便扳回这局。
  眼下的场合,无疑该应用这个经验。所以当景渊转身倒茶的空当,她冲他的背影扮个鬼脸,一言不发地跳下床,收拾地上的碎片。
  “小蝶姐姐!”房门砰的推开,兰惜蹦蹦跳跳冲进来,后面跟着微笑的玉泉公。“咦?你好像忽然有精神了?”兰惜笑嘻嘻看着小蝶道:“到外面透口气吧,这些让伙计来收拾。小心刮伤手,留下伤疤,有人会着急!”
  小蝶故作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人家身上已经留疤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伤口很小吗?”兰惜冲景渊一瞪眼:“你还说用了多么多么珍贵的药膏,以后绝对不会有明显的痕迹——难道是说谎?”
  景渊冷冷扫她一眼,没答话。
  玉泉公唉声叹气,拍拍小蝶的肩膀:“女儿,别怕。要是男人因为一个小小的伤疤嫌弃你,你还是不要嫁他比较好……”
  景渊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对老爹无责任地引用自己的语录表示轻蔑。
  玉泉公故意避开儿子的目光,“再说,这小子确实算尽心尽力——那药膏就那么一点点,都给你涂了,顺风耳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怎么看,这种行径也不像少年侠士的做法。”兰惜冲玉泉公一撇嘴,“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对小蝶姐姐有什么企图呢。”
  “谁敢胡说?”玉泉公一吹胡子,“他顺风耳一个大老粗,多几个疤有什么关系?还可以当作亲历这件事的证据,保障他的消息卖个好价钱呢!”
  “啊、哈、哈!”兰惜嘿嘿一笑,指着玉泉公的鼻子笑道:“现在本性露出来了吧?还是向着你儿子!”
  “你……你这小女娃……”玉泉公没趣地抖抖袖子,“这年头,江湖上的姑娘都这么不厚道?”
  “你、你真是他爹?!”小蝶瞪圆眼睛,忽然垮下脸,端着碎片往门外走,边走边气哼哼说:“跟这人有关系的人,都喜欢骗我!”
  “谁骗你了谁骗你了?”玉泉公急忙跟上去:“我原来打算告诉你的啊,那不是正好碰上顺风耳,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一大堆事情……”
  “哼!”小蝶白他一眼,去丢垃圾。
  兰惜轻轻扯玉泉公的袖子:“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今天小蝶姐姐好像特别宽宏大量……你不知道,她刚得知辛庄主的身份时,摆了多难看的脸色……”
  景渊微微一笑,默默喝茶。玉泉公却抓住他的肩膀,低声追问:“你在她的药里放什么了?”
  “她那种难看的脸色,我不想看第二遍。”景渊说着,扔给老爹一个小瓶。
  玉泉公打开,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嘿嘿……嘿嘿……”他忽然笑了笑,“这年头,江湖上的小子也这么不厚道!”
  “这是什么?”兰惜一伸手,轻松地抢过小瓶,虽然好奇,却不敢随便去嗅。
  “喂喂唯!小丫头,这个可不能随便用!”玉泉公急忙去夺,可他哪儿能从兰惜手里抢到东西?只好说:“这个‘无忧神水’和‘愿望神水’同属于我们家调配的‘神水’系列,可以克制人的火气,让人暂时忘了烦恼……”
  “哦?这么说来,算是清热去火药?……我要了。”
  “这个不能乱用!”景渊趁她不备,一扯小瓶上的丝绦,夺过“无忧神水”,“你又不知道用量!弄错了剂量可危险。”
  兰惜刚要发作,却听嘿嘿一声冷笑——小蝶叉着腰站在门口,分明把他们的谈话看在眼里。“景渊,你给我下药?!”
  景渊不动声色地坐下,继续喝茶:“貌似剂量不够呢。”
  小蝶恶狠狠哼一声,把房门摔上,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说:“我出去的时候,发现现在不是黄昏,是清晨。”听她口气不善,玉泉公和兰惜一起向后退了半步。
  “然后呢?”
  “什么然后?!”小蝶一蹙眉,“我们现在在哪里?威远王和辛庄主呢?”
  “我们正在威远王住过的房间里。”
  “呃?”小蝶浑身一哆嗦。
  景渊慢条斯理地说:“从窗子往外看,下面的小院,就是辛祐昨天还住过的地方。”
  小蝶脸色发白,攥紧拳头,问:“他们人呢?”
  “威远王身体不适,急着回雍州调养。他早算准了,你一定会追着他跑,又怎么会留下等你?”景渊喝了口茶,悠然道:“让你焦急、疲惫,恐怕也是他的目的之一——想象一下仇人的女儿马不停蹄、急着送死的情形,也满惬意的。”
  “你为什么不去追他?”
  “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