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溜溜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59
是不是?到别处自告去!”
小蝶气得张了几下嘴巴,却没说出话来,吞了口口水,仰起头问:“那你说我去哪儿合适?”
那杂役抚着下巴,好像认真地为她考虑了片刻,终于说:“威远王最喜欢管黑鹰党的事情。好在他昨天清晨才上路,你赶快去追吧。”
小蝶摔袖子冷笑:这个自投罗网真是够诚恳,居然要追着人家跑!
“你要是去得慢了……”那杂役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蝶一眼,口气冰冷:“谁知道威远王带的那几个囚犯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得知小蝶出城,去追威远王的队伍时,景渊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茶水,许久无言。他知道茶早冷了,他知道自己呆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想了很多,但他想不起来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别人帮不了我。”
她是这么说的。她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景渊记得,自己的心里分明狠狠一揪。
如果换了从前,他一定会冷笑一声,说声:“好啊!既然你这么厉害,祝你成功!早去早回。”其实,他应该这么说才对。毕竟,说这种话才像是他的作风。但他怎么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如果你真以为一个人就能挑起这副担子。”——好像他在赌气似的,好像他在嫌她没有依靠他……“不对,这不对!”景渊心里说。“我已经说过,不会再这样想她——到此为止吧!小蝶她不是我该想的人。”
小蝶……?
景渊轻轻抽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小蝶”?
他摇了摇头。别管她吧!
景渊闭上眼睛又摇了摇头。有些事是不该管的,一开了头,就陷得深了。
可是……
他又犹豫了。不管可以吗?她要做的事情有多大的风险,景渊心里有底,那种风险决不是一个人凭一时意气就能化险为夷。
而且,小蝶只是个女孩子啊!
想到这里,景渊站起身,走到门边吩咐守在门外的冯骏:“暗里照应着小……易姑娘,暗中就行了,她的脾气,恐怕不喜欢我们明目张胆跟着她。”他停了停,补充似的解释:“不管怎么说,她只是个女孩子。”
冯骏看着这个忧郁的年轻人关上房门,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景渊从不让人看透他的心思,但如今竟然在脸上表现得这么清楚;景渊从来都是踌躇满志地昂着头,但如今竟然无精打采;景渊一向思维敏捷,大事小事的决断不过沉吟之间,但如今竟然闷在房里呆怔了两个多时辰……当年冯骏输在他手下时,他只是少年。冯骏原以为,他的心思繁于秋荼、密于凝脂,他早就异于寻常少年。现在他知道了:纵然闯荡这么久,景渊仍旧只是个寻常的少年。
“小、小风哥哥?”李残萼端了几样简单的点心,推开半掩的房门。
小风仍是醉卧在桌边,一动不动。
李残萼叹口气,晃了晃桌上的酒瓶——里面尚有少半瓶酒。“酒量这么差,干吗要喝呢!”她从托盘里拿起一个纸包,打开来在小风面前一吹,蓝灰色的粉末钻进他的鼻孔。
“阿——嚏!”小风立时打个喷嚏,茫然地看着残萼,问:“小蝶回来了?”
残萼一边从盘中端出各色点心,一边回答:“赵大叔说,他看到小蝶姐姐出城了——”
“出城?”小风苦笑一下,“是去追威远王?她怎么这么傻?难道真是关心则乱,晕了头?”
“你先吃点东西吧……”残萼递上点心,“宗主已经找人照应小蝶姐姐,事情也许不会太糟。”
小风一把抄过酒瓶,“怎么不糟?简直糟糕透了!”说着,便要喝酒。
残萼夺下酒瓶,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闹别扭,可是,总会好起来的……你以前诈死,让小蝶姐姐内疚了三年,后来回来的时候,她还不是又哭又笑,欢喜得不得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小风愁苦的脸色总算略微明朗。残萼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她哥哥嘛,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呢……”
“哥哥?”小风推开点心,瞪了残萼一眼,“我不是她哥哥!”
残萼被他恼怒的神情吓一跳,不敢言语。小风自知失态,凄楚一笑,摇摇头:“我不是她哥哥……你知道‘哥哥’是什么?”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唉,‘哥哥’是个奇妙的称呼。哥哥可以分享她的心事,陪她哭笑吵闹;可以放心地离开她远行,回家的时候依然能得到她张臂欢迎;可以在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时候,依然得到她的信任。可是,‘哥哥’也是离她最遥远的人。即使完全没有血缘的牵绊,即使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她仍然不会想到去爱你!”
“嘭!”他一拳打在桌上,震倒了酒瓶,也让残萼失手摔了手中的点心。
“你、你说什么?”残萼的面孔苍白,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什么爱不爱的……她、她是你叫了十几年‘妹妹’的人啊——”
小风看着她,眼中是一抹好笑的神气:“算了。你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懂呢?”
“我不是孩子!”残萼直视着小风,轻轻咬着下唇,“我十六岁了,只比小蝶姐姐小三岁。”
小风略一怔,想起残萼确是十六岁,只不过身体有异,才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十六岁也小呢。以后你会明白。”
“我已经很明白了。”残萼拨开他的手,冷冷地转身离去。
***
夕阳残照,路边的小亭拖出一条长长的暗影。几点鸦声划过绚丽的天心,一切又归于静谧。
小道上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铃响和断断续续的歌声,有上句没下句,像是唱歌的人随兴所至,纯粹自娱。铃声歌声渐行渐近,来到亭边时嘎然而止。唱歌的老人跳下毛驴,把手中的布幡一举,向亭中人作揖:“姑娘,可否容老朽借地小憩?”
亭中的少女手里捏个馒头,却许久不咬一口,嘴里慢慢嚼着的,还不知是何时入口。她双眼看着亭外的天空,仿佛筋疲力尽,连下咽的力气也没有。听到有人问,她并不转头去看,只是微微颔首,整个身子仍是倚在亭柱上一动不动。
直到老人坐在她对面,故意咳嗽两声,她才缓缓调转目光,嘴角上扬:“是你!”
“正是正是。”老人呵呵一笑,“易姑娘看起来很累,想必走了许多路。”
小蝶轻轻点头,“对啊——我第一次知道,走路久了会这么累。”
“为别人走的路,当然要比为自己走的路累一些。”老人掏出干粮水囊,开始用晚餐。“何况你又那么着急。越急越累,最后先垮下的一定是你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欲速则不达。”
“可是,怎么能不急呢?”小蝶无奈地笑笑,“身不由己啊。”
老人吃完,一边抖衣衫一边问:“既然觉得前途未卜,要不要算一卦求个心安?”
“又来了……”小蝶叹口气,“你好像特别喜欢给人家算卦。”
老人呵呵一笑:“来来,手伸出来让我瞅瞅。”
小蝶动动身子,只觉得连抬手也费力气。双眼一瞟,她看到亭外悠然吃草的两头牲口。“前辈,那是你的毛驴?”
“正是。”
“你一个人用得着两头毛驴吗?”
“有备无患嘛!”
小蝶眨眨眼,陪上一个笑脸:“不知前辈要往哪里去?”
“那边。”老人随手一指,正是小蝶要走的路。
小蝶咳嗽两声,笑眯眯地问:“老人家,你算一卦要几个铜钱?”
“看面相3文,看手相5文,测字3文,求签解签5文。”老人把背上的包裹一展,指了指里面的家当:“姑娘信哪种?”
“你看,事情是这样——你给人家算全套,不过16文钱而已,还要因为泄漏天机而折寿。不如我给你20文钱,你把驴借我一骑……”
老人摇头晃脑地想了想,似乎在算帐,终于点点头:“也好……”他望望天色,又道:“可是我要赶到前面住宿,你想骑驴就得跟我一起走,我可不能把毛驴给你留下——”说罢定睛一看:小蝶已经坐在毛驴上,正冲他招手。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刚要上前,忽然听到有个高亢的声音传来:“易小蝶,你想跑到哪儿?”
小蝶一怔,四下看看,却没看到说话的人,不禁嘟起嘴,“好怨毒的声音……我不记得欠了谁的钱没还啊!”
老人皱起眉:“要是钱能解决就好了!这传音的功夫因为用处很少,本来练的人就不多,加之此音略有走调……不用问,一定是你老爹最著名的一个仇人出现了。她锲而不舍地找了你爹十几年……”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里,恐怕帮不到这个人。”小蝶肩头一哆嗦,抖了抖手中的缰绳,“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比较好……”
两团青风从她身后掠过,稳稳停在她面前。其中一个是年轻公子,样貌十分矜持,另一个青衣妇人笑了笑,不过在小蝶看来,她的笑容另有所图。
“怎么会耽误时间呢?”她说,“我们找的就是你,易姑娘走了,这出戏怎么演?”
小蝶微微欠身,平淡地问:“不知道这位大婶有何贵干?”
青衣妇人也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口气宛如风轻:“见了我还能沉得住气的人,江湖上也没几个呢。易天的女儿,倒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干嘛要大惊小怪?”小蝶嘿嘿冷笑一声,“不过我看大婶你颌下有一道不祥的红晕,似是内伤的样子——不知大婶拦住我,是不是要求医问药?可惜小蝶手头并未筹措许多药材……不如这样,我介绍你去找刚刚在一场凶险争斗中胜过我的毒宗宗主景渊。虽然他未必会给我面子,但你这种罕见的内伤应该是学医之人梦寐以求的样本——要不是我有急事在身,真……”
她犹自滔滔不绝,那年轻的公子已皱着眉俯在妇人耳边:“娘……她真是易天的女儿?”
妇人一扬手,一块圆石打在小蝶的哑穴。“我可不是来听你的废话。”她抹了一下脖子,脸上仍是不冷不热的浅笑:“你知道我这内伤是拜谁所赐?就是你老爹!”
小蝶的脸色很难看,想说几句话打岔,却哑口无言。她心里知道这母子二人来意不善,虽然今天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小,但仍本能地想拖延时间,现在却连拖延时间的手段都没了。
青衣妇人眉间腾起一股阴气,向儿子一点头,“上去杀了她。”
小蝶瞪大眼睛,身在一歪,“嗵”一声栽下驴背。她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猛戳了一个穴道,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大叫:“大婶不用这么歹毒吧?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何必张口就要取我性命?难道你就是江湖传闻的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狂某某某?”
妇人并不理她,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对儿子挑挑眉:“愣着干什么?!”
“娘,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半点功夫都没有,而且她连她爹都没见过……”青衣公子面露难色,“杀了她,有什么光彩?”
“呵呵,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要面子的人了?”妇人瞪他一眼,“要不是我双手废了,也不用指望你。”
“你本来是个残废之人,又有内伤,我才好意介绍你去找景渊,给你指一条疗伤的光明大道——我知道是我爹打伤了你,所以……”小蝶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妇人的脸色,却遗憾地发现对方毫不动容,“所以……我现在替他补救一下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
“你住口!”青衣妇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乎没什么脾气:“不过是给你个好脸色,你别以为我好说话!”
“小蝶,你以为她喜欢心平气和地说话?”算卦老人在一旁耸耸肩:“她就是若干年前鼎鼎大名的炼狱罗刹马清漪——脾气火暴是出名的。你爹当时为江湖除害,可惜没打死她,只是震坏了她的心肺——能拖到现在,可见也是得到高人援手。不过心肺有缺陷,不能随心所欲地发脾气,还不如让她死个痛快。”
小蝶缩缩肩膀,冷眼看着面前的母子二人:“治病和杀了我,你们选择后者?”
马清漪母子还未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伴着一阵风掠过:“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小蝶定睛一看:兰惜已经挡在她身前。
“我还以为是谁为难易姑娘呢!原来是你。”这个平常看不出什么蹊跷的小姑娘一抖袖子,一道金光闪过,在小蝶她们与那对母子中间的地上多了一道直线。“越过这条线,就是和我兰惜作对。”
小蝶倒吸一口气,若不是眼下情况凶险,她几乎要惊叫喝彩: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兰惜如何出手,只知道能在大块山岩铺的石头路上划出这样一道不深不浅又这么直的线,实在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马清漪的口气微微一变:“兰二小姐?兰夫人的女儿护着易天的女儿……难道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兰惜年纪虽小,口气却一点也不小:“马清漪,你要向北风堡和海天山庄挑衅不成?”
“血债血偿是江湖上万古不变的规矩。”
“向武林盟主挑衅,那下场也是万古不变的。”
“易天和我的冤仇,用不着劳动武林盟主的大驾。”
“那你去找易天好了!”
马清漪笑了笑,“我当然要去找他。不过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