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52
  辛祐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静静看着小蝶,仿佛请她试着理解。然而小蝶只是垂下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缎面小盒,扭头交给身后的孟小霞,自己却倒退了几步。
  “师姐,你把药端过去。让景宗主仔细看看,免得人家疑心我会捣鬼。”小蝶说着,默默瞪着在几步开外微笑的景渊,也不甘示弱地微微一笑。
  辛祐不再说话,仔细看着小蝶柔皙的手指捻起木盒中的黑丸,把它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在那个瞬间,她的眉间扬起一丝浅淡的不安,而辛祐的心也随着她的眉头骤然一动,在那个瞬间忘了自己是该看着这颗重要的药丸,还是该看着她……
  景渊也在细细考究小蝶的药丸。当他在鼻端轻嗅气味时,隽秀的双眉猝然一拧,让手托药盒的孟小霞心惊。
  小霞不是没有见过风致潇洒的男子——师弟小风在少年时就一表人才。自从知道他的父亲是当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小霞才明白他的相貌出类拔萃是来自优秀的传承。
  但面前这个男子却更令人惊叹。小霞甚至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父母生下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她从没见过如此高挑的男子,她也没见过哪个男子有如此白皙的肌肤,更没见过谁有他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即使哪个人拥有他这样让人过目不忘的样貌,也难以和他相提并论。
  因为他是毒宗的宗主,拥有独一无二的才华和天赋。
  他表现出的那种气度,正是小霞向师父学了多年而没有真正掌握的。直到看见他那种自信而淡漠的微笑,小霞终于知道:有些东西与生俱来,不论其他人如何挖空心思,也学不到。
  小霞不知道这个天神一样的男人和小蝶之间发生过什么。小蝶过去的三年,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小霞只知道:当她师妹和这个男人一起出现在碧波崖上,任何看到他们的人,都不会相信她的师妹能在这场比试中获胜。
  上天给了这个男人生为一代宗师的气度、外貌和能力。
  景渊把药丸放回盒中,用最平静的声音对小蝶说:“这不是毒药,是一味很好的解毒剂。易宗主,你该知道,我们比的是‘毒药’,不是‘解药’。”
  “什么是毒药?”小蝶没有理会周遭的诧异,把药丸放回辛祐的匣中,秀眉一弯,冲景渊狡猾地一笑:“毒药就是能毒死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直视着景渊的双眸,口气飘忽:“听说您的体质特异,百毒不侵。我很好奇,想知道您怕不怕‘解毒剂’。”说到这里,她的微笑变得冷清:“对您来说——这就是毒药。”
  景渊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瞬间的呆怔之后,他忍不住鼓掌长笑:“做得好,说得好!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有所了解,看来还是远远不够。怪不得你母亲挑了你——易宗主,趁我们现在还能站着说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把解药当作毒药给了我,呆会儿你中毒,要怎么解?”
  小蝶脸上那个冰冷的微笑也消失了,“我不会轻易死掉。”
  景渊听了她苍凉的回答,心中某个地方忽然有些松动,几乎脱口而出:“你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小蝶面无表情地反问:“景宗主已经看好了‘毒药’吧?我们可以各自写解毒方法了吗?”
  景渊的嘴边荡开一个微妙的笑容:“可以。请便。”
  在他们各自转身的时候,碧波崖头忽然响起一个清冽悦耳的声音:“两位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热闹的场合,竟把千里迢迢来观战的客人晾在一边。”
  小蝶听了这句话,不明就里,探头张望去找说话的人。
  一个身材窈窕的红衫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来。
  小蝶从没见过这个女子,但她必须承认:这是个很会穿衣的女子。
  她那一身素罗价值不菲——那由红而白染就的裙裾有个好听的名字,“雪浪披霞”。这条价值数两黄金的裙裾,配上她天然素净的面容,更显得其人艳而不媚、素而不薄。她头上不过一珠一翠:小巧的宝珠簪斜斜插在仰月髻边,精致的翠玉钗仿佛是随意点缀。可是这一珠一翠却是那么恰到好处,让一头青丝有了柔雅的朝气。
  小蝶疑惑地看了看景渊——他刚刚拿起毛笔的手又放了下去,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但眼中那一抹不满和不屑却没有逃过小蝶的观察。
  景渊身后的余香和京雪棠一步拦在那陌生女子的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兰姑娘请止步!”
  “我大老远从海天山庄来,怎么在这里‘止步’?”这位兰姑娘并不气恼,仍旧一脸柔和,“想必那一位就是药宗掌门易姑娘。”她扫了景渊一眼,嗔怪道:“景宗主不为我们介绍么?”
  景渊没有多话,对余香和京雪棠打个手势,让她们退到一边,却也没有为小蝶引见这个陌生的女子,而是冷淡地说:“兰姑娘,令堂对在下的关心,在下心领。只是这个场合实在不值得劳动尊驾。一会儿有人中毒,免不了失态,让兰姑娘笑话。”
  “我什么时候会笑话人?”兰姑娘收敛了笑意,默默扫了景渊一眼,“景宗主真是多心!我这次来,只是想自己看个热闹,又不是打着我母亲的招牌来主持公道——决不会让江湖上的朋友们以为你们毒、药二宗都拜在我母亲门下。”
  听到这里,小蝶已经非常好奇,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景渊深深看了兰姑娘一眼,对小蝶说:“这位兰姑娘是武林盟主兰夫人的长女。”
  “我叫月怜。”兰月怜冲小蝶款款施礼,“早就听说易姑娘是易天大侠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灵气逼人。”
  小蝶朝她点点头,算是回礼,又向景渊微微一扬下巴:“可以开始了么?”
  景渊正要答话,忽然听到碧波崖下又是一阵喧闹:“姐姐,等我等我!等我到了再开始啊——”
  兰月怜听到那声叫喊,有些尴尬。“舍妹今天被事情耽搁,迟了一会儿。不知二位宗主可否给她一个面子,稍等片刻?”
  小蝶的眉头一扬,哼了一声:“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为什么要照顾看热闹的人?”
  说罢,她提起笔,要开始写解毒方,却见捧着纸砚的小风两眼发直。
  “哥哥?!”小蝶压低声音怒斥一声:“专心听我说的每一个字!你在看什么?”
  小风仿佛一时间回不过神,茫然地轻喃:“天下怎么有如此相似的人……”
  “谁?”小蝶刚问一声,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她有些烦躁地回头去看,看到了客栈大堂里那个崇拜兰夫人的少年。
  “她?”小蝶一怔,立刻明白这“少年”也是扮了男装的少女。“她像谁?”
  小风的心思匆匆收回来,魂不守舍地摇头道:“不是她……是她,实在很像。”
  小蝶定了定心神,正听到兰月怜介绍:“这是舍妹兰惜。”
  景渊神情中始终透着一丝冷淡,他将这二位出身名门的小姐让到一边,用目光示意小蝶开始。
  两人再不需更多言语,各自提起笔,略加沉吟便飞快地写起解方。
  碧波崖头一时间安静下来,小蝶只觉得背上一阵寒意,仿佛冷汗浸透衣衫。她顾不上其它,一边在心中历数自己常用的解毒剂,一边运笔如飞,生怕漏下任何一味。不消片刻,笔下已列出长长一篇配方。
  细细审视两遍之后,小蝶舒了口气,这才听到耳边飒飒的风声,发觉背上多了一领斗篷——小风不知什么时候为她披上,自己却被凉风吹得脸色发青。
  “可有把握?”小风凑到妹妹耳边,轻柔地细语。
  小蝶摇摇头,“不好解。”她说,“景渊不愧一代宗主,毒药炼得无可挑剔。我真怕万中一失,看漏了哪一味……”
  小风看她神色凝重,急忙宽慰:“大不了最后双方都不济,各献解药,算个平手——只是你要吃点苦。”
  “我已经列了各种可能的症状和解法。”小蝶仔细叮咛道:“哥,你为我准备这单子上的药材,千万不可弄错了分量!”
  她回头去看,发现景渊早已写完了解方,悠然自得地在一边微笑等待。看到小蝶准备停当,景渊从容地向她走来。小蝶也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
  两人在碧波崖中央再一次傲然对视。
  “易宗主,”景渊忽然开口,口气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生硬,“您对‘毒药’的诠释令景某茅塞顿开。我想,如果我用了什么手段辅助药效发挥到最大,易宗主一定不会认为我卑鄙——这是比试的‘需要’,对不对?”
  小蝶心中一动,宁愿相信他是在虚张声势,于是故作镇定地笑道:“让毒药发挥最大的效用有何不对?如果景宗主有那样的本事,我当然不会见怪。如果我也那么做,想必景宗主也不会怪。”
  景渊的笑容让小蝶心惊肉跳——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绽开一个灿烂却带着鄙夷的笑容,透着防不胜防的威胁。
  双方捋高袖子,验明未在袖中藏其他毒药,又验过了指缝指甲,也未发现作弊的端倪。
  孟小霞和辛祐走到各自宗主的身后。小蝶从小霞盒中捏着自己的药丸,送到景渊唇边,瞥了景渊一眼。景渊也从辛祐匣中拈出那颗乌黑的药丸,压在小蝶唇边。
  小蝶的眼睛不敢离开景渊的双眸,生怕错过他眼中透露的心思。但即使她费尽心机去揣摩,仍然看不出这个冷漠的对手在想些什么。
  此刻,这个冷漠的人又是淡然一笑,含住小蝶的毒药吞了下去。小蝶只得也将唇边的药丸含入口中。
  淡淡的苦涩和奇异的清凉在舌尖萦绕,小蝶本能地轻轻一咬,去进一步体味这种滋味。
  这是她的解方上列出的几种毒药……她轻轻松口气,“咕”一声咽下药丸,恰巧瞥到景渊不怀好意的笑脸,心中又是一股异样的别扭。
  旁人都屏息凝神,不知这二人想些什么,只看到景渊在小蝶下颌上一捏,满脸都是轻薄之意,含笑道:“易宗主脖颈好白,一丝疤痕都没有——”
  这句话在寂静的碧波崖头响起,不异于一个霹雳,直震得众人瞪眼。
  小蝶不知他怎么忽然说这话,涨红了脸怒火中烧,一掌向景渊脸上掴去。“好大胆!临死还要占本姑娘的便宜?!”
  只是她这句话闷在心里,没说出口。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眼前一片黑晕,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胸口,弊得她透不过气,心口却宛如针刺一般疼得难熬。
  黑暗中,她依稀看到景渊的身子微微倾倒,神情却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诡计得逞的快意……
  中、中计了。小蝶心中一冷,情知毒气被自己鲁莽的恼怒攻到心脉。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辅助毒药发挥最大药效的手段”。
  小蝶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却止不住眼前越发黑暗。
  “哇——”她一口血吐在景渊玉白色的长衫上,宛如在雪地里绽放出一朵红牡丹。
  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听到哥哥细若蚊吟的惊呼,似乎看到在一边观战的兰家姐妹上前搀扶,似乎有许多只手来托住她越发沉重的身体,但她还是向无边的黑暗中越沉越深……
  不记得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憋闷渐渐舒缓,身子仿佛渐渐轻盈……小蝶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清虚寥廓的天空。
  这是哪里?她四下张望,才发现周围一片虚无,丝丝烟雾缭绕,缥缈氤氲清凉地扑面而来。
  我已经死了吗?她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却不觉得如何感伤,只是迷惘地在这片空蒙中转悠。转了许久,她终于发现遥遥一个人影,却是景渊端坐在云端。
  看他冷汗淋漓、眉目泛青,小蝶心头一颤,急跃上前。
  这是多种毒发的症状。是谁下毒伤他?她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是她的解药解开了景渊体内的几种毒素,以致其他的毒气交结混乱。
  “你不该……不该来挑战。”她歉意地看着景渊痛苦的脸庞,啜啜道:“你已经掌控了那么多配药炼毒的门派,连江湖混混都用毒宗配的药——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连最后一个小小的门派也不能放过?为什么你不能给别人一点自由存活的余地呢?”说着,她伸手拂去景渊额头的冷汗。“我已死,你会觉得满意吗?当我哥哥为我受鞭刑诈死时,我以为他真的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无法熟睡……你呢?你看过别人因你而死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浑身一震:他这不是也要死了么?他若死了,难道不是她害死的?地狱里的鬼若是睡觉,她岂不是又该无眠?
  “唉——反正我技不如人,已经死了,何必拉你同入地狱?”小蝶叹口气,轻轻俯在景渊耳边,柔声道:“用银丝槐、铜锣根加上七年的蝎毒,可以化开我的解药……”
  清凉的雅室中,景渊端坐床上,紧闭双目,抿嘴无言,似乎是用尽了心力护着全身要穴。辛祐和毒宗三位长老仔细调药,虽然匆忙,却有条不紊。
  辛祐调好药汤,送到床边,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又看了一遍景渊留下的药方,低声诵念,征求三位长老的意见:“金丝槐、铜锣根、七年蝎毒——可对?”
  “照理应该不错。”三位长老都没有异议。
  “银丝……”
  辛祐正待喂景渊喝药忽然看到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