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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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她看到客栈一楼大堂里聚集了许多人,都在听一个年轻人高谈阔论时,还以为这年轻人是说书界的新秀。小蝶喜欢听说书,当仁不让挑了一个好座位,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血淋淋的恐怖故事……难道这就是有江湖特色的说书?真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人听到谋杀、故杀案都是一脸崇拜?
  她没趣地咳嗽一声,打算退场,却听那慷慨激昂的年轻人开说一段新的人物传记:“要说轰动又有趣的大场面,近来的江湖上真的不多。若干年前,只有二十二岁的符先生以实力胜了当时最有势力的十二个掌门,成为五帮七会总龙头——从那以后,江湖上就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激动人心。”
  他提到的“符先生”,毫无疑问,就是小风的亲爹符朝宗。
  小蝶听到有人说她听过的人物,又咳嗽一声,坐下了。谁知道那人只说了一句,又绕到别人身上:“后来黑鹰党奉朝廷的命令屠戮绿林,把江湖搅得天昏地暗。符先生死后,这波风浪才稍稍平静,只是这时候武林已是一盘散沙。当时有位女侠,做了一件轰动的事——那位女侠就是现今武林盟主兰夫人。”
  “武——林——盟主?”小蝶尽量压低音量惊呼一声:“世上真有这个人?”
  此言一出,当然招来一片侧目和一阵轻蔑的低笑。
  小蝶在万众瞩目中冲那个讲话的少年耸耸肩:“我一直都不相信,总觉得这个人是人们刻意创造出来的神话,用来威慑难以管束的江湖健儿。原来世上真有武林盟主,还是个女的!”
  那少年有些恼怒,白了小蝶一眼不再理睬,说话声音仍是平平:“北风堡的兰菁湖兰夫人,论出身、身手、人品,哪一样也不输给男人。她当上武林盟主的经过也很有趣,是迄今为止武林上的一段妙谈。”他重重瞪了小蝶一眼,才继续说:“兰夫人本来是要比武招亲,但是擂台上下都没人能打过她。那些男人不服气,又找了师兄师弟义兄义弟继续打,还是没有人能胜过她。擂台到了这个阶段,早已变成了脸面之争,谁还顾得上怜香惜玉?既然是动真格的,难免有人受了伤、丢了脸,于是把师父辈的老家伙们搬出来报仇,但即使是那些人,也赢不了当时十七岁的兰夫人——原本是比武招亲,这时候变成了为期半年的擂台赛。”
  小蝶转了转眼睛问:“奖品就是‘武林盟主’这个头衔?”
  “当然不是!”少年瞥了小蝶一眼,摇头道:“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黑鹰之祸会不会就此收场,也没人把心思放在‘武林盟主’上。只是兰夫人武功又高、为人处事又妥当,一气折腾就树立了威信,后来她也不嫁人了,以武会友,结拜了三十九个义兄第,都是响当当的掌门人。而且她不管人家比她大还是小,一概自称‘小妹’。再后来,黑鹰之祸风浪暂息,武林推选盟主,大家都选了她——她成为继符先生之后,武林上最有号召力的人,一直到现在。”
  在一片充满憧憬和崇拜的低呼声中,只有小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位兰夫人,果然很会做事。”
  谁想到她如此低微的一句自言自语竟然被那少年听到——“那位姑娘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小蝶二度置身万众瞩目之中,不禁尴尬。想到这少年对那位兰夫人十分推崇,她忍不住想挑点毛病出来。这些话原本只在心里说说便可,但在一片灼人的目光中,她脸上一红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如果真的想嫁人,怎么会摆那么久的擂台,一直打到老爹辈的人物出场?据我所知(以前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没人胜擂主,那擂主可以撤擂,明年再打。即使有人寻仇,也都是私下解决,以全双方的脸面。她却把这些都摆上台面——万一输了,她要嫁个老头子不成?我看她原本就是要出尽风头、一举成名。”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她结拜了那么多义兄第,一方面平了他们的气,一方面又找了这么多人撑腰,而且又给足他们面子,一概尊为兄长。那些人当不上盟主,当然想推一个好摆布的女人上去。而且武林盟主也得尊他们为兄,说出来多体面!不过我猜,兰夫人一旦上去了,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她的直言不讳换来周遭一片哗然。那少年脸色变了变,抿紧嘴唇没作声。却有不少人直冲小蝶摇头:“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乱说话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前年重阳,就因为柴帮帮主说错一句话,和淮西绿杨帮帮主翻脸,一夜之间两帮就拼杀了七百人,每个人都被割了舌头!”
  小蝶被他们的起哄惹得又羞又怕,站起身想溜,忽然听到一片声讨中传来一句清亮尖细的异声:“你是谁家的小姑娘?这年头,江湖上像你这样头脑清楚的人可不多了……”
  在一片嘘声中,小蝶看到了说话的人——一个又黑又矮的小老太婆。
  马上有人冲那小老太婆皱眉:“范巫婆,你可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怎么也跟着乱说话?兰夫人的威望大家有目共睹,你凭哪点讽刺人家?”
  范巫婆干笑一声:“这个……大家心里有数。谁不知道她养了两个没爹的女儿……”
  这一下,不只厅堂里仿佛炸了锅,连那个貌似很有涵养的少年也涨红了脸跳起来。
  小蝶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趁乱往楼上溜——她就落脚在客栈二楼,可以很迅速地从这场是非争论中脱身。然而很不凑巧,客栈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冲着人们大呼小叫:“最新消息四则——一,药宗宗主任绯晴伤重病危;二,三年前解开毒宗毒人的药宗弟子周小蝶竟然是任宗主的女儿;三,这个年轻女子接任了药宗宗主之位,前来赴会——最后一条价值一两银子!你们交钱我才说!”
  鉴于这个号称“顺风耳”的家伙已经公布了三条极耐人寻味的消息,厅堂中大部分人开始解腰包。
  小蝶对所谓的最新消息毫无兴趣,扭身就走,正好在楼梯口撞上小风。他一拉妹妹的胳膊,兴趣盎然地问:“小蝶,刚才我凭窗眺望,发现一处隐蔽的点心铺——它既然不怕巷子深,必定能做出好点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在一边点钱的“顺风耳”很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停下手中的活计,瞪大了眼睛指着小蝶:“你、你你你、你就是任绯晴和易天的女儿?!”
  厅堂中忽然静了下来,仿佛每个人都中了魔咒,静静地盯着小蝶。甚至那个很推崇兰夫人的少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
  世事大抵都是如此:直到有人当面戳破一个你自认为无人可知的秘密,你才会相信,原来世上的泥水匠技术都不过关,世上的墙都是透风的。
  “到底是谁把这事情说出去?!”小蝶紧闭了房门,把木地板跺得“空空”直响,“怪不得我娘一直不肯说出这个秘密,只埋在自己心里——一旦一个秘密让三个人知道,全天下的人马上都能知道!”
  小风倚在窗边,但他的威慑力不足以消除那些探头探脑的人的好奇心——四面八方的窗子里似乎有无数人想一睹易大侠之女的芳容。小风无奈,只得关上窗,末了还无不遗憾地瞅了瞅那家无缘的点心铺。“你这样说,好像是我们三个把这件事说出去似的。”他哼了一声,有些委屈:“妹妹,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
  “我相信你清醒时的为人,但我对你的酒量没信心!”小蝶歇斯底里地跺着脚大喝:“说,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喝醉了酒后胡言乱语?”
  小风涨红了脸,理直气壮地反驳:“自从我花光你的私房钱,在你自私歹毒的打击报复之下,还有喝酒的可能吗?”
  此话确实不假——自从他花钱的大手笔让小蝶的银子一泻千里,小蝶不得不在生活起居上省吃俭用。头一笔,也是最大幅度被削减的开销就是小风的酒钱。坦白地说,小风自从离开雍州就滴酒未沾,想要借酒壮胆讽刺妹妹两句都没有机会,更别提吐露这么重大的秘密。
  “也许是……”小风压低声音,才说了三个字,立刻被小蝶挥手打断:“不可能。”
  她微微垂下眼睑,轻声说:“不可能是师姐。”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你不知道的事!”小风凑到小蝶身边,推心置腹地低语:“干爹当年结仇不少,干娘一直不说你的身世,就是怕那些人惹事生非。但现在这个大秘密却被撞破——让我们想想,如果你被你爹的旧仇人杀死,谁会得到好处?”
  “但你正在怀疑的那个人,却有一颗高傲的心。”小蝶不动声色地说,“她讨厌我,只是不承认我比她强,不相信她无法迎接毒宗的挑战并且得胜。她看不惯我,因为我一举一动和她心目中一代宗师的标准相去太远。虽然她在怀疑,我娘让我对付毒宗,很有可能是出于私心,想树立我的威望,让我毫无异议地继承她的宗主之位。但师姐不屑用龌龊的手段对付我——如果自己的师父是那样一个令人失望的人,她更不会让自己沦为同样的低劣。我猜,如果这次我能在和毒宗的比试中获胜,她会用尽生平所学证明她比我强,让我自动让位,即使那需要很多年——我们的师姐是这样的人。你不明白么?”
  “我确实不明白这么多。”小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如果你从小就观察她,把她当作努力的目标,你早就明白了。”小蝶柔柔地低喃一声,不再言语。
  那天的午饭格外沉闷。
  小蝶埋头吃饭,不看周围人,也不理会身边的窃窃私语;小风时不时怒视周遭,抗议旁人对他们的过分关注;小霞一如既往,仿佛事不关己;而一路上形同虚设的保镖——二师兄范小泉却沉不住气了。
  “师弟!你为什么总是用奇怪的眼光看师姐?”他瞪了小风一眼,口气很冲。
  “不准在饭桌上吵架。”小霞若无其事地扔了一句话,继续吃饭。
  “师姐!他们分明在怀疑你!”小泉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哼哼:“你们以为师姐是什么人?”
  “这么说是你干的了?”小风没好气地顶了一句,“总不至于是师父说出去的吧?”
  “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都住嘴。”小蝶淡淡地打断他们,“我虽然喜欢看热闹,可不喜欢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有话等到和毒宗的比试之后再说。”
  屋外似乎憋着一场大雨,闷热压抑的空气在众人头顶徘徊,小风烦躁地挥挥袖子,但这股郁郁之气却是挥之不去。
  一声震雷之后,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落下。有人带着一股冷气冲进大堂,径直走到小蝶他们的桌边。
  “请问阁下可是药宗新任宗主,易姑娘?”来人冲小蝶一拱手,不等她回答,便说:“在下是翠霄山庄的管事,奉庄主之命有请易姑娘移驾山庄。”
  小蝶和师兄师姐交换眼色,从容对答:“我们约定的日子是明天……”
  那人恭敬地接口道:“客栈人多事杂,我家庄主怕嘈杂的地方扰乱易姑娘心境。”他停了停,忽然又说:“庄主还说,交手在即,易姑娘今晚若是睡不安稳,明日又该头疼了。”
  小蝶的身子微微一耸,心中惊讶,却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那就多谢你家庄主的盛情。”
  骗局
  翠霄山飘荡着绵绵细雨,青山翠涧别有一番风味。
  小蝶一行人乘了小轿,然而各有心事,谁也顾不上欣赏雨景。
  山间的小径越来越陡峭,转过一片树林,忽然出现一座巍峨的宅第。一个白袍老者正撑着伞,带着几个下人等在门口。他的白袍一尘不染,看不到半点污渍;他的须发也如白袍一般苍白干净。
  看到小蝶四人从小轿上走下,下人们急忙撑伞去迎。这白袍老人朗声道:“毒宗姚辉恭迎易宗主。”
  这本来是他预备好的台词,但眼看到小蝶,他还是掩饰不住一丝尴尬,“易宗主”三个字听起来十分古怪。
  小蝶走到姚辉面前,也有些尴尬,不知是该拱拱手,还是该做个揖,索性挥挥袖子,随口道:“省省吧,姚洞主。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客气。”
  姚辉脸微微一红,连连称是,目光却始终不敢和小蝶对视。
  小蝶看看他忐忑不定的神色,淡淡地问了一句:“姚洞主,说起来,我们当日在徽州的相遇实在很有趣——金光洞主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