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12-16 18:14      字数:4767
  “金兄此言差矣,”他正色,“娶妻求德,容貌不足为凭,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是应听从家长的。”
  “是,是。”我马上赔笑,“无公子真正名士正气,一举一动都来得庄重,小弟很佩服呢。”
  闷着气,回了房,我关上门,开始训绮丽:“你不觉得那小子不但是缺心眼,而且剩下的几个心眼也是实心的。这样一个迂腐的人,要的是三从四德,三从四德你懂么?你做得到么?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看他是虚有其表,可惜了一副大好躯壳,里面却长错了脑子。”
  她倒无所谓,摇头道:“不错呀,他很可爱呢,我就喜欢看他这么摇头晃脑地吟诗作画,再说他的师妹又不在这里,现在是我在他身边,我就不信,我会得不到他。”
  我摇头,又叹气,这丫头太自信了,这就是从来没吃过苦头的坏处,总以为自己什么事都能摆得平,可是她没见过中原的老夫子呢,无非虽然年轻,却浑身透着酸腐气,在她是瞧着新鲜,要知道这样的人最难弄,脾气又臭又犟又硬,很难说得通。
  “你莫不是真想嫁给他?他说的东西你都不明白,你玩的花样他又不喜欢,看不出你嫁给他会有什么好处?”又自好笑,“这位无公子还真是玉树临风,可不就是一棵树,木头脑筋。”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她反而奇怪起来,瞪我,“我很欣赏他,也很喜欢他,可是我没说一定会嫁给他呀。”
  “什么?”我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哦,你还是在玩呀,小姐,别玩得太厉害了,在男人,这叫寻花问柳,风流倜傥;在女人,这却叫水性杨花,残花败柳,我看你是玩不起的。”
  她闻言毫不动怒,仍笑嘻嘻地看我:“怕什么,我爸爸说,人生下来就是专为来玩的,这世上,只怕想不通,不怕玩不起。我又不害人,不过是尽着自己的心意罢了,我要向谁交代,谁又敢多说我一个字。”
  我倒坐在椅子上,只有喘气的份,这丫头,我可管不住,还是趁早想办法把她弄回去才是,没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到这个份上,我是魔头,她就是魔王,叹着气,暗地里又有些好奇,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样子的,居然这样教女儿,其实这话我自己也想得通,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这样明目张胆地也太嚣张了些。
  “怎么,生气了呀?”她娇笑着过来看我,“那就再跟你说一句罢,我妈妈说:男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模样的,对他们千万可别太认真了,因为男人呀,总是贱骨头的多。”话未说完,她便叽叽咯咯,一路狂笑着奔了出去,留下我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坐了一会儿,我渐渐地明白了过来,这丫头,也许并不要我操什么心呢,她是什么都通什么都透,我在这儿装疯卖傻,她却整个的游戏人间,只怕我陷进去了她还在岸边观望呢,这么想着,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如花似玉木瓜脑袋的无非公子,碰到了她也算倒霉,管他再怎么满嘴的之乎者也,一心的孔孟之道,大概这次也难逃过这“桃花劫”。
  正在偷笑,忽听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我马上板起脸,“又回来做什么。”
  没声音,回头,却见一人衣袂飘带,浑身的精致,满脸的文秀。
  “郁子桓?”这下,我的脸是真的沉了下来。
  他四处打量:“金兄好清闲,禁军的侍卫当得蛮开心的吧?俸禄还拿得可真容易呢。”
  “这一切还不都仰仗了少相,”我冷笑,“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瞧着恶心。”
  “好大的脾气。”他微微笑了,自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金兄现在是找到靠山了吧,所以口气也硬了,可惜这座山是纸糊的,金兄难道没看出来,不是小相夸口,只要我一伸手,十个皇子晔也保不了你。”
  “真了不起呢,”我也嘲笑他,“少相一根指头就能按死我这只蚂蚁,可少相为什么还不动手,跑到我这蚂蚁窝里来做什么,来警告我?不会这么费力吧,你也太抬举我了。”
  “哼,”他收起了温文模样,“我来,不过是告诉你一件事,宫里的事情你是不很明白的,这些年太子与十一皇子之间是很不愉快呢,偏皇上明立了太子,又偏爱老十一,手把手地栽培得辛苦,你是宫外的人,哪里知道这些事体,我来,是看了以往的情分,关照你一声,呆在宫里就老老实实的,别心思太活了,皇党之争是最危险的,弄不好,伤了自己的小命。”
  “我好害怕呀,你吓唬哪一个,伤了我的命,你来呀,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可自己的处境却是看得最清楚的,你要伤了我,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朝廷可难办着呢,我这个人质死要死得值得,平白地撒手人寰,我肯,你们也不肯呢。”
  他“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眼如利刃,“金毓,别太拿大了,什么事都是说不定的,你是有些小聪明,可惜,官场之上,还是我比你熟络,你还是乖乖的,别出了事,再怪我没有知会过你。”
  他拂袖而去。
  我死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他的话,这话有来路,他的为人我知道,吃不得一点亏,总喜欢猫捉耗子般的玩弄对手,我若死得不明不白,他反而会没有成就感,这是在警告我,这警告,未必是假的。Chapter11
  这次见过子桓,我又长了一个心眼,太子竮与皇子晔之间的事我不是没听说过,不过经他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说,倒实在不能小看了去,而且晔如此地笼络亲切,自然有其门路,他总有什么地方要用着我的。
  可惜事情永远要来得比人预料得快,不等我去想对策,它是先来找我了。
  这天,傍晚下起了大雨,天色阴郁得可怖,才吃了饭,我坐在窗下同绮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皇子府突然来了人,挑着灯请我过去。
  “出了什么事?”我觉得不妙,匆匆披上外袍就走,才出大门,一回头,绮丽也跟着。
  “你别去,在房间里等我,回来再跟你说清楚。”
  “为什么?”她目光闪闪,“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
  “傻瓜,如果我回不来呢?事情要多想一步,我们两个不要总在一起,这样才能帮忙照应呢。”
  她嘟着嘴,可到底明白了。
  我进了皇子府,大厅里灯火通明,无非也在。
  “什么事情?”我急问。
  “金兄,”晔微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还是来了。”
  我挑着眉,不知他是何意。
  “前几天,你见过少相了吧,他是否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同我走得太近?因为太子与我之间颇有纠葛呢?”
  “是。”我点头,这事瞒不过人,他总要知道的。
  “你是个聪明人,也应该明白我对你如此另眼相加,总会有目的。”
  “自然,如果皇子觉得我有可用之处,那是我的本事,而且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相互利用的,无关痛痒的人不会有什么价值。”
  听了这话,晔一愣,突然间爆笑起来。“好,好,好……”他笑到咳,“金兄果然是个妙人,这样的话我爱听。”
  我也笑着,一转眼,却见无非在皱眉。
  “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你来了,我是很高兴的。下午才见过,晚上又突然来唤人,明是为了有急事,如果你不想涉这趟浑水,就完全可以找借口不来。”他叹了口气,“金兄,你永远不知道今天你肯来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苦笑,这大概根源于我的犟脾气与好奇心,小时候,我就喜欢管闲事,而且父亲越是吩咐不许管,就越会陷进去,这是我的劣根。
  “皇子到底有什么事?你唤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试心意的吧?”
  “当然,的确有事,刚才皇上下旨,下个月初八是太子的生辰,需要编排舞曲及唱颂诗,太子已请示皇上,宣我自明日起,每日去太子府为其编排礼曲颂词。”
  我吃惊,这事有点棘手,说不准里面有文章。
  “你如何看待此事呢?”他期待地看着我。
  “很难说,”我唯有苦笑,“恕我直言,如果要我帮您出主意,您就先要相信我,必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能定夺。”
  “好,你说。”
  “您也知道我的处境吧,”我换了个口气,“我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人,留在宫里不过是个人质,说实话,父亲也时刻做好了弃我的准备,我,左右不过是个废人。”
  “我知道。”他也老实。
  “好,就请皇子告诉我,皇上真有心思要让位于您吗?请千万说实话,这件事至关重要。”
  他不响,目露精光,凉凉地看我,半天,说:“是,父王确有此意,不过太子素来无过,不能无故废黜。”
  “那么皇子想要这个王位吗?如果您想要王位,我是一套主意,如果您不想要,我又是另一套主意。”
  “想!”他毫不犹豫。
  “好。”我笑了,我喜欢有野心的人,这样我才能有机会翻身。
  “看来皇子这些天对我的照应是想请我共商大计?”
  “是,我需要一些可以信任的人,一些不是太子或子恒手里的却有能力的人。”
  “那么你明天就去吧,万事躲不过,你若推辞,会影响皇上对你的看法。”
  “就这些?”他奇怪,“没有别的主意了么?”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我苦笑,“我又不会掐算之术,我能做的,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毕竟是他们设计来对付我们,不是我们去布局,是不是。”
  “哦。”他想了想,终于点头。
  看他略略失望的样子,我不由笑:“虽然别的事情不能做,但有几件事还是要做的。”
  “如何?”他又喜。
  “你府里的人是一个也不能带去,这几天无非公子也不能住这儿了,他得跟我走。”
  “为什么?”晔问,与此同时,无非也在问。
  “人多事杂,跟了过去会被人嫁祸,再说人心是很容易被收买的,到了那里,一个人反而更安全,至少太子不敢在自己的府里害了你。”
  “对。”他笑。
  “千万不要吃那府里的东西,如果一定要吃,就推说胃不好,吃点水果即可。”
  “好。”
  “每天办完了事就回来,不要耽搁。”
  “好。”
  我又想了想:“总之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切按礼而行,不可有丝毫逾越之处。”
  “是。”他连连点头。
  我微笑,这个晔真是个大度的人,其实他才精明着呢,这些事情一定也早在他脑子里了,我故意说给他听,不是为了提醒,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好叫他放心没有用错人。
  “无非公子现在就跟我走。”我说。
  “慢。”不等晔开口,无非不同意了,他皱着两道剑眉问,“皇子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在下以为这是多此一举呢,也许太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请您过去帮忙呢?”
  晔耐心地劝他:“无公子说得也是,但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防人之心总要有的。”
  “非也。”他摇头,“在下觉得这样做,颇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我咬着唇,心里暗骂,不知绮丽看上他什么,这个人的心眼是实得快要死了。
  晔还要同他解释,我却上去一把拉住了他,低声笑:“无公子,其实要你到我那里去,是为了你好。”
  “什么?”他奇怪。
  我把他拉到一边,耳语道:“皇子虽然没有成亲,府里的爱妾是很有几个的吧。”
  “什么?”他没听懂。
  “公子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其实不是不放心公子,难道公子忘了上次在后园的事了?”
  那次我正好同无非在后花园,撞到晔的一个爱妾纤云向他连连抛媚眼,当时他羞得脸也红了。
  “哦。”他明白了,脸又红了。
  “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不对?”我笑得很真诚,“还是我那里好,清静。”
  他连连点头,我却暗暗摇头,原来男人太漂亮了,心思就笨,这是天意。
  晔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见无非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脸红,又乖乖地听了话,有些奇怪。
  我走过去,又向他笑:“无公子是同意了,我回去叫人把屋子理一下,皇子不用担心,我和绮丽会照顾好无公子的。”说到绮丽时故意拉长了字眼,晔一愣,懂了,笑得暧昧起来。
  我们两个传了个眼色,又转头看看无非,复回过来,笑得俱是不怀好意。可晔不知道,我笑的是:可怜的无非,在这几天里,绮丽绝不可能放过了他。
  乘着夜色,我带着无非一人,淋着滂沱的大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来啦,”一进门,绮丽迎面奔出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