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5022
“瞧我,两天前的事就不记得了。”王臻华无奈按了按太阳穴,“我们怀疑师父的死另有隐情。”
闻言江炳成面容一肃,他跟王臻华相交数年,知道王臻华绝对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此时能来官府报案,恐怕案子是凶案无疑,就连凶手是谁只怕也有了七八分确定……
江炳成细细看过状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且稍等,我去备案,稍后禀告大人。”
有了江炳成帮忙,案情进展很快,各种证据被很快翻了出来,证据直接指向鲁子由。江炳成请了大人之命,将鲁子由打入大牢,之后搜查鲁家,出人意料找到了关键证据——那枚药玉。
及至此时,鲁子由罪证确凿无疑。
王臻华本来应该松口气,但案子如此之顺利,让王臻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日汴梁府就会提审鲁子由,审理庞老先生被害一案,王臻华心道自己或许是患得患失,辗转半夜,天亮才朦胧睡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坏消息传来——鲁子由在狱中自尽了!
第五十一章
王臻华立刻赶往汴梁府大牢,但刚到了牢门外;就看到整座监牢都被兵士团团围了起来。王臻华看着这些兵士的装扮,隐约有些眼熟,正自猜着;就有人在她耳边提醒;“是皇城司。”
她一转头;就看到江炳成站在身后,张了张嘴;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江炳成拉着王臻华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道:“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罢,这大牢一时半会儿就连我们衙门中人都进不去,你就别在这儿白耗时间了。”
刚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不太受江炳成欢迎的人出现。
典素问礼数一向无可挑剔,朝江炳成拱了拱手;道了声好;才转头对王臻华道:“师弟;你也得到消息了?鲁子由在这个时候自尽,案情只怕会再起周折。”
江炳成在心里撇了撇嘴,总觉得典素问老爱在自己面前,显摆他和王臻华师兄弟关系更亲近。
王臻华之前也知道江炳成和典素问不对头,一般很少让这两人碰面,不过今日王臻华对鲁子由自尽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无暇为两人调停。
三人一齐上了附近一座茶楼,寻了个临窗的单间坐下,开了窗户,正对着汴梁府大狱的方向。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和点心,随后安静退下。
王臻华捏着茶杯,蹙眉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鲁子由怎么会自尽?”
“听狱卒说,昨晚鲁子由表现得与平日一样,吃完晚饭,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偶尔翻个身证明还没睡着,安安静静的,既不破口大骂,也不哀哭求饶,比其他人省心多了。”江炳成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水寡淡,一点滋味没有,于是放下茶杯,“直到今早发早饭的时候,狱卒才发现鲁子由死了。”
“他怎么死的?”王臻华问道。
“碎瓷片,割脉而死。”江炳成拇指摩挲茶杯,“狱卒说,鲁子由只在刚关进来那一晚打碎过一只碗,狱卒以为将碎瓷片都收走了,没想到……”
“这么说,鲁子由一开始就存着死志?”王臻华若有所思,“从鲁子由被抓,到今日即将开堂审案,已经有五六天了,他若一早想死,为何拖到现在?”
“或许鲁子由刚开始还心存侥幸,但直到昨晚才知道罪证确凿,他已经是死路一条。”江炳成不负责任猜测道,“也或许这人还算有点气性,宁可自尽,也不愿声名狼藉,被拉到菜市口处斩。”
“不像。”王臻华摇了摇头,“鲁子由不像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的确。”典素问赞成道,“我曾听说,鲁子由初入太子府,可是一点都不讨好。”
“这我倒不曾听说。”王臻华奇道。
“太子的三少三师,侍讲侍读……在东宫开府时,就已全部齐备。也是几年前一位太子侍讲生病过世,有了空缺,由翰林院选人补上,也因此鲁子由能在东宫长成数年之后,以侍讲之身入太子门下。可是当时太子已是而立之年,鲁子由才二十出头。太子侍讲一般只要才学出众就可出任,鲁子由有没有学问暂且不论,但只凭他比太子还小这一条,就令太子不会太重用这位小先生了。”
“不论在哪都有逢高踩低之人,鲁子由可是在入东宫数月后,才慢慢爬起来,这中间受过多少排挤冷眼可想而知。但他能在那种不利的条件下脱颖而出,并逐渐被太子所倚重,手段能力暂且不说,单就这份坚忍不拔的心性,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这种人哪怕有一丝翻盘的可能,都不会放弃。可现在堂都没过,案子都没审,他会就这么轻而易举认输投降?”典素问轻笑一声,“我不信。”
闻言,王臻华也不由点头。
江炳成虽然一向看典素问不顺眼,但这会儿却不是存心抬杠,他皱紧眉头,“鲁子由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不知道,但此人在遗书中却是忠孝两全,一力把罪名担下,不肯拖累旁人。”
典素问轻声讽笑,“若他当真忠孝两全,就不会欺师灭祖,谋害岳丈了。”
江炳成点头,“确实自相矛盾。”
王臻华倒是第一次听说鲁子由在自尽前还留了遗书,她奇道:“遗书?狱中哪来的纸笔?难道有人在这期间探视过他?”
“当然不是,刚收入监时管得最严,更何况事涉命案,这种时候就算狱卒再贪财如命,也不会明目张胆放人进来探监。”江炳成顿了顿,“此人用的是中衣布料,写的是血书。”
“血书上写的什么?”王臻华问道。
“原话不记得,但无非是那些……”江炳成回忆了一下,“譬如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做下,此罪由他一力担当,请勿要牵连他的亲人朋友……”
“他若真为家人着想,就不该做下这等事。”典素问冷漠道。
“鲁子由倒也算考虑周到。”王臻华若有所思道,“鲁家父母原是以养病名义离开了汴梁,可现在鲁家庄子空无一人,在流言蜚语平息之前,两位老人家恐怕不会再返回汴梁。”
江炳成明白了王臻华话中未尽之意,也不解道:“仅仅是流言蜚语,就把一户颇有底蕴的人家吓得隐姓埋名,背井离乡吗?”
若非背后之人位高权重,鲁家恐怕也不会如此仓皇。
屋中一阵沉默。
良久,典素问道:“今日皇城司来了人,也是冲着鲁子由吧?”
江炳成点头道:“虽然没有正式向下函,但汴梁大狱昨儿个也没进新人,牢里面除了鲁子由自尽以外,其他都一切如常,想来皇城司来此不会有其他原因。”
王臻华疑惑道:“虽然有些不敬,但师父就算名气再大,也只是区区一个书院夫子,怎会引得天子关注此案?就算退一步,天子确实看重夫子才华,不忍他死得不明不白,也该在案子一报上去就插手才对,哪会拖到案子都快审完了,嫌疑人都畏罪自尽了,才下令让皇城司调查此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典素问意味深长道。
“能被一朝天子在意的‘沛公’,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人物。”江炳成面上微露嘲讽。
“也就是说,这位‘沛公’既要跟鲁子由有关,又有足够的分量让天子惦记,不惜出动有着帝王私卫之称的皇城司……”王臻华迅速翻检记忆,在脑海中将可能人选过了一遍。
一个名字渐渐浮出水面,王臻华惊疑不定,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但她却迟迟说不出来。
在座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臻华对权贵没什么天然畏惧,率先醒过神来。
据说皇城司的暗查无孔不入,王臻华也怕隔墙有耳,略作思量,“不如咱们将各自猜到的名字,蘸上茶水,写在桌上,也好互相应证一下?”
江炳成和典素问都没有异议。
王臻华三人皆低下头,蘸上茶水,各自写出猜到的人选。几息过后,三人同时抬头,桌子三侧写着三个名字,笔体不同,内容不同,但意指却完全一样。
东宫。
太子。
储君。
为这默契,三人都不由微微笑起来。
这会儿典素问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嫌了,江炳成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臻华抬手示意江炳成和典素问站开,取来茶杯,将杯中残茶泼到桌面上,水字瞬间消融不见。只是桌面不免狼籍,王臻华懒得叫小二收拾桌子,“我倒是情愿咱们三个一起猜错了。”
江炳成搭着王臻华的肩膀,一齐出门下楼,赞同道:“若事关那位,这案子只怕还有得纠缠。”
王臻华没有再搭话,但心里却一直想不通。
大师兄张晋安持身端正,于东宫决策从来不插手干涉,但身为太子太傅,有这个职务在身,张师兄就算再对夺嫡之争束手不理,也是天然的太子一党。对于张晋安这样的一朝重臣,太子拉拢都来不及,哪会指使人杀害其授业恩师呢?
难道庞老先生以前还得罪过太子?太子心胸狭隘,气量窄浅,所以不惜冒着自断一臂的危险,也要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听说太子宽厚大度,礼贤下士,不像是那种不堪造就的蠢材啊。难道是传言有误,关于太子的美好形容,只是为太子收揽民心而刻意放出的传言?
其实这个问题倒也好解决,王臻华是没见过太子,不知其品行,但张晋安作为太子太傅,虽然位高权重,身兼数职,公务缠身,未必能天天去给太子当老师,但好歹给太子上过几堂课,对于太子的品行为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了解。
恰在此时,典素问投过视线,“一起去拜会大师兄吧。”
王臻华不由蹙起眉心。
典素问撩起袍角,下了台阶,“原先大师兄就让咱们盯着案情进展,现在不管是鲁子由的畏罪自尽让此案提前‘结束’,还是皇城司插手,让此案走向不可测的方向,咱们都该早作应对才好。”
王臻华也明白了典素问话中未尽之意。
及至牵扯到太子重臣,不管是王臻华还是典素问,都不再有资格下这一盘棋。不管这位一向尊师重道的大师兄,在事涉太子时立场如何,这盘棋局的走向都不是两个小小的举人所能左右的。
王臻华眯起眼,迎着光看向太阳。
那种无能为力的倦怠感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只想一想都不由浑身战栗、头皮发麻的渴望。王臻华缓缓握紧拳头,终有一日,她会封阁拜相,将这天下尽握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点题了,真不容易
第五十二章
与江炳成道别之后,王臻华与典素问一齐去了张府。
而且颇为难得的是;张晋安这位大忙人今日竟然在家,而且王臻华二人在被僮仆引着来到客厅之后,发现她和典素问并不是唯二的客人。
除了外放的老三和老五;庞氏一门师兄弟都齐了。
熟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一品大员家的管家,老胡不但亲自为王臻华和典素问奉了茶,在退下去后;还亲自守在二门外;一应外人都不得靠近。
王臻华心道;三位师兄谈的事定是机密。她和典素问应该等会儿,等他们商量完再进来才对。
客厅的气氛却不太好;坐在上首的张晋安和美人师兄薛律正在僵持,贾昭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眯着眼缩在太师椅上,光明正大地打着盹。
王臻华和典素问拜见过三位师兄,就乖乖坐在下首。
本来王臻华以为,有她和典素问两个小的搅局,两位师兄总不会再僵持下去,正好跟师兄们说一说案情进展,不过她显然料错了。
薛律的嘴一点都不饶人,讽笑道:“你怕是太瞧得起你那好徒弟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焉知那副皮囊之下,是当真纯良无辜,还是包藏祸心?”
听了这话,王臻华和典素问对视一眼,看来三位师兄都已经知道了。
张晋安八风不动,一点不为薛律的话所恼,“太子的心性我知道,他绝不会做下这种事。”
“利动人心。”薛律单手支着下巴,漫声道,“你莫忘了,咱们师兄弟一门,从京都到地方都占有要职,若能说服咱们一齐加盟,绝对会给太子一方增加不少胜算。”
“在外人眼里,师父是个典型的忠君孤臣。”张晋安声音有些苍老疲惫,他揉了揉额头,“几个师兄弟中,除去我身处太傅一职,不得不靠拢向太子,其他几人都在师父的影响下,才不插手储位之争。除掉师父,有我这个大师兄潜移默化影响,不愁拉拢不了你们。”
“但这始终是外人的看法,但凡跟咱们有过交集的,就该知道师门中除了庞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