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4751
  “不止是你,还有典素问,只要你俩一齐落马,没有你们挡路,我何愁得不到夫子青眼?”于莽被王臻华同情的眼神刺激到,反而冷静下来,“十年寒窗,从来拼得不是天分,而是耐性。能一步步考入白羽书院的,哪一个不曾是被看好瞩目的天之骄子?但进了白羽书院,哪一个不是被剥落荣光,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子,再一次从头拼过?”
  “大家都重新回到一个起点,我自努力我的,没什么不服。但是,偏偏有一种人与众不同。”
  “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我拼死都无法触及的荣誉。而且他们对此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就好像随手摘了朵花,摘到后信手就扔在脚下,一点都不可惜。”于莽看向王臻华的眼中满是不甘。
  被于莽说成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存在,王臻华有点惊讶。
  一直以来王臻华都知道,她比纯正的古人少了十来年的古韵熏陶,只好时时刻刻都紧着弦儿,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学学学。虽然不比于莽头悬梁锥刺股那样拼命,但已经是她能投入的极限了。
  王臻华向来认为自己是拼勤奋的那种,没想到竟然被说成是天才……她的心情一下子好复杂。
  “我只是替天行道,把你们这种破坏平衡的人除掉,还大家一个公平。”于莽摊平双手,看向王臻华的眼神有种微妙的恶毒嘲讽,“你猜,如果你们一起被毁掉,书院中会有多少人额手称庆?”
  这个……好像还真说不准。
  王臻华心中摇头,不想探究人心险恶,轻描淡写道:“有人只是想想,与人无碍,又不犯法。”
  不待于莽反驳,王臻华又续道:“于莽,别再自欺欺人把你的失败归咎在不公上,谁的成功都不是天上掉馅饼得来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别人也在默默付出努力。”
  于莽冷笑了两下,显然不予赞同。
  夏虫不可语冰,王臻华索性也闭了嘴。
  见王臻华不再费心跟她辩驳,于莽索然无味地停下笑。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煞费苦心才勉强在牢狱中维持住整洁的长袍上,有什么用呢?两天后就是他的死期了。
  “说到底,我确实不如你们。”
  “我原本计划将玉奴的死栽赃到你头上,哪怕你侥幸脱身,也有典素问这个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作为下一个嫌疑人。可没想到,我费尽心思布的杀局,才一刻钟就被你稀里糊涂闯过,典素问的嫌疑也在短短一天之后就被全数洗清。就连在我看来最愚不可及、最适合当替罪羊的陈东齐,也因一桶黑狗血而平安上岸。” 于莽松开栅栏,无力地滑坐在茅草堆上。
  “我原以为自己随手设局,就环环相扣,简直智计无双,所有人都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于莽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嘲道,“但结果看来,最蠢的那个人原来是我自己……”
  王臻华最后看了于莽一眼,转身离开。
  两天后于莽行刑时,王臻华并未到场,彼时她正在考场上,参加升入东园的考试。
  也是王臻华之前一直关注案子,虽然没忘记考试一事,甚至在养病期间也一直没落下读书,却忘了自己还有一直伪装重伤不起这么一桩事,结果差点被当做病重无法参加考试处理。
  庞老先生难得屈尊亲自来看望王臻华,让她安心养伤,下一次考也无妨。
  王臻华好生心急,但三天前还说自己伤重下不了床,以此拒绝到官府作证,总不能立马就声称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只好说伤口虽然还未痊愈,但对偶尔起坐书写并不影响。
  她还十分诚恳地表述自己一心向学的决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她自然要迎难而上……
  这么一番剖白下来,庞老先生对王臻华的表现十分满意,不但同意了王臻华继续考试的请求,还特地替王臻华打了招呼,给她安排了专人接送,甚至准备了软和的坐垫,研好的墨汁……就连考场外都有大夫随时候着,就怕她伤势太重坚持不下去。
  不过伴随高待遇而来的,还有高要求。
  典素问是否同样被庞老先生告知,王臻华并不清楚。但庞老先生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他二人谁能成功通过这次考试,谁就会被收为关门弟子。
  庞老先生下这个决定,王臻华倒也不算意外。
  一直以来庞老先生不曾明确说出要收谁为徒,想来一方面是希望他二人良性竞争,而互相督促;另一方面这毕竟是最后一位弟子,他老人家不想临了看错人,谨慎一些也可以理解。
  但随着庞老先生的声望水涨船高,庞老先生收人为徒,已经不再是局限在被选中者之间的小范围事件,而是影响整间书院的大事。
  或许庞老先生在发现这种情况后,曾经起意要看看他二人能否在众人瞩目之下,依旧处变不惊。但于莽因嫉妒而杀人一案,显然证明此事已经有些失控了。若非收徒一事一直悬而未决,让典素问和王臻华置身于风口浪尖,那他二人也只是成绩稍好的学子,何至于一举一动都惹人物议……
  王臻华一边享受着高标准的考试待遇,一边认真答完自己的卷子。
  考题并不简单,王臻华答得有点吃力,但不论破题解题,还是论述铺展归纳……一切有根有据,王臻华倒也不担心会落榜,只名次恐怕不会太好。
  考完试,卷子还要两三天才能判完,并排完名次。
  因着王臻华已经对外宣称身体慢慢痊愈,考完试书院没什么事,她索性告了假,直接回了家。
  有李氏和婧娘盯着日夜进补,王臻华觉得自己短短三天,就好像吃胖了一圈。
  不过在某一天沐浴之后,王臻华突然发现,并不是她长胖,而是她开始发育了……好像才几天没注意,她的胸前就鼓起了两个小豆包,臀部也丰满起来。
  这可不太妙!
  王臻华发愁地拍乱清澈的水面,跨出浴桶,擦掉身上的水珠,取来干净的中衣换上。
  想到李氏和婧娘凹凸有致的身段,王臻华虽然一再祈祷她能例外,但看现在这势头,恐怕心愿达成的可能性不大。想了半晌,王臻华终于定下决心,独自进入书房,翻出王昱留下的一纸药方。
  这张药方纸面已经泛黄,这还是王昱特地求来的,已经有些时日。
  上面的药材密密麻麻列了十几种,什么艾片、毛姜、荆芥……王臻华一个都没听说过。她从书架上翻下来一本药材大全,结果翻了半天晕晕乎乎,到最后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来所谓术业有专攻,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王昱也是犹豫很久才把这张药方交给她。因为这张药方是用来延缓发育的,多是用在七八岁就开始发育的小女孩身上,王臻华显然不是这种,一旦服用势必会影响她的正常生长。
  王臻华握着这张薄薄的纸,深深闭上眼。
  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中。
  她可以选择不服用这剂药,根据李氏和婧娘的经验,至多一年之后,她的胸部就会发育得相当可观,就女孩子的本心而言,她对此当然十分满意,但对于女扮男装,企图混入考场一举中的,金榜题名的王臻华来说,这种选择的后果就是她无法承受的了。
  王臻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下了决定。
  “冬草,进来。”王臻华扬声道。
  “官人有何吩咐?”冬草一直在外间候着,听到王臻华吩咐,忙掀帘而入。
  “按着这张药方抓药,熬一剂来,我晚上睡前要服用。”王臻华照着药方抄了一份新的,旧的搁回匣子收好,新的药方吹干了墨后,直接递给冬草。
  “这张方子里提到的药材,恐怕咱家药库里未必全有。”冬草认得字,接过来扫了一眼回道。
  “药库里没有的,你另列一张单子交给向叔,让他亲自采办。”王臻华道。
  “方子上好像没有提,这剂药到底几日服一次?”冬草问道。
  “五日一次。”王臻华按着王昱的嘱咐给出答案,“我会每隔五天回来一次,你谨记着。”
  虽然王臻华可以拿上药材,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但书院能人辈出,万一碰上懂行的人一眼认出这剂药的功效,那她白白牺牲这么多,还前途尽毁,可就亏大发了。索性让下人在家中煎药,好歹不用担心泄密。虽然她来回奔波麻烦了一些,但只要能守住秘密,这些也不算什么。
  幸好只要考入东园,书院的门禁就不再那么严格,五日离开一次,也无须特地每次请假。
  冬草一向是个懂事、会察言观色的下人。
  主子没看大夫,突然就从书房拿出一张药方要她抓药,这一桩事显然有点蹊跷。但王臻华下达这道命令时虽然面色如常,可冬草却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心情恐怕不是很好。作为一个懂事得体的贴身使女,冬草当然明白,在这种时候她只需带着耳朵听话就好,质疑主子的命令不是她所能干的事。
  在冬草临出门前,王臻华又添了一句,“若是大娘子和夫人问起此事,让她们直接来问我。”
  冬草利落地应下,看王臻华再无吩咐,福了福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虽然中途向叔特地去药房采办药材,不免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到晚间王臻华换上中衣,准备就寝之前,冬草还是准时奉上一碗煎好的药。
  单从外观来看,这碗中药跟她以往喝的并没什么两样。
  同样是浓重的棕黑色,同样是散发着苦涩的药味……王臻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微烫的碗壁,转眸看向一旁的铜镜,镜中人长发披散,中衣柔软,在晕黄的烛火下似乎多了几分女儿家柔婉之气。
  “官人,再搁下去,药就该凉了。”冬草轻声提醒。
  “我知道了。”王臻华淡淡地回了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接过冬草递上来的帕子,拭掉唇边的一点残汁,轻轻扣下铜镜,起身离开。
  翌日,王臻华原打算启程回书院,但一道帖子打乱了她的行程。
  庞老先生邀请王臻华上门一叙,帖子上说,他近日得了一套珍珑棋谱,虽年代久远,残缺不齐,但新近补齐,其中奇巧古拙颇有意趣,故邀王臻华一道赏玩。
  王臻华自然无有不应,回了帖,说届时必去。
  说起来,王臻华虽然在庞老先生身边侍奉了两年多,但还从来没登过人家的门。这一次庞老先生邀请她上门作客,难道是意味着接纳她,准备收她做关门弟子了?
  王臻华忙揉揉脸,让脸上雀跃的喜态不要太明显。
  连灌了两壶冷茶,王臻华终于冷静下来。
  她后知后觉想到,庞老先生真是要收她为徒吗?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庞老先生作为白羽书院地位超然的夫子,提前查一下他们的成绩不在话下,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被庞老先生邀请,想来她也满足了庞老先生的条件,说不定名次还不低。但是王臻华并不觉得,以典素问的能力,他会在这次考试中意外落榜,让她独占鳌头。
  王臻华轻轻点着太阳穴,仔细回忆庞老先生当时说的要求。
  她终于发现自己的疏漏。
  当时庞老先生提到的,是谁通过考试,就收谁作关门弟子,而不是谁的答得更好、名次更高……这种升级考试的确会卡住很多人,但不管是王臻华,还是典素问都不属于其中。
  他二人日日在庞老先生跟前侍奉,王臻华可不认为庞老先生会错估他们的水平。
  王臻华拧眉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推论,恐怕还要经过一次考验才能真正成为庞老先生弟子。
  虽然有点遗憾,但都等了两年了,也不怕再多耽误这一会儿时间。王臻华重新沐浴更衣,到书房又临阵磨了会儿枪,草草吃了点午饭,也没顾上歇晌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启程出了门。
  庞老先生家并不远,王臻华驱车赶了一刻钟,停在了庞家门前。
  庞家布局简单朴素,倒是颇有庞老先生一贯的行事作风。王臻华对此很熟悉,慢慢放松下来。
  下人引着王臻华径直往书房而去,不一会儿,王臻华就站在书房门外,待书童通报后,王臻华整了整衣冠,恭敬地进了庞老先生的书房。
  让王臻华意外的是,书房里不止庞老先生一人。
  若是庞老先生的子侄也还罢了,哪怕是她的竞争对手典素问在场,王臻华都不会有多吃惊,但站在庞老先生身边的显然是个年轻的娘子——这就太出乎王臻华的意料了。
  认真算来,这位小娘子还是王臻华自来古代之后,除了婧娘之外,认识的第二个同龄女孩。
  当然,小怜和玉奴这种特殊职业者除外……
  虽然王臻华倍感亲切,甚至有点想上前结交闺蜜,但以她现在的身份,要真兴冲冲这么做了,肯定会被当成登徒子,到时候甭指望庞老先生收她为徒了,没一通棍棒把她打出去,都是给她留面子。
  撇开她为排解紧张,乱想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