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4755
  防,只以后说话做事,您心中谨记要留些分寸,划条界限,内人和外人总要分清些的。”
  李氏慌忙点头,“先前都是我的错,以后我都听你的。”
  王臻华心道,李氏也不算一无是处,好歹有一点自知之明。总归她知道自己担不了事,不会因为身为大人要听孩子的话而觉得被打脸,而是承认自己的短处,乖乖听从明白人的意见……
  “这几个月来拜访的人家都有谁?”王臻华问道。
  “不多,只有三家,分别是提刑宋夫人、都尉周夫人、主簿魏夫人。”婧娘虽然不时生个小病,卧床几天,但这些交际往来却避不过她的眼,“宋夫人来了一次,周魏二位夫人各来了两三次。”
  “这几家与咱家交情如何?”王臻华又问。
  “周伯母和魏伯母都是娘娘的闺中旧友,交情自来不错。”婧娘看向红了眼圈的李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两位伯母也是素知娘娘秉性柔弱,生怕她想不开,才特地上门开解的。”
  “也算有心了。”王臻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位宋夫人呢?”
  “宋夫人往日与咱们府上并无交情,那次上门拜访,我都有些吃惊呢。”婧娘一脸不解。
  “娘娘,宋夫人跟你有特地说些什么吗?”王臻华放缓了语气,生怕再吓到李氏。
  “好像没说什么特别的。”李氏被王臻华鼓励的眼神安慰到,心情一松,细细回忆起来,“宋夫人问了官人的后事,族中的反应,婧娘的病情,臻华你的前程……大致就是这些。”
  都是些寻常的交际话题,王臻华无从判断对方是否有坏心。
  这三位夫人乍看起来都没有嫌疑,但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们不是,所以只能暂时存疑。既然这条线暂时走不通,王臻华只能换个方向,试着看看谁更有动机。
  今早这一场卖身葬父,设计陷害王臻华的人,动机大致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单纯针对王臻华,第二种是跟其父王昱有仇,第三种是侵吞王家财产。
  第一种,鉴于原主一直待在王府,鲜少出门,谈何结仇于人?而王臻华自来只有短短数月,唯一接触并交恶的仅有陈家,所以这种动机里,只有陈家列入怀疑名单。
  第二种,王昱为官十数年,虽清流出身,但手段却不失变通圆滑,跟同僚相处融洽,对治下百姓宽严并济。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王昱一个人都不会得罪,但却绝对是寥寥无几。
  王臻华瞅了一眼李氏,王昱会对李氏说官场上的是非吗?
  想来不会。
  李氏能在嫁人十几年后,依然保持这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其夫王昱可谓功不可没。若没有王昱护着宠着,让她不沾一件丑恶阴司,李氏如何能这么天真自在?
  而王昱没在临终前告诉原主这方面的事,是确定自己没有深仇大恨的仇人,还是没来得及嘱托?
  这一种可能里,没人能提供怀疑人选,只能靠王臻华日后自己观察搜集了。
  第三种,虽然王家家财着实惹人红眼,但有能力且出师有名来谋夺的人并不多。
  王家族人只剩这一支,不用担心哪个旮旯儿冒出来个族老来倚老卖老。至于王昱外家、李氏娘家都在外地,千里迢迢,往来不便,这两家现在恐怕才知道王昱过世,会有何反应尚未可知。
  王家有百年书局,想要它垮台的对手肯定不少,这一点倒是可以让向管家调查一番。
  这么一盘算,王臻华心中有了点底。
  将拥有以上三种动机的可疑者,加上王家居丧期间上门拜访的三位夫人,以及指派小莲卖身葬父的赖姓官人,三者的人际脉络交叉排查,交叉点就是她要找的目标。
  王臻华低头斟酌了一下。
  调查的事可以先由老管家向叔着手处理。
  一来向叔毕竟是王昱的大管事,一路跟着王昱从小小翰林院编修到一方大员江南刺史,经过见过的事肯定不少,调查起这种事来想来也得心应手,比不得她半路出家,风土人情一概一知半解。
  二来白羽书院的考试在即,历年考卷拿不到,王臻华更应加倍用功读书,调查一事分|身乏术。
  想罢,王臻华送走了李氏和婧娘,将向叔叫进书房,如此这般密密地吩咐一番……随后,王臻华就又过上了起早贪黑刻苦读书的日子。
  大年三十很快到来,王家却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
  由于王昱过世没多久,王家大小三个主人都不准备大过,只给下人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置办了一桌素席,鞭炮放了一串,噼里啪啦响完,倒更显得主厅一家三口清冷寂寥。
  婧娘身子骨弱,撑不住熬夜,早早退了席。
  李氏不时看看身旁空着的椅子,一时眼圈泛红,一时恍惚含笑,自斟自饮,不一会儿就醉了。王臻华不敢深劝,看着差不多了,就同使女一起把李氏扶回了房。
  王臻华独自回到空旷的厅中守夜,直到天边微明。
  一旦过完了年,日子更是过得像飞一样。王臻华总觉得,四书好像还需要再过一遍,策题似乎还可以再做一遍,但一转眼,向叔已经取回来白羽书院的考试铭牌了。
  铭牌正面是白羽书院的院徽,一只青云直上的雄鹰,背面是个人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
  考试这一天是个阴天。
  早上出门时,天就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头压得低低的,风里也带着一股土腥的潮气。虽然出入有马车代步,但李氏和婧娘还是把雨具、蓑衣等物准备得一应俱全。
  当王家的马车在白羽书院门前停下,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王臻华撑好伞,揣好铭牌,下了马车,对死活要亲自赶车的向叔道:“向叔,你赶着马车到刚路过的状元楼避雨吧,这场考试少说有两个时辰呢!”
  “好,我听小官人的。”向叔笑眯了眼,拱了拱手,“祝小官人旗开得胜!”
  “承你吉言!”王臻华含笑点头,转身走向白羽书院。
  白羽书院的大门前排着队,队伍里有老有小,老的有须发花白、脊背佝偻的,小的有七八岁、才到大人腰一般高的……王臻华这样不大不小的,倒是一点都不起眼。
  门口屋檐下,有三五个中年人或坐或站。
  王臻华走到近前,才知道这白羽书院的考试确实严格。
  首先是个人铭牌,将铭牌与一本厚厚的书册里的资料一一对照,并考问考生的祖籍及三代以内的亲族姓名及情况,甚至有一本画册中录有每个考生的相貌,若有不相符合,当场取消考试资格。
  幸好王臻华一早背熟了三代家谱,本来是怕和亲朋故旧聊起时漏底,没想到先在这儿派上用场。
  其次是搜身,全身上下拍过一遍,解冠除鞋,没任何夹带,才能顺利入场。
  没想到提前体验了一把科举时的流程,王臻华拿回自己的铭牌,束发戴冠。她瞅了一眼自己平得没有一点存在感的胸部,摇头失笑,穿上鞋跟着队伍往考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王臻华在号舍中坐下,铺开笔墨纸砚,不疾不徐地磨起墨来。
  虽然正式开考尚未开始,但时间能省一点是一点。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夫子路过王臻华的号舍时停了一下,王臻华抬头与之对视,坦然极了。反正策题还没发下来,这不算作弊。
  老夫子果然没说什么,举着伞,抬脚走了。
  待钟磬声响起,砚台上一汪墨汁刚刚磨好。
  题目有三,由于白羽书院的考试时间只有短短一上午,所以学子只需择一作答即可。
  首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次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三题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这三道题分别出自《大学》、《中庸》、《易经》。
  王臻华低下头,开始斟酌。
  首题是《大学》提纲挈领的一句,被历代学者解读了无数遍,想要写出新意可不简单。
  第三题出自《易经》,含义并不难理解,是指召集各地的民众,聚集了各地的货物,交易之后,各自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离开。但《易经》一书,王臻华只囫囵吞枣看过几遍,单独释义不难,可要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作一篇论,就有些为难了。
  这么一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第二题。“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是指为人处世,始终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不偏不倚,出自《中庸》。《中庸》是王臻华重点攻克的一书,这句话用典何意她当然清楚。
  王臻华单手支颐,在心中打了一遍草稿,才提起羊毫笔,蘸饱了墨汁,开始落笔……
  一声清远悠长的钟磬声再次响起,王臻华吹干墨迹,将卷子交给收卷的考官,整理好笔墨纸砚,收回到书箱中归拢妥当。等考官收完所有人的考卷,考场大门打开,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虽然只写了一上午,但考试就是比平日费神,王臻华一回家就蒙头大睡,直到傍晚才醒来。醒来之后,王臻华才好像活了过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秋枣忙到厨房下了碗热汤面,炒了两个小菜。
  饭一端上来,王臻华就风卷残云,连汤带面一扫而空,配菜也吃得干干净净,碗碟全光。
  看到王臻华这副累惨了的模样,可把闻讯而来的李氏和婧娘心疼得够呛。
  李氏连王臻华考得怎么样都顾不上问,拿着一条素白帕子给王臻华擦汗,“瞧瞧这吃得一脑门的汗,你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这破书院有什么好的,也就是名头大些,有个空架子罢了!臻华,咱不去受这个罪了,娘给你托人请个好先生去,绝对不比白羽书院的先生差!”
  婧娘一腔心疼被李氏这话一下都打散了,她哭笑不得道:“臻华都参加完考试了,要是真听娘娘的话不去,那今日这一番罪岂不是白受了?”
  “可我打听过,就算正式入了白羽书院,每年的考试也是一场接着一场。”李氏反驳道,“臻华身子这样娇贵,哪能禁得住白羽书院这样摧残?”
  “那娘准备去哪请一位不逊于白羽书院讲师的博学大儒,来当臻华的先生?”婧娘问道。
  “这个……”李氏被问住了,她迟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跟我交好的几位夫人里,有几位自家请了老成博学的大儒来教书,要不我去问问,看能不能……”
  “能不能把自家千辛万苦请来的大儒拱手相让?”婧娘接过话,把李氏问了个哑口无言。
  李氏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好不容易心疼儿子,决定霸气侧漏一回让儿子辍学回家,请私人家教单独授课,但被婧娘这么条理分明地驳斥回来,李氏顿时又软了回去,“那……那你说怎么办?”
  王臻华在一旁坐着消食,被婧娘素手一指拉入战局,“正主儿都没说话,您急什么?”
  听了这话,李氏倒也不反对,“臻华,你怎么个想法?”
  王臻华接过秋枣递过来的消食茶,喝了一口,热度刚刚好的茶水顺着食道滑到胃里,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像浸在热水里一样,暖融融的让人不由想舒服地眯起眼。
  李氏母女俩的争执都是为了王臻华好,只不过一个理智点,一个感性点。
  要换了以前,旁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指手画脚,王臻华一定不开心。但李氏毕竟是原主母亲,初衷也是纯然一片爱子之心,王臻华自然多几分耐心,“且先别急,等白羽书院的结果出来再说。”
  “那上榜如何?”李氏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落榜又当如何?”
  “上榜了就去,总不能白费这一番辛苦。”对于李氏后半句唱衰士气的话,王臻华倒是一点都不恼,她尚有心思宽慰李氏,“要是落榜,我就回家读书,到时要请娘娘给我请一位先生了。”
  在丈夫去世的这段时日里,李氏已经习惯了儿子当家做主。所以王臻华这么一说完,李氏虽然还是心疼儿子会吃苦头,但还是低头认下了,“这样……好吧。”
  随后的日子里,王臻华对读书不自觉就懈怠了一些,常脑袋放空地盯着书,空坐上一整天。
  李氏虽然问了王臻华落榜后会如何,但她对自家儿子一向有信心,一点都没考虑过落榜的可能。李氏生怕儿子会被严酷的书院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就开始一天三趟的往书房跑,点心、羹汤、菜肴次次不落,难得的是竟然一次都没重样儿,不把王臻华补得健壮威猛誓不罢休……
  一向稳重爽利的婧娘也失了方寸,镇日不是打理行囊,就是教导书童……好在婧娘还有些理智,怕王臻华压力太大,都是背着王臻华准备的出门事宜。
  王家的三位主子个个魂不守舍,幸好婧娘余威犹在,下人使女无人敢偷奸耍滑。
  这一天,再次早早驱车出门去白羽书院的向叔,比平日晚回了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