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12-13 08:30      字数:4736
  好不容易才适应客厅的昏暗,却在下一秒里看到另一侧的房门里有微弱的光隐隐透露出来,邵峻洄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蹑手蹑脚地凑近到门边,微弱的光里,一个年老的身影静静地端坐在写字台前,台灯照亮着他的银发,他弯曲的脊梁。那个嶙峋的背影莫名让邵峻洄觉得心悸。在他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被生活与不幸来回羞辱,磨灭了灵性与火气。
  邵峻洄轻声咳嗽了一下,推门而入,老人并没有回头,似乎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邵峻洄轻声站到他身旁,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举一动。
  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相册,照片老旧,但收藏得很好。老人动作迟缓,一页接着一页,翻得很慢,那是一本记录女孩成长的册子,从孩提到少女,再蜕变成初具风韵的年轻女人。邵峻洄看着这一张张照片,不禁有点羡慕照片里这个姑娘。她没有那么完满的童年,没有如此心思细腻的父母,她很少拍照,家里除了毕业照,几乎抹去了她所有成长的痕迹。过去,对于邵峻洄来说,是不堪而沉重的。没有对此的印证,或许更好一点。
  “小悦跟石蟠榆的事情,我们从头到尾都是反对的。那时候的石家,在净穗名声显赫,那样的大户人家怎么能跟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扯出关系来。地位太悬殊了,门不当户不对,今后会遭报应的。”
  悬殊,这样的词第一次深刻地冲击到邵峻洄的心里,一个平凡女孩跟富家公子的热恋。那不会是童话故事,而注定会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纠葛,以及因纠葛而衍生出的无法挽回的结局。Happy Ending这样的事情连骗小孩子都显得手段拙劣。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不知好歹地深信不疑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石蟠松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眼睛深如泓湖,定定地扣住她的灵魂。特属于他的凌冽芬芳一丝一丝钻进身体里。他的唇薄如蝉翼般点在她的唇上。不敢再用一点点力,害怕连那样的轻柔都会忽然消失不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竟然是跨过悬殊来与她相吻。
  “石蟠榆出事以后我们一直担心她会随他一起走。但是,小悦并没有。她安静而沉默地生活着。那种沉寂太怪异,却又说不出究竟别扭在哪里。直到我们发现,原来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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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港口的时候,快要午夜。傅寿眉的车子就停在码头上,她远远地站在车边。修身的亚麻长裙被海风吹得蓬起来,头发四溢地飞上脸颊,又被她努力地拢到耳后。孤零零站在车边的傅寿眉微微缩着肩膀,抱住胳膊,等着石蟠松从远远的那头慢慢走近。浓重的夜幕下,薄薄的雾霭里,雨还缠绵不休地下,她便如同那满池莲叶里的一枝荷,茕茕独立,孤芳与寥落同行。
  石蟠松在踏上陆地的那一刻起,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沉重感压迫着他差一点点没有站稳脚跟。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面前让自己稳妥步子。他仿佛长途跋涉,千里迢迢地回来。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的回来。石蟠松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懦夫,是饭桶。他能舍弃的,除了尊严之外,别无他物。而就是尊严,也不过是别人不稀罕的物件。
  等在尽头的傅寿眉看着风尘仆仆走到近前的石蟠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踮起脚尖,把他搂进怀里。身心俱疲的人,她什么都给不了,除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石蟠松就这么任由傅寿眉拥住他,他无力地垂了双手,海风有一点点大,夹杂些许腥味,一阵接着一阵从身后涌来,入夏的夜,蝉鸣不绝,喧嚣而焦躁。“我什么都做不了。”石蟠松的声音低而沙哑,带着难以明说的苦涩。让傅寿眉的心忽然抽痛。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臂弯环住他的肩,“会好的,都会好的。”傅寿眉轻声地哄着,仿佛在安慰着一个因为噩梦而难以安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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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悦和我们做了很多反抗,她执意要生下孩子。但是,如果这样,那么她这辈子就真的再没有回头路了。”
  “可她还是生下媛媛了。”邵峻洄忍不住替老人说下去。一场身份悬殊的爱恋,到头来竟葬送掉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不是不唏嘘,也不是不害怕。
  翟智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那时候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会送掉她的命。那我们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会阻止的。”老人陷入了过去的痛苦里,声音里掺杂的苦闷和些许哽咽。
  “失去女儿的痛苦让我们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孩子,而就是那个时候,石蟠松找到了我们。我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找到我们的。总之他来的目的很明确,要带走媛媛。”
  邵峻洄不知道,听到此,内心升腾出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那个模糊的都不知道如何定位的男人,似乎在老人的口述里一点点轮廓清晰起来。
  “石蟠松对我们其实很好,安顿好媛媛没多久,他又派了人给我们找宽敞的房子,后来媛媛稍稍大了一些,他偶尔也会带她来见我们。”说道一半,翟智深忽然停顿了一下,“这个孩子心肠很好,可惜他活得太辛苦了,什么都只能一个人扛,很可怜。”老人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邵峻洄半晌,忽然微微笑了笑,“孩子,其实你喜欢他对不对。”
  仿佛是被老人说中的心事,邵峻洄的脸刷得一下红到了耳朵根。“没,没有的事。”
  她笨拙地想要辩解,老人却似乎了然,语气平顺,“这样的事情,你的心最清楚。媛媛很喜欢你,阿松也不是坏人,如果喜欢,就好好把握。阑海是很美的地方,至少小悦和蟠榆曾经在那里过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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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里,石蟠松依旧不甘心,他又往返去了闽粤市好几次。可是,骆知逍似乎态度很坚决,无论他是怎样的说辞,无论他开出怎样的条件,这个老人是铁了心肠的不想帮他。这让石蟠松觉得恼火。他一次次无功而返,又接着屡败屡战。然而,公司里的状况是经不起耗的,投资商三番两次地上门来,一次次搪塞总也不是办法。石蟠松为了公司的事情奔波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然而一次次碰壁消磨了他的耐性。一寸接着一寸,把他逼上一条绝路。
  看到石常宁去世的消息,邵峻洄已经跟媛媛坐上返程的飞机。经济报头版头条,加粗的初号黑体字,把这条重磅消息狠准地砸进心里,她一时难以相信,手颤抖着把报纸翻开了看。石蟠松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色苍白地低着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刺眼的闪光灯下,浓重的眼袋和黑眼圈,还有充血的眼睛让整个人憔悴的都要脱了形。
  邵峻洄盯着石蟠松看了很久很久,心脏的某个地方忽然有一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迷恋歌诗……这个故事写完,准备娱乐圈的啦~歌诗原型滴……
  ☆、【贰柒】
  来接机的是阿峰,他也穿了一身漆黑的西服,人高马大地站在人群里,一眼便能够望见。
  邵峻洄低头拉着媛媛往他这一边走,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思已经全部明了了。没有哪一个时间,会比现在更加迫切地要到石蟠松的身边去,她要告诉他那些在这几天里决定好了的事情。邵峻洄加快了些脚步,媛媛不得不一路小跑着紧随其后。
  阿峰上前取下邵峻洄手中的行李,一面急着放进后备箱里,一边沉默地替两人把车门打开。车子里开了冷气,从闷热的空气里猛地钻进去,冻得邵峻洄不禁打了个冷颤。媛媛热络地贴着她的身子,也沉默下来。小姑娘是很会看人脸色的,这个时候一定是出了事情。所以,她不能闹腾,必须乖乖的。车子下了机场高速之后,便加足了马力往市区赶,沿途的街景依然陌生疏远。阿峰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驶进一个陌生的旧式小区,接着在一幢半旧的居民楼下停住。
  “先生已经替邵小姐找好了新的住所。东西也一并般过来了,小斌和搬家公司的人还等在上面。”阿峰终于开口了,可是他的话邵峻洄听不懂。
  阿峰似乎看出了邵峻洄的疑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先生决定结束和邵小姐的合作,违约金明天就能汇到。新的保姆也已经入职,所以邵小姐和石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车门示意邵峻洄下车。突如其来的热气从外头狠命地灌进来,源源不断的让她呼吸都滞重。几乎是无意识状态下的驱使,她伸出了脚,接着探出半个身子来。
  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死命揪住她的衣服。
  “我不让你走,勺姨,不让你走。”媛媛两只手都用上了,狠狠地抓着邵峻洄的胳膊,那么用力,用尽了全力。胳膊上有红色的抓痕,有一点点疼。邵峻洄回身来看她,小姑娘的脸都哭皱在了一起,难看极了。面颊因为憋足了劲道而变得通红,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和鼻涕混在一起。“别丢下我,不要……不要丢下我。”媛媛哭的很伤心,仿佛有人抢走了她心爱的玩具。于是,耍赖,哭闹,无休无止。
  邵峻洄定定地看了媛媛很久,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能做的只是沉默地扳开她的手指。然后一咬牙,索性连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身后响起来,剧烈地撕扯着邵峻洄的胸腔。她一口气跑进楼里,一个回眸都不敢给予。直到拐角处,她才停下来,那一瞬所拿出的力气被毫不留情抽走。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法前进,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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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石常宁的去世对于商界来说算得上是重磅消息,参加葬礼的不乏名流商贾,有的是竞争对手,有的得过他的恩惠,有的也能算是应酬场上的酒肉朋友。到殡仪馆的有上百家媒体,但是石蟠松并不准备对媒体开放,于是便都长枪大炮地拥堵在门口要抢独家或者头条。
  仪式过程进行的很顺利,汤宝珺也算是本色演出,哭得声嘶力竭,中途甚至晕过去好几回。石蟠松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夸张的表演,内心升腾起的是更多的厌恶与痛恨。因为石常宁的突然去世,千万遗产的分配成了外界一直关注的焦点。和石家沾亲带故的人是很少的,其实到头来,也只剩下汤宝珺和石蟠松两个人。按照法律程序走,汤宝珺会拿走将近一半的遗产。单从这个可以预想得到的结局来看,石蟠松几乎占不到一点便宜。这一点更加深了他对于汤宝珺的痛恨。
  会场外的媒体有了不小的骚动,如果没有猜错,一定又来了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石蟠松深吸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进来的两个人都是长身玉立,笔挺的黑西装剪裁得体,都带了墨镜,颀长的个子在整个会场都很显眼。石蟠松顿了顿,才回过神来。
  “大哥,你来了。”他走到他们跟前,语气里努力掩藏着意外。
  骆定如摘下墨镜,微微点了点头,“啊,父亲托我过来问候一下你。这是舍弟,骆定琛。”站在他身后两米开外的人笑了笑,脱下墨镜。
  他和石蟠松个子相当,剑眉下晶亮的杏眼是骆家人的标志,骆定琛的下巴有一点尖,整个是锥子脸型,但好在轮廓还算硬朗,才不显得女气。骆定琛大方伸出手,握住石蟠松,“原来你就是笑子的儿子啊。”他凑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老爷子满嘴夸你好,真见着了,也没觉哪里突出啊。”他眼神调皮捣蛋地往他下边看,还是一旁的骆定如用力清了清嗓子,开口“姨丈的事也请节哀顺变。”,石蟠松默默点了点头,骆定如轻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家二兄弟因为还有事情,入葬式结束之后便要往码头赶。石蟠松还想亲自送他们一程却无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而不得不作罢。临走之际,骆定如似乎还有话要说。
  “表弟,墨兆的事情不能帮上忙,真的很抱歉。”他微微欠了欠身子,以表歉意。
  石蟠松连忙摇头,“不不,舅舅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墨兆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大哥不要有歉意。”
  骆定如抿着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墨兆对于笑子阿姨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听父亲说,她就是在那里认识姨丈的。”
  石蟠松有那么几秒大脑是空白的,他似乎没有听懂骆定如的话,不,与其说听不懂,更应该是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石常宁死活都不愿同意墨兆开发案的原因竟然会是因为这个。“他……他们不是政策婚姻吗?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