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12-13 08:30      字数:4754
  怀抱。
  “外婆外公都住在阳生,所以我要你跟我一起来。”媛媛此刻的说话口气,其实挺不可爱的,没有小孩子的那种天真活泼,有一点点少年老成,却又是无可奈何。
  她身子软软地地靠着邵峻洄,两条小腿前后地来回晃荡,“以前过节,爸爸都带我过来。他对外婆外公可好了,比爷爷都好。”小姑娘不着重点的话让邵峻洄有一点蒙,“那媛媛为啥喊我一道过来呀?”
  一听到邵峻洄这样问,媛媛便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要走嘛。我觉得,你把爸爸当坏人了。”
  “媛媛的话勺姨是不听的,所以我要让外婆外公跟你说说,爸爸有多好!爸爸是好人!”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虽然看出了大人之间的不寻常,却终究还是不着要领的。邵峻洄看着媛媛,心情有莫名复杂而沉重起来。
  如果真的只是把他当坏人,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在邵峻洄看来,石蟠松究竟算得上是怎样的存在,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贰伍】
  翟家二老在淞山机场等了很久,才在人群里找到媛媛的小身影。
  “哎哟,想死外婆了。我的小心肝。”媛媛刚走到近前,刘淑芳就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来回地蹭。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媛媛有些受不了老太太热团团的温情,但还是陪着笑脸顺从地地依偎在老人怀里。
  眼前的这两个人便是媛媛的外公外婆了。岁月馈赠与他们的似乎是比同龄人更多的回忆硬伤。枯萎苍老的面孔和再也挺不起的脊梁,似乎时刻在告诉着关于他们过去所曾遭受的无望和痛楚。邵峻洄就站在媛媛身后,默默微笑着看他们,知道翟智深意识到了她的存在。
  “媛媛,这个就是你说的勺姨吧?”这么猜测着,翟智深已经伸出手来。老人都是知识分子,带着浅框眼镜,礼貌周到地跟邵峻洄打招呼。
  “媛媛脾气跟他妈妈很像,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要多担待些啊。”
  车子在阳生的市区里来来回回穿行。这座陌生的城市比起净穗要老旧一些,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浑浊的气息。因为是老城区,历史流淌的痕迹处处可见。道路旁粗扩的梧桐香樟枝叶浓密四仰八叉地遮住了大半个天际。烈日炎炎,刺眼的光从斑驳的树荫里投射下来,风轻轻一吹,便来来回回的摇曳不止。邵峻洄坐在后座,靠着车窗安安静静地看着外边缓慢后退的街景。车子里开了冷气,媛媛早早累了,枕着邵峻洄的大腿便沉沉睡过去。
  “邵小姐以前没来过阳生吧,老城区这里比较陈旧,不过旧也有旧的感觉。”坐在副驾的刘淑芳不时会跟她说上几句,而一旁的翟智深则一路沉默着专心致志地开车子。
  “哎,叫我峻洄就可以了。”
  “峻洄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净穗本地人啊。”
  “哦,我老家是阑海。”
  老人听到她这话,便一时沉默下来,她看着车子缓慢直行,气氛似乎一下子便没了之前的热络。仿佛过了好久,一直默不作声的翟智深忽然开口,“峻洄,知不知道媛媛亲身父母的事情?”一旁的刘淑芳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别过脸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粗略地知道一些。”邵峻洄小心开口问道。
  车子拐过一个弯驶进小区的林荫道,斑驳的树影裹着阳光映照在挡风玻璃上,接着飞速闪退,带着莫测的变数。
  翟智深皱着眉直视前方,回忆就像老旧的留声机,断断续续地流淌出让人痛苦的调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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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冷气打得太低,冷得傅寿眉牙齿打颤,心都要跟着冷起来。她抱着胳膊,就坐在石蟠松身边,而他们共同要面对的是比冷气还要让人心寒一百倍的事情。
  “石先生,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徐胤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开口问他。墨兆那个项目她争取了很久,如果项目进行顺利,那么环虞建工会跟着道林得到很多回馈效益。她之前已经把道林的基本状况都查的比较清楚。虽然公司的经营范围天差地别,但是处境和背景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是群龙无首的大公司,同样都是从重要的人手里接过的担子。同样是负债累累赤字经营,同样都面对着绝不允许失败的艰难处境。然而,她还是比石蟠松要聪明太多。那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环建于她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东西,是那个人留下的东西。所以,她拼死都要守住它。所以,她太纳闷了,石蟠松到底为什么毫无理由地要暂停这个项目,并且是永久暂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道林面临的财政困境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违约金的预算清单就放在石蟠松面前,在这个会议开始之间,他已经把事情原委都跟傅寿眉解释过一遍,然而决定是早就下好的,所以即便即将到来的是一场不得不面对的腥风血雨,他都只能欣然接受。
  “啊,我想得很清楚。徐小姐要是没有异议,那么就在清单上签字吧。钱三天后会达到环建的账户里。”石蟠松心意已决,徐胤却只觉他无药可救,于是便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阿松,建筑公司那边还是小数目,回头投资人的赔偿款你要怎么办?4000万美金不是小数目,我去找我爸爸,如果找他的话,一定能帮到忙的。”傅寿眉刚送走徐胤,便准备掏出手机给傅啸权她有太多不好的预感,道林的这场危机究竟要怎样化解,三代人的大公司,莫非真的要毁于一旦?
  石蟠松低头沉思了半晌,却抬手阻止她,“眉眉,石家欠了你很多,这次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没有那样的义务。
  “可是……”
  “好了,眉眉,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跟傅叔的关系本来就不好,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僵化你们父女关系。赔偿款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石蟠松不让傅寿眉再多说,他率先离开,这个时候,这样的天价赔偿款,他能找的人,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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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刘淑芳特意做了媛媛爱吃的龙井虾仁,醉虾,清煮河虾,光是虾便做了三个菜。很显然,她对媛媛的宠溺是张扬而毫不修饰的。当然,糖醋排骨和椒盐牛柳的味道也很不错。邵峻洄难得胃口很好地吃了两碗饭,为此还被媛媛大大笑话了一番。
  两位老人都看的出来,媛媛是很喜欢邵峻洄的,她似乎从来没有把这个女人当做一个长辈看待,谈话间也缺少基本的礼貌。但就是这种真,让老人觉得舒服。至少,孩子过得不苦。
  “外婆外公,你们劝劝勺姨啊,她要搬走了。她不跟媛媛住了。”饭吃到一半,媛媛便按耐不住,要搬救兵来再次动摇邵峻洄早已下好的决心。
  “哦,峻洄你要离开石家吗?”刘淑芳马上跟媛媛站到一个阵营里,“阿松人挺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邵峻洄意识到老人似乎是误会什么了,刚想要开口,媛媛却抢她话头,“对啊,他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勺姨把爸爸当坏人。”小姑娘鬼机灵,在一旁添油加醋说的跟真的一样。
  “哎,那可不行啊。峻洄你知道吧,阿松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啊。他性格是那样,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人真的很好的。哎,媛媛,这次怎么没有喊爸爸一起过来。”
  “咳咳,老婆子,吃饭哪来那么多话。”坐在一旁的翟智深终于发话了,他看了看邵峻洄已经囧红的脸,不由微微地叹了口气。
  一家之主终于发话了,媛媛看着计划眼见着要打水漂,撅着小嘴老大不乐意。这个臭外公,跟爸爸一个鼻孔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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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粤市跟净穗靠的很近,但因为是特别行政区,所以人文环境和净穗千差万别。石蟠松记得,他上次来闽粤还是跟着骆知遥参加舅舅的50岁生日。那时候石常宁因为公司的事情并没有随行,还引得骆家人颇有微词。在石蟠松的记忆力,母亲跟娘家的关系算不上很好,即便两个城市走水路才不过一个小时的航程,她都很少回去。
  骆家在闽粤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但是这个家族的发迹史却算不上光彩。过去的当家骆知逍前些年金盆洗手,江湖隐退,如今国内的业务都是大儿子骆定如帮忙着打点。而小儿子骆定琛则久居日本总部,很少回国。骆家除了走私军械和毒品,还经营什么业务,石蟠松是不清楚的。其实,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决计不愿跟骆家伸手要钱。这种靠着捞偏门发迹的人家,他多少是看不上的。然而,这一次怕是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骆家是和氏独栋别墅,距离闽粤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在山上,四周很安静,偶尔会听到海浪翻涌的声音。早听说骆知逍其实是日本人,早年在中国生活,后来回到日本。所以别墅内的装潢都是和风设计。木质结构,榻榻米,印花障子,袄,佛坛,还有修建自然的后院。石蟠松跪坐在矮桌前,桌上一杯热茶散着袅袅薄烟,茶香时不时飘进鼻子里。闻一闻味道也知道,多半是上好的宫廷御茶。
  “哎呀,听说外甥来看我,真是高兴地不得了啊。”沉闷笃实的脚步声由远极近,骆知逍粗犷的声音从走廊外头传进来。
  接着,障子被用力移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甚平出现在他面前。骆知遥似乎很高兴,大喇喇盘腿而坐,撑着下巴盯着石蟠松看了数秒,忽然便哈哈哈地大声笑起来。“这眉眼,跟笑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很好。”老人笑的爽朗,忽然又说道,“太郎,快跟表弟打个招呼。”
  他这么说着,石蟠松才发觉老人身后还站了一个算不上年轻的男人,不过三十七八的模样,很亮的杏眼,颇有些老爷子当年的风范,他走近前,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骆定如,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石蟠松见势,也连忙起身回礼,一旁的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后辈,晶亮杏眼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徐胤的故事详见——《胆小鬼》
  ☆、【贰陆】
  回净穗的时候天色已黑,梅丽号缓慢穿行在淡薄的夜雾里。行至中段,天飘起了细雨,像绒毛般一点点,不一会儿头发衬衣便都跟着濡湿了。石蟠松站在甲板上,背靠着船杆,仰了脖子望天。黑漆漆的空里,除了细密的雨丝,什么都没有,那记忆里璀璨如钻的繁星点点都被夜雾重重笼罩,墨色的天际,没有一点点光,漆黑地就如同他即将要面对的未来。
  “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骆知逍最终的回答几乎都在石蟠松的预想里,然而,他不愿放弃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请舅舅再考虑一下。”石蟠松已经放弃尊严,他双膝跪地,俯身再次恳求。他的脑袋重重地扣在榻榻米上,发出重重的闷响,骆知逍看着这个年轻人不顾一切的姿态,几乎都要有几分动容,然而却终究恢复了面色冷硬,毫不留情地再次拒绝,“不可能。”他不留半点回旋的余地,不给石蟠松一点点希望。
  “尧和的所有资金都用在刀刃上,正因为我们走的是捞偏门,这一分一里兄弟们刀口舔血的钱,更要珍惜。何况,道林有难,石常宁怎么不来,叫一个小辈低三下四地跪在这里要钱,他死了吗?”骆知逍在谈到石常宁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地刻薄狠毒。石蟠松本能地嗅出了这其中不寻常的气息。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却只是重复,“请舅舅再考虑一下。”
  骆知逍重重叹了口气,“好外甥,如果今天你是来看舅舅的,那么咱们什么都好说,回头叫人备上一桌好菜,好好聚上一聚。可如果你是来借钱的,那么,别怪舅舅不客气。”
  看着石蟠松最后毫不甘心倔强离开的背影,骆知逍的眼神饱含寓意,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骆定如终于开口,“父亲,区区4000万美金,并不是大数目,为何执意不借呢?”
  骆知逍背着手臂,末了笑着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跟情谊有关。而我跟石家,无情谊可谈。”
  “不过,我这外甥倒也不简单,年纪不过跟定琛相仿,做事风格倒是像极了骆家人,可惜啊可惜,姓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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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峻洄怎么也睡不着,阳生的天特别亮又特别的黑。她辗转反侧了好久,最后终于翻身下床。
  好不容易才适应客厅的昏暗,却在下一秒里看到另一侧的房门里有微弱的光隐隐透露出来,邵峻洄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蹑手蹑脚地凑近到门边,微弱的光里,一个年老的身影静静地端坐在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