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越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自己是家里的小女儿，从来也没个比自己小的孩子，这种体验，她还是首次，摸了摸就缩了回来，带着灿烂的笑容对着舒亦丞说，“阿丞，真的好可爱啊！”她笑起来的时候，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格外的动人。
  舒亦丞也温柔的看着她，对着她笑了笑，“看你，也像个小孩子。”怎么会不像小孩子，哭的时候那么肆意，笑的时候也这么随意，她的脸还真是一个晴雨表，变来变去。
  她的胆子大了点，伸了一个手指头过去放在小孩子的手里，被她的小手给抓住了，力气不大，但是看着她小小的指头抓着自己的指头，范越西更是觉得神奇，那模样就跟发现了奇迹一般。
  凌沉沉看着她们，带着温柔的笑容。汪旗从外面走了进来，“所有的手续我都办好了，月嫂我都请好了，明天就来照顾你，你放心吧，好好的。”他抚了抚沉沉乌黑的长发，语气缓和，全然没有因为是个女儿而有所改变。
  “阿旗，我有些口渴。”沉沉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
  “那个，我去给你倒水吧。”看见他们夫妻这样和睦，范越西当然知道凌沉沉那话是对她说的啦，“汪旗，你多陪陪沉沉。”她说着就去桌边倒水，然后才折回来将水递给沉沉。
  沉沉在接水杯的时候，手有些滑，没有拿稳，就把水杯给打倒了，好在水杯是塑料的，只是水翻在了地上，水杯并没有摔碎。“啊，对不起，对不起。”凌沉沉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先放手了。对不起啊，我再去给你倒一杯。”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一边的汪旗和舒亦丞都没有在意，范越西也自然到了桌边准备给她倒第二杯水，可是水壶已经空了，她便笑了笑，“没水了，我去打点开水过来，沉沉，你等我一会儿啊，很快的。”
  舒亦丞目送着范越西出了病房的门，手机就响了，他便也跟着她出门，去走廊尽头听电话。范越西很快就又回来了，病房里只有沉沉和汪旗，她也没有过问舒亦丞的去处，就给沉沉倒第二杯水。
  “来……快喝点，可能有点烫，小……”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踩到了刚才的那滩水上，她穿着好几厘米的高跟鞋，一个脚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手里装着开水的水杯朝着孩子就去了。
  凌沉沉吓得厉害，连忙一个翻身，水杯打在了她的背上，滚烫的开水浸湿了她的衣服。
  “沉沉！”汪旗连忙上前查看，好在衣服还挺厚，所以只是将她后背的皮肤给烫红了，伤势并不严重，“范越西，你是故意的吧！”她见不得自己，也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吗？她还真是离谱呢。
  范越西的脚确实是扭到了，这会儿正疼，她试着从地上把自己给支撑起来，却觉得脚踝疼的厉害，她不禁低呼了一声。
  舒亦丞刚打完电话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媳妇儿坐在地上，整个人还跌在了那滩水里，“怎么了？我来扶你。”他说着扫了汪旗一眼。
  “没事，是我不小心，没看见刚才的那滩水，还差点烫到小宝宝，还好沉沉挡了一下。”她这会儿脚上疼的厉害，不过还是要解释清楚。
  “我没事的。西子你没摔到哪里吧？”凌沉沉只是后背被烫红了一点，现在也不觉得多疼，倒是她看见范越西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好像是很疼的样子。
  舒亦丞上去准备扶她，范越西把一只手递给他，想让他拉自己起来，结果，她觉得好像现在不止是脚疼，有另一个地方更痛。
  这种疼痛越发的强烈起来，让她连拉住他的力气都没有了。“阿丞……我疼……”她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小腹，“我疼……”明明受伤的地方是脚，怎么会这里疼呢？
  沉沉也侧着身子看着她，只见她已经将整个人蜷了起来，似乎真的十分疼痛，都有些颤抖，“我……”
  汪旗才不相信她的这些把戏，不过是摔了一跤，能跌出多大个事儿来，刚才她那么不小心的一下，还差点烫伤了自己的小女儿，她现在还真是越来越会演了呢。这还真不像是她范越西的风格。他想到此处，不免的轻哼了一下。反而是舒亦丞被她给吓到了，不过是摔了一跤，怎么会疼成这个样子，她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从前也没听她因为伤病而喊过痛。
  “哎呀……怎么流血了？！”沉沉看见范越西坐着的地方留出了一小滩血，连忙惊声叫道，
  流血……舒亦丞一个箭步，就把范越西给抱了起来，原本就在妇产科，他一出门，不远就是护士的值班台。那些经历丰富的护士们一见范越西这个症状，立马会意，各自忙碌起来。
  “阿丞……”她疼的都有些快要昏厥过去了，觉得身体百骸就像是有一个东西在牵扯着，往一处去。
  他将她放在担架车上，她的面色已经惨白了，汗水也跟着滚落下来。
  她的手死死地拽着裙摆，指骨分明，那种疼痛就像是有一只手，将你身体最深处的一个东西，生拉活扯的往外拽，那血肉模糊的感觉，让她觉得疼的都那么不真实了。
  “阿丞……阿丞……”她的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可是，她不能松手去抓，她害怕一松手，自己就会疼的看不见。
  “我在，西子，我在。我一直都在。”几个人推着车一直脚步不停的往手术室送，舒亦丞这会儿也紧紧地跟在她身边。“别怕，我在。”
  “阿丞……”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有些不清晰了，脑子里混沌一片，疼的有些麻木了，就是一片白。
  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舒亦丞只能站在门外，看见她被送进去，“范越西！记住，我一直都在！”他最后不忘对着她说。
  门又缓缓的合上，她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他觉得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现在缓下来，身体有些瘫软，他就势倒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请在这里签字。”
  他看着那上面分明写着“流产”两个字，白底黑字，他看的分明。流产……她怎么会流产……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肚子里有着自己的孩子。他最近到底做了什么，他居然忽略了她，居然连她怀孕了都不知道。他每天忙着去照顾别人，照顾别人的孩子，让她顶着那些压力帮着他，而他却让他们的孩子，还在不知道的时候，就此消失了。
  “西子怎么样了？”接到通知赶来的范志成焦急的询问着舒亦丞。
  “刚送进去。”舒亦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脸埋进了手中，觉得心中十分疼痛。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来看沉沉的吗？西子怎么会被送进去？”范妈妈也十分着急，“究竟是怎么了？西子没有什么旧疾啊。”
  “是……流产。刚才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可能保不住了。”他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就觉得胸口一痛，他居然眼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发生了意外。
  “孩子？西子……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你们也没告诉我们？”范妈妈最近一心都放在照顾夏荔的身上，加上上一次误会范越西怀孕，所以之后也没有对她的身体症状放太多的注意力，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一次是真的怀上了孩子，只不过……那个孩子现在已经……
  “对不起，爸妈，是我没有照顾好西子。这段时间，我一直只顾着忙，忽略了她，没有及时发现她怀孕，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做那些事情来伤害她。他觉得愧疚万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颓废了不少。
  舒家两位也相继赶来，舒启国的脾气原本就火爆，上来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拽起自己儿子的衣领，狠狠地就是一巴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舒亦丞的左颊立即绯红一片，一边的范家父母和舒妈妈都被他这个举动给吓住了。
  挨了打的舒亦丞，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又瘫软在了椅子上。舒启国觉得这一巴掌显然还没有让他的怒气散去，于是又瞪着眼，朝着舒亦丞说，“现在你满意了？！我告诉你，如果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看你怎么向你岳父、岳母交代！”
  范妈妈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瞧着这父子这般模样，连忙上来劝舒启国，“亲家公，你也别怪阿丞了。这事我们家西子也有不对，她是太马虎了，才没照顾好自己，连带着孩子也受了罪，我看啊，阿丞也怪难受的，毕竟第一次当爸爸，就别再怪他了。”
  被范妈妈这么和声和气的一劝，舒启国的气才算是消了一些，他又恶狠狠的对着自己儿子说，“今天你就好好呆在这儿照顾西子，陪在她身边，至于那母子的事，我改日再跟你清算！”
  舒亦丞看着地面，什么话也没有接，他的心现在就像是一汪死水，除了范越西，谁也惊不起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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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夏至未至（4）
  她幽幽转醒，觉得整个人都软绵无力，身上也湿濡濡的，很不舒服，她微微动了动右手，冰凉的液体正缓缓的流进她的身体，即便是炎热酷暑，她却觉得有些冷，嘴唇有些干涸，嗓子也觉得十分嘶哑，她说不出的难受。
  “你醒了？”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拉了回来，舒亦丞皱着眉头，焦急的看着她，他胡茬满脸的模样，狼狈的像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这个样子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
  “嗯。”她轻轻的哼了一个鼻音，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喝水。”她的视力渐渐清晰起来，才看见自己躺在一片白色的病房里，右手正挂着点滴，难怪有些不舒服。
  舒亦丞小心的把她扶了一点起来，又端了热水喂她喝，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有没有觉得哪儿特别不舒服的，我帮你叫医生。”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眼睛里还带着血丝，这憔悴的模样看的她心疼。
  她缓缓的伸出左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了？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我得了什么没得治的绝症了吧。”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个笑容挂在惨白的小脸上，说不出的辛酸。
  “西子……我们的孩子……没了。”他说这话时，像是舌头上布满了刺，每动一下，就剌得他疼痛一分。
  孩子……没了……
  她只记得当时疼得厉害，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送自己进手术室，她只记得最后，他对着自己喊得那句话，他说，他在自己身边，所以，她什么都不怕。只不过，有些东西却离开了。
  她居然有过孩子，一个属于她和舒亦丞的孩子，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是不是有着和他一样漂亮的眉目，有着和自己一样火爆的脾气，会笑起来的时候，有好看的酒窝，会甜甜的叫她“妈妈”，像沉沉的小女儿一样，拉着自己的手？
  他走了，没了，不像其他娃儿，响亮大哭地来到人世间。
  他的眼还没睁开，他的耳还没生，他的四肢还小小短短的，瞧不清楚手掌脚趾……
  没有了。
  没有了……
  为什么她才刚刚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在下一秒离自己而去。他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欣喜。
  她觉得身上的麻药已经渐渐退去，她能感觉到自己腹间的疼痛，她现在甚至能够感觉到当初那个孩子是如何一寸一寸从她的身体里流失掉，化作一滩赤红的血水，彻彻底底的将她这个母亲抛弃。
  他离她而去，是因为他不要她当他的母亲。因为她不够资格，因为她不够关心他！
  眼泪奔腾而出，占据所有视线，蒙蒙雾雾，让她看不清一切。她不停发抖，是冷，也是抽泣，更是恨极了自己的气颤。
  她的孩子……
  她想要他，她想要他呀！不曾拥有过，与明明拥有了却再度失去的疼痛天差地别，前者是死心的沮丧，后者是心被拧碎绞烂的剧痛，她痛到无法呼吸，哭声凄厉，她必须要放声大哭才得以吸到活命气息，舒亦丞靠过来抱紧她也驱散不了从骨髓深处迸裂出来的寒意。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推门进来的是穿着病号服的凌沉沉，她也垮着一张小脸，神情黯然的瞧着他们。
  “西子，你别伤心了，你的事我听说了，没关系的，你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她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她，又走到床边，拉住她冰冷的手，“你现在的感觉我最能体会，当初我也这么绝望，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当妈妈了，可是，上天给了我又一次的机会，相信我，不要难过，好吗？”
  范越西此时哭的正是伤心，被她这么一劝，才算是缓和了许多，泪眼婆娑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