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舒亦丞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显然还是察觉到了那些目光里夹杂着的鄙视、嘲笑、暗讽……等等不友好的讯息。他有些担心的看去一旁的范越西，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晚礼裙，雪白的披肩，她姣好的脖颈若隐若现，此刻她的手里执着一杯浅黄色的香槟，而她则带着浅浅的笑容，双眸晶亮，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一双新人。那模样，宛若一只抬着头的高傲的天鹅，将所有的流言都置之脑后。
  婚宴开始后，新郎新娘依例要一桌一桌的去敬酒，最后才会来敬家人，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算是最为清净的。他们这一桌一共只坐了八个人，正好就是舒家和范家人，弄得这不像是婚宴，反而更像他们的家宴。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十分融洽。
  舒妈妈一直叮嘱范越西要多吃东西，说她太瘦了，以后要孩子会很辛苦。范越西这一次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按照她的意思，乖乖的吃菜。
  其实舒老爷子原本是不想来的，他不喜欢出席这些场合，但是自己的外孙娶媳妇，他又不能不给面子，即便是来了，但还是一副不很乐意的样子。转而看到舒亦丞和范越西，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我说，这过了年，赶着开春好天气，你们也把婚宴给办了，我看啊，好好的弄一弄，不要像今天这个样子。”他最不喜欢借着什么结婚的名号，叫一大堆不认识的人来吃吃喝喝的。
  “嗯，舒伯伯说的是，我想这个婚宴也弄得简单一些，但是，隆重还是要有的。”范志成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爷爷，爸，妈。我想办成西式，你们看如何？”上中学那会儿，她们几个丫头片子聚在一起，畅想日后结婚，一定要去最喜欢的教堂，最好还能三个人一块儿。
  “西式？西子你想怎么办啊？”舒老爷子倒是挺喜欢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的，这么多年，他参加的婚宴不少，不过教堂什么的，他倒是一次都没去过。
  范志成原想说她几句，但是听老爷子这么一说，还是忍住了。范越西顿了顿说道，“我知道爷爷你们都不喜欢操持得这么复杂，婚宴什么的，我只想有我在乎的人在一起就是了。但是毕竟是我嫁给阿丞，在情在理，爷爷和爸爸你们的面子要挂得住。我想到时候去教堂，就把所有人都邀请过去，做一个见证就是了。至于宴席，我们就一家人，再请一些至亲好友，你们看怎么样？”其实她也不喜欢请一大堆连她都不认识的人来，她要的只是她在乎的人的祝福。
  “嗯，西子这个想法不错啊，我再和你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如果可以，就这么办了。阿丞，你觉得呢？”舒老爷子倒是觉得这个可行。
  “我听爷爷的。”舒亦丞说的好，说是听舒老爷子的，其实还不是范越西的主意，他还是一心想顺着她的心思。
  话题很快就转到其他的事情上面去了，但是气氛倒是一直都很融洽的。过了一会儿，莫子妤一个人过来了，她喝了酒，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来是有点儿醉了。“西子，那儿挺多同学，你要不要过去瞧瞧。”按理她该是和同学坐到一桌的，今天却坐到亲友桌来，很多人都不明白，特地请了子妤过来请她，大家许久不见，寒暄几句还是要的。
  范越西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不好驳了大家今日的好兴致，而且来请的还是子妤，所以也就点了点头，桌上的老人家们也表示颇为理解，没有说什么。“我去去就来，你放心，我不会多喝的。”她临走时，特地对着舒亦丞说。
  莫子妤算是第一次见着舒亦丞，虽然有很大的兴趣，但是无奈今天伴娘身份压着，她只得领了范越西过去交差，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他，这男人长得还真是不错，配的上她家西子。
  子妤领了范越西过来，一帮中学同学起着哄的让她加入了进来。舒亦丞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她个子高，但是很快就被众人围在了中间，他也看不真切了。不过依着范越西做事的习惯，他还是挺放心的。
  “我说这毕业以后就没见过西子了吧，我们都还以为你还在国外呢，回来了也没说和我们这些老同学聚聚，这也忒不厚道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范越西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其实她记得的中学同学并不多，大多数只是和她交好的那一些，那时候她眼高于顶，怎会去注意其他人。
  她自然不会傻到去说“我根本不想和你们联系”这样的傻话，只是举了酒杯，笑着说，“哪里的话，我也回国不久，这几年疏于联系，着实不好意思。”她早就不是当初按着自己性子做事的范越西了，这人生如戏，拼的原本就是演技，反正笑一笑总归是不会吃亏的。“来，我今天借着汪旗和沉沉大好日子的机会，敬大家一杯，还希望大家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忘了，以后细水长流，大家昔日同学的情分有增无减。”要是说到要说漂亮话，她自然也是会的，吃亏吃的多了，自然也就学聪明了。
  “那你今天可得多喝点儿啊，这情谊才够深厚啊。”这一回说话的又换做了另一个姑娘，她看着眼熟，但是要叫名字，却是叫不出来的。
  “大家都多喝，都深厚。”她依旧带着笑容，那个弧度好像是电脑设计好了角度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够公式化。
  其他的人跟着起哄，大家就是一杯连着一杯，好似谁也不肯放过谁一般。范越西的酒量是打认字起就练就了的。小时候，袁老爷子就喜欢抱着她，自己喝酒的时候，也喂给她喝，她可以说是，还没学说话，先学会了喝酒。所以，酒量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她不喜欢没头没脑的喝酒，每一杯都需寻一个缘由，不然，她觉得这酒喝的确实是太没意思了。
  子妤见她喝了好几杯，已经很给面子了，若是继续喝下去，怕是她一会儿脾气上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也就在中间说起了话来，“我说各位，要喝酒改明儿同学会，大家再尽兴，今天是汪旗和沉沉的大好日子，大家可千万不能喝多了，不然一会儿谁去闹洞房啊。”
  大家伙儿一听要闹洞房，各个来了兴致，也就不再劝酒，原本站着的，也都相继坐下了，只有个别独自寻着他人，自顾自的喝，不再起哄了。子妤见场面控制住了，也朝着范越西一乐，她也想着这事儿就这样了，打算回自己桌去，陪着家人。
  却不想，这时候，还有一人立着，“西子，不陪我喝一杯吗？”他声音清冷，却让范越西打心底里升起了一抹寒意。
  这个声音让莫子妤也是一惊，她的眉头一聚，心突突的跳的厉害。
  范越西稳了稳，转过头去，看见那人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寒气，他的眉眼如刻，只是多了些沧桑，和无数回忆里的容颜默默的重叠，成了她多年的梦魇。“沈……泉。”她的身体不由的微微颤抖，连带着她的声音也跟着在抖，这一刻，她脸上堆积起来的笑容彻底的垮塌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应该在……
  “狱长看我改过自新积极，减刑一年，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赶上阿旗的婚礼。而且……还遇见了你。你说这样的机缘，我们是不是该喝一杯？”他的笑容渐渐的扩大，一双眼睛却像是鹰一般犀利的看着她。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冰冷，一双脚像是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那些回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朝着她而来，让她躲闪不及。那些像利剑一样的往事此刻已经将她射的支离破碎，好似一阵风就能让她魂飞魄散。
  “沈泉，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莫子妤彻底的酒醒了，她担心的看了一眼几乎傻掉的范越西，走到那男人面前，低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日子，九年前的今天，就是她将我送进去的，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今天只是想和她喝一杯，怎么？这样也不可以吗？”他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人声中很快就被淹没了，但是，却一字一句的砸在范越西的心口上。
  九年了。已经九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她怎么会忘记当初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当时经历了什么？！
  “好，沈泉，这杯酒，我喝。是不是我喝了，从此之后，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
  沈泉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那沉默让她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他才缓缓答道，“我们之间早就一笔勾销了。”
  “那样最好。”范越西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下，然后转身离开。她那样子十分的决绝，就好像一个从战场脱身的士兵一般。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一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她也只是默默的回到了舒亦丞身边，然后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的说，“阿丞，我们回家好不好？”
  舒亦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知道她很不好，但是他宁愿她只是喝多了，想要回家。“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范越西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好像天塌下来了，也有人扛着，她就想立马跟着他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人，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窝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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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前尘旧梦（1）
  床头的灯被轻轻的拧亮，虽然是调整到最为昏暗的亮度，但范越西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她用手遮了遮，有些口干，就起了身，打算去厨房找水喝。
  她搬进来的时候，舒亦丞说，如果她还没有准备好，两个人就暂时不要同房，所以，这段日子，她一直独自霸占着主卧，而舒亦丞则乖乖的呆在书房，一向都相安无事。
  她穿了厚底的拖鞋，在木地板上走着也没有声音，到厨房里寻了半天，只有冰箱里冻着半盒牛奶，她这个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也顾不得许多，拿了牛奶出来，还没等解冻，连杯子都没用，直接对着嘴就灌了下去。她正喝的欢畅，却没想舒亦丞也起来找水喝，刚到厨房门口，一个大黑影过来，差点儿没吓得她给牛奶呛死。
  “你怎么起来了？”她擦了擦嘴，理顺了气，开口问道。
  “这是我想问你的吧。我口渴了，起来找水喝。”
  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她晚饭做的有些咸，明天要记得少放一点儿盐。“没水了，最后一点儿牛奶也给我喝了，要不我给你烧点水喝吧。”她说着就去寻水壶，接了水放到灶上。
  水壶放在灶上，呜呜的发出水声，范越西看着水壶有些发呆，许久都没有说话，而舒亦丞靠在门边，微微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他这几天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她一个人在家里，也就打扫打扫卫生，顺便筹备一些年货，这怎么说也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接触自然少了许多。
  “那个……”
  “那个……”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了话，却又有些尴尬的打住了。
  “你先说吧。”舒亦丞还是让她先说。
  范越西舔了舔还有些干的嘴唇，缓缓的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她这几天想了很多事，当然也包括她和舒亦丞的事情，虽然她一开始的时候，是不想他那么快的介入她的生活的。但是，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她觉得她已经开始接受他，所以，她终于还是决定介绍他和自己的朋友认识。
  “我明天晚上有时间。”他似乎很高兴她能说这句话，这似乎就是表示，她已经开始接纳自己，回她的话时语气轻松不少。
  “那好，我明天联系一下小鱼，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等我们定下来，我再给你打电话吧。”她说完就听见水壶嘟嘟的响了起来，水已经烧开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提，却不小心碰到了水壶滚烫的盖子，“哎呀！”
  “怎么了？”他听见她惊呼了一声，连忙凑上前去。
  “给烫着了。”她的手被他一把给抓住了，
  “来，用凉水冲冲。”他手脚麻溜，连忙开了水龙头，把她的手放进去。原本这冬夜里，水是很冷的，但是他的大手一直包裹着她的小手，她只是借着厨房里角落的小灯的灯光，看着他的侧脸，浓眉微微的皱着，十分紧张她的样子。
  舒亦丞用凉水冲了她的手，还是有些不放心，特地找了医药箱里的药膏出来，要给她抹上。虽然范越西知道自己这点儿烫伤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她还是很乐意看见舒亦丞这样为她担心的模样。她知道这样有点儿不善良，可是，她看见他着急的样子，就是觉得心里暖暖的。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疼着的感觉，她是喜欢的很。
  把客厅沙发边儿的台灯打开，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抹药，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