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12-04 15:43      字数:4712
  月亮和星辰被“天狗”吞掉,天如墨染,地似炭涂,八百里大别山麓被沉重的夜幕笼罩,全然失去白昼的风采。显得委屈的大别山主峰,中国人民脊背的象征,把它那高不可屈、洁不可污的“头颅”插向苍穹,迎着风雨的挑战。突然,暴雨倾盆,山洪暴发,大别山脚下的段合铺河暴怒了,河水溢出岸堤,哗哗流向它的下游,汇入中国第一大河长江。长江暴怒了,翻江扬波,一泻千里;大别山南侧的偌大的原始森林,挺立着高高的杉松;西北风劲吹,合着大江的扬波,发出阵阵的涛鸣;大别山的主峰上空,偶尔传来一只乌鸦的凄楚的哀叫,令人寒心。
  啊,狂风暴雨中的大别山!啊,黯然失色的大别山!
  你看它满眸泪水、满腹辛酸,正和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后的九州田园村庄一样,期待着阳光、雨露和黎明。然则夜如墨染,长夜难明!
  夜幕掩盖着这罪恶的世界。黎明将冲破这黑夜而诞生。黎明与黑夜的交错,正义与邪恶的相克,终将使这罪恶的黑夜被黎明驱散。
  相传重阳日,又名“重九”,是我炎黄子孙、华夏后裔的传统节日。旧时有登高望远的风俗,不少墨客骚人赞道:“待到重阳日,登高赏菊时。”因此,重阳是一个人间吉利的日子。可是,今日的重阳之夜,一个骇人听闻的惨案在六乡发生了。死难者为六乡农会会长,人头被悬在癞痢寨楼上。凡是目睹此状者,无不为之寒心落泪。也许是死者的冤魂感动了神仙,呼风唤雨,给这本来欢乐吉利的重阳之夜一点颜色看看。于是这时天更怒了,风更狂了,雨更大了,抽打着这黑洞洞的罪恶世界,鞭挞着这重阳之夜。
  恶人有恶报,好人都知道。突然间,一道神秘的刀光,迎着黎明,刺破夜天,在大槐树下闪了几闪,倏忽消失不见了。
  是鬼是人?是邪是神?啊,莫测的刀光剑影!
  ◎敌人的屠刀,连续在他背上刺了九刀,他才倒了下去,倒下了一座大山欲说清这重阳夜刀光之谜,还须从昨夜说起。
  书接上回,昨夜是大别山农民的儿子许世友入党宣誓的夜晚。
  昨夜天空,浓云虽不像今夜这般浓,可足以遮掩天边的弦月。许世友的入党仪式破例被安排在地主李静轩家的祠堂里举行。一面鲜红鲜红带有镰刀、斧头的党旗,悬挂在伺堂正中的墙壁上。许世友,这位苦大仇深、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廖荣坤大队长(六乡党支部书记)的领读下,郑重地举起右手,倾吐了他对党对人民对民族的肺腑之声:
  “没有党就没有我许世友的今天。红、白枪队悬赏五百大洋要我的脑袋,俺偏不死!是党拯救了我阿友。党是母亲,我阿友是党的孝子。活着我阿友是党的人,死了我阿友是党的魂。赤子之心可映五洲明月,我阿友跟党跟定了!上刀山下火海,刀搁在脖子上,绞索勒在咽喉上,我阿友决不装熊!如果说就在今晚,敌人斩杀了我阿友的头颅,反正我也是党的人啦!我阿友生而不屈,死而无怨。”
  许世友坚定洪亮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多么难能可贵啊!许世友在大革命的低潮时期加入了党,和那些在这困难时期畏缩不前、叛党出卖同志的人,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这就是我们的阿友,我们党的骄傲!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许世友的这番宣誓并不是耸人听闻。当时,全国的革命形势十分严峻,革命者每时每刻都面临着砍头之险。
  且说这年的4月12日,蒋介石跑到上海,勾结帝国主义和买办阶级,发动了反革命政变。
  4月15日,李济深在广州响应,封闭了革命团体和机关,解除了工人武装,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5月21日驻长沙的反动军官许克祥,举行反革命政变(即马日事变),捕杀共产党员和工农革命群众。
  6月10日,汪精卫召开了郑州会议,决定公开举旗反共。6月19日,蒋介石又举行了徐州会议。蒋、汪之间进一步取得了反共协议。7月15日,汪精卫召集了秘密会议,决定与共产党分裂,公开叛变革命。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就这样遭受了失败。从此以后,内战代替了团结,独裁代替了民主。大别山与武汉三镇近在咫尺。武汉革命政府的惨遭失败,也很快波及到大别山革命根据地。当时,地主反动民团的残杀极其疯狂,血案(主要是暗杀)到处发生。在革命低潮时入党的许世友,已做好了随时为革命而献身的准备。就在倾吐这番肺腑之言的两个小时之后,确切地说两个半小时,血案,惨不忍睹的血案再次发生了。
  殊不知许世友在入党宣誓时,民团的耳目已在暗处盯住他了。许世友这番肺腑之言,像肉中刺、眼中钉一样触怒了反动民团。这次惨案的屠刀原本是对准新党员许世友而来的,目的是杀一做百。然而在关键时刻,那屠刀却盯错了人,朝着他的入党介绍人--廖荣坤的背后刺去了。
  雪压青松松更直。
  廖荣坤,我党这位久经考验的好党员、人民的忠诚儿子、大别山的革命“火种”、一位铁骨硬汉,死得好惨。敌人的屠刀凝着他们刻骨之恨,连续在他的背上刺了九刀,他才倒了下去,倒下了一座“大山”。
  ◎许世友暗下决心:我若不刀劈周二癞,天理不容  要说清楚这次惨绝人寰的血案,时间应该倒数过去。确切的时间是当晚九点一刻。
  许世友入党宣誓时,黑影已经在窗外移动;许世友入党宣誓后,他的心情格外激动,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入党,对于许世友这个苦大仇深的青年来说,是毕生的追求。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使他更感到荣耀自豪的呢?人逢喜事话儿稠,会散后,许世友和他的入党介绍人廖荣坤又谈了许久,直到午夜时分,二人才互相嘱咐保重,准备分手告别。
  “最近,民团活动很猖獗。你成为党里的人了,对我们党多了一份力量,对敌人又多了一个暗杀的目标。希望你保重。”廖荣坤紧紧握住世友的手,提醒道。
  “我阿友初生牛犊不怕虎,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你们不怕砍头,我阿友还怕流血吗!要保重的应该首先是您,只要红旗不倒,我阿友赤心无二。”许世友说完,举刀砍下了身旁的一棵碗口粗的杉松。那动作利索,刀落树倒,倒像他的为人处事,说到做到。也就在这时,离他们身旁两米处,一对夜莺从草从中惊飞,直插夜空。两人不觉警惕起来。
  “世友,不好,那边有狗!”廖荣坤手指许世友背后的草丛道。他看到一个黑影在蠕动。
  许世友闻声,转头望去,他没有看到蠕动的黑影,只见眼前暴光一闪,一个亮乎乎的东西正向他背心飞来。凡是在少林学过武功的人,特别是学了《易筋经》的人,内功都是很深厚的,听觉、视觉也都非同常人,“暗匕”,他判断着。果不出许世友所料,正是一把匕首。原来是敌人见自己暴露,凶相毕露,先发制人。
  由于距离较近,那匕首没有弧形,寒光闪闪,不偏不斜,锋尖直逼许世友的背心而来。稍有迟疑,不死也伤,因为对方已使足了疯劲和力气。好个许世友,不愧身练少林八年武功,只见他急侧身一闪,动如猿猴,快如闪电,转过身来,两脚腾空叉地。继而手疾眼快,随手操起偃月刀,“唰”的一下,拨去那飞向自己背心的匕首。好险啊,再晚一步,匕首见红。
  与其同时,廖荣坤也闪身躲过了敌人的另一把暗器。不过,他没有像许世友那般利索,暗器从他的左臂腋下划过,廖荣坤倒了下来。
  “廖队长,你受伤了?”世友喊道。
  “世友,快趴下!”因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廖荣坤的话酷似命令。
  许世友一个鲤鱼打挺,继而两个地打滚,翻到廖荣坤身旁。两人滚入草丛,接着他们又“嗖嗖”几下,滚到另一片树丛,以树掩身,躲过敌人的视线。这动作突然,敌人失去了目标。
  “娘的,属泥鳅的,他溜了!”大树后的蒙面汉暗道。
  暗夜给敌人进行暗杀提供了天时,现在也给敌人搜索所猎目标带来了视度方面的困难。
  且说这场暗杀并没有到此结束,凶手并没有善罢甘休!要知道树后的这个蒙面大汉,身高五尺,眼睛虽小,却有狐狸般的狡猾。此时,他两只眸仁似野猫般地洞开,通过风吹草动,再次把视线转到许世友和廖荣坤栖身处。至此,仍是一个明处,一个暗处。危险和死神并没有离去,相反地时刻在逼近、威胁着他们。
  再说这场暗杀早有蓄谋。自从许世友和农民协会刀劈大地主、反动民团头子李静轩,并均分了他的房地产后,许世友便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反动民团悬赏五百大洋要许世友的首级,令一些地痞流氓格外眼红。许世友大难不死,几次死里逃生。且说今夜暗杀许世友的蒙面汉不是别人,正是反动民团头子李静轩的副官--周天侬。乡民送给他的外号叫“周二癞子”。周二癞子是其主子李静轩的铁杆“保皇派”。他暗杀许世友的目的,倒不像别的地痞流氓那样纯粹是出于财迷心窍,而是出于对其主子的效忠。早先周二癞子是李静轩家的打更(当时也有叫护更的),是专为李家看家护院的。他与管家所不尽同的是,他的工作是在管家领导下实施。在大地主李静轩的眼里,管家是属龙的,而打更则是属狗的。百顷山林都姓李,十里百姓呼李爷。李静轩家大业大,像周天侬这样的护更保镖有二十余人。追宗溯祖,周二癞子原是周的儿子。他的母亲早年是花儿一朵,一些男人同她不规矩,其中就有李静轩。周天侬是不是周的儿子还有两说。不过周二癞子秉承了其父辈的恶习,游手好闲。他整天价东游西窜,鼻子拧着麻花长,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脸凶煞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那麻花鼻子特别灵,见腥走不动,见色起歹心,见财手发痒。和其老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两只手多了一只手,三天两头,断不了偷鸡摸狗。日子长了,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都晓得。因此到了“三十而立”之年,连个婆娘也没觅上,仍然给李静轩当护更。李静轩这个白脸奸臣之所以选他当护更,据说在家谱上他和李家有点儿驴尾巴吊棒槌的沾亲带故的缘分儿。另一层便是李静轩和癞子母亲的不能言传的特殊关系。他到李家已有五年多,甭看长相不恁地,可说起话来,嘴甜如蜜。因此,在二十余人的护更队伍中,他成了李静轩的心腹,与其说他姓周,不如说他姓李,这一点只有李静轩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因此,他被李静轩选为护更队长。李静轩组织反动民团时,他又官运亨通,摇身一变,成了李的右臂副官。置了房产,娶了妻室。
  李静轩被许世友刀劈后,周二癞子便扯起民团的铁哥儿们,啸聚古庙,如丧考妣,像死了亲爹似的喋血海誓,誓为其主子报仇雪恨,光复民团。经大家推选,周二癞子由民团副官一跃为主。今天,周二癞子多喝了几杯白干酒,脸红得发紫,像猪肝一样,说话打着饱嗝儿,且喷着唾沫星子道:
  “我周天侬吐在地上的唾沫,就是一个钉,说话算数。一不做,二不休,不宰了许世友这个虫,誓不立地做人!也不配大家捧台,选我当这个团主!”
  “大哥出马,一个顶俩。大哥够勇气,这下全看你的啦!”一个长着疥癣呲着黄牙的铁哥儿们故意激他。
  “哥儿们,请放心。我周天侬虽说癞得出名,但我拉出屎来也不能坐回去!今夜我不把许黑子的头颅提来见大家,你们可以朝我脸上吐唾沫,往我鼻眼里灌醋,行不行!”周二癞子说完,随手“叭”的一声,摔碎了一个酒杯。“大哥有勇,小弟敬你一杯,祝你马到成功,万事如意!”“好!好!我喝下!”“大哥说话算数,不愧男子汉大丈夫。我代表铁哥儿们再敬您一杯,祝您报仇雪恨,光复民团。”“来,来,咱们大伙一起干。”周二癞子首先站起身,举起了杯,“今晚咱们喝个痛快,一醉方休!”“砰砰砰”,一阵频繁的碰杯声后,意味着一场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达成。再说周二癞子虽有三分鲁莽七分流氓,应该再加一句话,他还是个心细的家伙。在此以前,他有顺风耳,早已把许世友今晚在李家祠堂入党宣誓的秘闻打听到了。因此他信心百倍、杀气满面,手提主子李静轩当年留给他的一把战刀,腰叉暗器,嘴喷酒气,告辞了铁哥儿们,走出古庙,走向夜色。他留给铁哥儿们的印象是:暗杀许世友,只不过是小菜一盘,如同大热天吃一块冰淇淋、大冷天喝碗羊肉汤那样容易、痛快。周二癞子来到李家院外的时候,许世友的入党仪式已近尾声。他绕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