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11-28 20:33      字数:4876
  好友喝下午茶,我们高坐在咖啡店门前的座位上欣赏风景。当我正在飘飘然地“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时候,他突然大煞风景地对我说:“你真是与人不同。你喜欢写作、绘画、音乐,你应该是一个艺术家。但不抽烟、不饮酒、不喝咖啡、不喝茶,甚至连我抽烟也皱眉头,还有那一份洁癖,哪里像一个艺术家。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份独来独往的作风,老是不记马路方向、门牌、路名、地下电车站名,甚至你时常要用的电话号码都会忘了,这份又迷糊、又潇洒的劲儿,倒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毫无牵挂。”他的话虽然有点刻薄,但我好喜欢他那一句:毫无牵挂。
  我真的毫无牵挂吗?
  我原有许多的牵挂,因为我有一份恋旧的感情,对许多事情我拿不起,也放不下。有一天,我为了忠于自己,毅然越出了轨道,于是,我整个外在的世界被改变了。我突然间发觉:十多年来我细心经营的成果,真心灌溉的友谊,只由于一个越轨的行动,几乎全部化为乌有。原来我被别人认可的,不是由于我自己,或者我实在的才能,而是我一向照着别人的标准而活,从来不越轨,我突然间发觉:原来在失意中要求别人的了解,要求别人的援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尽管对方是多年好友,对我多么熟识,曾经多么欣赏我,或者看着我成长。我突然间明白:原来最客气的拒绝,最客气的不信任,就是沉默。他们用沉默拒绝我的请求,用沉默否定了我亲身经历的故事,然后,用他们自己的想象力为我完成一个“通俗合理”的故事,就这样决定了我的罪名。我还能够做什么呢?我不能强迫别人相信我有一颗天使的心;我不能够帮助别人看清事实的真相,我更不能够要求别人同意我的选择,我什么都不能够做,但我已受够了痛苦,我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只好把一切抛开,毫无牵挂。
  真的,当有一天,你认定了一个目标前进,对这个世界毫无别的要求时,你就会突然间觉得:生活原来是这般轻松平常的事,以前真是入世未深,小题大作。如今,对于一切自己想拥有的东西,我再也不坚持:我要。我只是在想:有一天我能够获得吗?如果你要在巴黎活得轻松愉快,你必须有一份豁达的胸怀,来容纳这个大海里的千奇百怪。
  一位朋友对我说:“你注意到吗?这个看来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巴黎,却蕴藏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充溢在巴黎每一个角落。在幽静清雅的高级住宅区,在低级肮脏的贫民区,你都会感觉到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生命力,这是别的城市所没有的。这就是为什么巴黎不断产生旷世的艺术家;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巴黎,因为巴黎不让你有一分钟感到寂寞。”这是真的,看来,春天果真是属于巴黎,因为春天是一个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它能够复活一切被严冬所摧残的植物。
  春天,在巴黎,天空是这样地蔚蓝,塞纳河内的水也兴奋得几次溢出了河堤。但你不要担心这些河水会造成泛滥,它只是让清洁工人忙一忙罢了!
  这就是巴黎。
  
  Number : 3158
  Title :志摩的诗
  Author :徐志摩
  Issue : 总第 79期
  Provenance :徐志摩诗集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一首诗的字句是身体的外形,音乐是血脉,诗感或原动的诗意是心脏的跳动,有它才有血脉的流转。
  ——徐志摩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呢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桥的柔波里,
  我甘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起造一座墙”
  你我千万不可亵渎那一个字,
  别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不仅要你最柔软的柔情,
  蕉衣似的永远裹着我的心;
  我要你的爱有纯钢似的强,
  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
  就使有一天霹雳震翻了宇宙,
  ——
  也震不翻你我“爱墙”内的自由!
  拜献
  山,我不赞美你的壮健,
  海,我不歌咏你的阔大,
  风波,我不颂扬你威力的无边;
  但那在雪地里挣扎的小草花,
  路旁冥盲中无告的孤寡,
  烧死在沙漠里想归去的雏燕,
  ——
  给他们,给宇宙间一切无名的不幸,
  我拜献,拜献我胸胁间的热,
  管里的血,灵性里的光明;
  我的诗歌——在歌声嘹亮的一俄顷,
  天外的云彩为你们织造快乐,
  起一座虹桥,
  指点着永恒的逍遥,
  在嘹亮的歌声里消纳了无穷的苦厄!
  沙扬娜拉一首
  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
  沙扬娜拉!
  私语
  秋雨在一流清冷的秋水边,
  一棵憔悴的秋柳里,
  一条怯懦的愁枝上,
  一片将黄未黄的秋叶上,
  听他亲亲切切喁喁唼唼,
  私语三秋的情思情事,情雨情节。
  临了轻轻将他拂落在秋水秋波的秋晕里,一涡半转,
  跟着秋流去。
  这秋雨的私语,三秋的情思情事,
  情诗情节,也掉落在秋波的秋晕里,一涡半转,
  跟着秋流去。
  
  Number : 3159
  Title :吃的悲哀
  Author :苏叶
  Issue : 总第 79期
  Provenance :春笋报
  Date :1987。3。10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此刻是年初七上灯时分,“坐听着远远近近渐渐稀落下去的爆竹声”,心中念佛——年终于过去了。虽然到正月十五这世上还会有一点热闹和忙碌,但那已是过年的尾饰,比不得年来如山倒那阵子的气势。没有兴致闹什么元宵的人,是可以不必管它的了。
  说来惭愧,年岁渐长,兴味非但没有与时俱增,反倒常常地寥落起来。连过春节也会觉得累赘和乏味。其实,世上的事,你不在意它,它也就不能左右于你。但每每岁尾年终,看着腊月将尽,寒梅戴雪而开渐入佳境;看着马路上行人日日增多,街头新摆了卖各色花炮的摊子;茶叶店的柜台上,有了第一盆用红丝线绾束起碧叶银花的水仙;商贾贩夫将“春节大酬宾”几个金字和大红灯笼一齐挑上门楣的时候,心中便开始无端地骚动:要过年了!再环顾左右,个个都仿佛在接拜头等大事似的。往往离着新年还有十天半月,空中的喜庆锣鼓就已稳稳前来。连广播里,报纸上,电视中也屡屡报道:春节货源如何充足,文艺节目如何逗乐,交通车辆如何做了周密安排……。上班的人,相互间胳膊一碰,你问:哎,年终奖金有多少?她说:会餐怕是不够了,板鸭和鱼或可分得一些吧?走过会计室紧闭的门前,只听得里面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响。有人在传达室得了迎新茶会的请帖。管治安保卫的干部在院墙内郑重贴上“防火防盗”之类的字画。走在路上,只见到处是一派吃相。真的,这也许与我操持家中庖厨有关,在我感觉中,什么过年,简直就是一个吃字罢了!
  你看那满载鸡鸭鱼肉的卡车,可谓“冠带巍峨”,白天黑夜运出运进。老奶奶们不到下午三点就挎起篮子往菜市场去了。一些有资格的门户,庭前常有辛劳的小车停下,将那远方的美味,家乡的特产,从后舱拖进院子里去。一般人家,今天这个分到三斤鸡蛋,明天那个搬进半篓苹果。传说某某商店可以买到某某价格合宜的稀罕物,主家婆或是亲自出马,或是遣了夫君高举“大团结”冲出门去。在公寓或楼房的楼梯上,常有人收腹举手紧贴堆积的杂物,,让这喘吁吁拎了肥鱼大鸭奔上来的芳邻。各家的阳台晾满衣裳被单,又相继地多了些悬挂的腌腊制品。如果是晴天,五色的人流在呛人的灰雾中摩肩接踵,嗡嗡营营,熙来攘往;如果是天不作美,人们就在雨水与泥浆中推推搡搡,你顶我抗,挤挤擦擦。如果冰雪渐紧,青菜今天卖五分,明天卖一角,后天可卖一角五,小贩们的菜蔬是随年之愈迫价之愈高的。何况这家已有茴香牛肉之味飘出,那家也有刀砧齐鸣之声可闻。殷实活络的单位,向职工们最后一次颁发实物。街头时见手涂蔻丹,发挽汉唐之式的摩登女子很不美貌地用大网兜、破报纸拖了带鱼、猪肝、大骨头……挤上车去。瓷器店的碗碟寸寸变矮,糕  铺的队伍尺尺加长。瓜子倾翻可以铺地,烟酒相援可以摩天,年之将尽,年之将近,到了小年夜那天,这份热闹达到高潮。满世界里的人如过江之鲫,如聚食之虾,如粘浆之蚁……这时节,谁要是还有几分钟空闲看书也会坐不安定;由不得地要蹦起身来再去添补点料酒味素之类的回来不可。
  直到大年三十近午过分,这烈火烹油的阵势才倏地冷清下来。街上的行人都已是仓皇之色了。家家户户储备停当开始了,烹、煎、蒸、煮、炒、爆、炖……,单等华灯大放,向口中清扫
  那一桌丰盛馔肴。尔后,磕点瓜子,用点清茶,看那人间万姓仰头嘱目的电视文艺晚会,商量着明日,后日,大后日,太后日,太太后日吃的节目和吃的人员!
  年啊,年啊,你不过是一个日月更新的计算日程吧,怎得能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包揽乾坤的自信,福荫天下的仁慈,腆着大腹,张着哈哈大口,将十多亿炎黄裹进你的大红袍中去浓醉几日?!你好不客气啊!
  年三十的深夜,我听着倾城的鞭炮声,嗅着空气里的硫磺味,看着花炮用迷离的色彩将人们的祝福与希望涂在暗蓝色的天幕上,我揉着天亮要下锅的糯米粉,想:难道这样就叫普天同庆,万象更新吗?
  民以食为天本是不错的,然而,难道我们可以据此将它溶化为“人以吃为乐”吗?
  我们真是太重视口福了,我们过去有个灶王爷,可见吃的地位之重要。结婚、祝寿、添子要大摆宴席不说,就是死了人,坟前供供倒也罢了,偏偏还有路祭。受尊敬的亡录在半路上要受用好几顿。亲朋送行要设宴饯别;远道而来要摆酒接风或曰洗尘。布衣百姓相互致意:“吃过了?”“吃过了。”“还没吃啊?”“还没吃。”帝王们有帝王们的华宴,梁山泊好汉打了胜仗也是要在聚义厅大啖一回的。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故事发生在吃上:孔融让梨;鸿门宴;曹操煮酒论英雄。乃至于贵妃醉酒,吕布戏貂婵;武松在狮子楼杀了西门庆……也都发生在食桌上。我们的老祖宗,干脆把青铜炊器——鼎,升华为王权的象征。“鼎之轻重,未为问也。”当个宰相,被称为“调和鼎鼐”,可见本事之大。称赞君主有政治才能,则说他“治大国若烹小鲜。”发展到现在,以吃为名,举行各种暗地交易的事就不胜枚举了。民间有歌谣道曰:“筷子一提,可以可以;酒杯一端,好办好办……”。有时我觉得,“吃”字的魅力之大竟如传染病一般。比方,我们说人有办法,叫“吃得开”。嘲人无能,叫“吃蹩”。走运,叫“吃香”。倒霉,叫“吃苦头”。还有什么吃惊,吃紧,吃罪不起等之类的词儿。最妙的莫过于骂人太笨,大吼一声:“你是吃屎的啊?!”连屎都没得吃的时候还有一句精彩的预备着,叫做:“喝西北风去啵!”那是有吃之人对无吃之人十分得意地嘲弄和鄙视了。
  唉,吃吧,吃啊,这吃字如此生动,如此傲慢,又如此低贱。中国向以吃字甲天下而骄喜不禁,这新春大节之时,这辞旧迎新之际,吃,大吃,变着法子吃,任劳任怨地吃,岂有疑哉?
  怕只有如我这样的不省之人才无事而烦恼,有福而哀叹。我真想解脱身上的围裙,甩掉臂上的袖套,从油香辣呛,五味调和,箸勤杯满,晕乎乎,迷澄澄的重围中冲出,跑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