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1-11-28 20:33 字数:4780
江娉婷听到桑永恒这样说,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永恒,你怎么能、怎么能……”
“对不起。”桑永恒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是穿透了整个岁月长河,遥远而无力:“对不起,娉婷。”
江娉婷哈哈笑出声,眼睛里却闪着泪花,颤抖着道:“早知今日会这样,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的,让我死在唐人街,倒也落个干净。”
那是二十年前了,农历春节,父母带着小永恒去唐人街置办年货,他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江娉婷。
桑永恒跑过去,用手拍拍她泛着病态红的小脸,问:“你是中国人吗?”
江娉婷睁开眼睛,看到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桑永恒,竟痴痴地问:“你是天使吗?”
桑永恒笑道:“我是中国人,和你一样。”说着把手里的糖葫芦送到她嘴边,“给你吃。”
江娉婷呆呆的眼神突然一亮,颤抖着通红的小手接过糖葫芦,吃起来狼吞虎咽的。
这吃法可把桑永恒给吓坏了,江娉婷把光秃秃的签子塞回桑永恒手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我已经四天没吃饭了。”
“你爸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死了。”
江娉婷说,她父母带着她偷渡过来,可是他们乘的货船还没有靠岸,就被美国移民署的警察发现了,她是被母亲藏在一个放货的木箱里才逃过一劫。她记得母亲对她说:“阿婷,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小小的江娉婷乖巧点头。母亲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目光里满是不舍,最后咬牙盖上了箱盖。她躲在里面,蜷缩在大批鱼罐头之中,听着外面的跑动声、尖叫声、谩骂声,甚至还有枪声,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不知道在箱子里呆了多久,才被那大胡子船长掂出来。
“AChinesegirl!”
江娉婷听不懂,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船长。船长叫来船上的一名华裔船员,让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江娉婷,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一船的偷渡者,除了被推下海的,就是在骚乱中被警察击毙的,只有她一个躲在箱子里得以幸存下来。
她静静地听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六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残忍,一夜之间,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陌生的国度,冰冷的世界上了。
最后是那华裔船员把她带到唐人街的,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告诉了她八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桑永恒听完,静默了一阵子,对江娉婷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那一年桑永恒八岁,江娉婷六岁。
他救了她的命,给了她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他就是她的天。现在天没有了,要她如何继续走下去?
“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桑永恒的声音颤抖起来,猛地抓住她的手。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你已经救了我的命,我就不会轻易去死。”江娉婷把桑永恒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神情凄凉地说:“永恒,我小时候叫你哥哥,以后,你还是我哥哥。”
向晴利用了男人的弱点,利用了江娉婷的信任,利用了桑永恒的责任心。她成功了,虽然过程并不光彩,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桑永恒,成为了桑太太。
Chapter5 年华
江娉婷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娶她人为妻,于是在婚礼前夕背上行囊开始新的行程,两年的时间,她去了很多自己一直想去却没能去过的地方,欣赏到了许多如诗如画的美好景色,体验到了各地不同的民族风情,品尝到了无数美味的特色小吃。她以为这些会使她忘记对桑永恒的爱,可是她错了,时间带给她的,只是更加沉重的思念和伤痛。
两年的夫妻生活,虽然平淡,但也算得上美满。
桑永恒可以称得上是个三好丈夫,即使这段婚姻是建立在责任的基础上,但向晴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就要百分之一百的对她好。
结婚一年后,向晴为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初为人父的桑永恒喜极而泣。
病房里,他拉着向晴的手说:“晴子,辛苦你了。”他想,一辈子这样过也好。至少在那一刻,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同她过下去,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祖母说:“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也许就白头到老了。”
可是这世界上什么都有,偏偏没有如果。
那天向晴去公司找桑永恒,他们约好下班后一起去置办孩子们周岁生日所需要的东西。
刚上到二楼,就看到桑永恒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向晴急忙躲进旁边的接待室,并且掩上门。那两个人说的正投入,并没有发现这异样的动静。
向晴从门缝里看清楚桑永恒身边的人,竟然是两年不见的江娉婷。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中的怒火直冲头顶,不可遏制,她死死握住门的把手,连折断了指甲都不曾发觉。
她在接待室里等了好一会儿,才收住自己的怒气离开。
“桑太太,您什么时候来的?”一楼的前台小姐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心中暗想:不会这么倒霉吧,自己不过是突然肚子痛去了趟洗手间,还正好被老板娘撞到。
“刚到。”向晴面无表情地说:“看你正忙着接电话,我就直接上去了,可是没见到永恒,他去哪里了?”
前台小姐如释重负地喘口气,才答:“桑总特意交代我,如果您来了就告诉您,他今天晚上临时约了重要的客户吃饭,买东西的事情您自己看着办就好。”
“我知道了。”
重要的客户?“哼”,向晴冷笑一声,见到老情人回来,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她越想越觉得生气,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她若是去桑永恒面前闹,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回到家,向晴盯着挂在卧室墙上的结婚照看了好一阵子,她眯起眼睛,眼神里满是仇恨,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手背上血管兀出,她咬牙切齿道:“江娉婷,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会。”
饭店的雅间里,橙黄色的灯光泛着迷离的暧昧,桑永恒与江娉婷面对面而坐。
“真的不喝一杯吗?”江娉婷轻轻晃着手里的水晶高脚杯。
“两年前就戒了。”
江娉婷笑的凄苦,仿佛是自言自语:“戒了……戒了的好……”
“娉婷,你别喝了。”桑永恒轻皱眉头,“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怎么样?”她低头望着高脚杯中鲜红似血的液体,“这两年,我走了很多地方,碰到了许多的人,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就可以忘掉你,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距离和时间只会加深我对你的爱,不见面非但没能让我忘记你,反而将你的模样描摹的更加清晰。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的,我不敢闭上,因为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你的模样!”
“别说了!娉婷你别再说了!”桑永恒低吼。
“我真是傻。”江娉婷自嘲的笑一声:“我竟然还对你有所希冀,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活该我痛苦。”
桑永恒抱住头,十指插进自己浓密的短发中,他又何尝是快乐的?他心底的痛和伤又能同谁去说?没处倾诉,他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
“娉婷。”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悲伤:“我已经结婚了。”
“你爱她吗?”
“她是我的妻子。”
“明白了……明白了……”江娉婷的目光穿透桑永恒,在他身后那束盛开的玫瑰花上聚了焦,她声音哽咽:“我以后,再也不会做他想了。”
她是我的妻子。这区区六个字,说出来却是沉重无比,因为那里面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承诺。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江娉婷顿时释然了,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粲然微笑。她想,今日一别,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见他了,因为爱他,所以不能成为他的负担,不能成为他的阻碍,更不能逼他做出违背他人生准则的事情。
从饭店分手几日后,桑永恒接到江娉婷的电话。
她的声音十分欢愉,心情很好的样子,她说:“哥,我要继续我的旅行了!”
桑永恒拿着电话听筒,沉默了一下,才说:“好,多走走看看也是好的,要不今晚一起吃顿饭?算是给你送别。”
“不了,我已经买好机票了,马上就走。”
江娉婷噙泪挂断电话,将手心揉的皱巴巴的一角钱从窗口里递给杂货铺的老太太,掂着包转身离开。只走出去几步,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桑永恒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清清纯纯的她了。
杂货铺的老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小步跑过去,低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娉婷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站起来摇摇晃晃向远处走去。
桑永恒再见到江娉婷是将近十个月后,他的一位合作伙伴出车祸进了医院,他提了水果和补品去探望,路过划价处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江娉婷。
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娉婷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剪成了齐耳短发,那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竟然凹了进去,突出颧骨,除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哪里都还是细细瘦瘦的。
高高隆起的腹部?
桑永恒心中一阵刺痛,嘴角颤抖了两下,声音苦涩地叫她的名字:“娉婷。”
江娉婷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依旧看着手里的药单,可那只捏着药单的手却在暗暗用力,生生将单子抠出两个洞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桑永恒问:“你结婚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江娉婷答:“我们没有举办婚礼。”
“好久不见了,我们坐下聊吧,你这么站着也怪累的。”桑永恒习惯性地去拉她的手,脸色顿时沉下来,“怎么这么烫?他是怎么照顾你的?怀着孩子竟然烧到这么高的温度!”
“他对我很好的。”江娉婷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他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才弄成现在的样子。我要回家了,等给孩子做酒时在请你过来,我们好好聊聊。”她一时慌张,竟然忘了去划价取药,只想着快些逃离。
“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出门打车就成的。”
“那好,路上小心吧。”
擦肩而过,江娉婷已经是泪流满面。
桑永恒怎么说也在商场上莫打滚爬了几年,虽然不敢自称高手,但一眼看穿江娉婷谎言的能力还是有的。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医院的真正目的,连住院部的楼都没上,就直接返回公司,给秘书说:“帮我查清楚,最迟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秘书从未见过老板如此严肃的神情,直到在规定期限内把资料交到老板手中,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桑永恒翻着手里的A4打印纸,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看着,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漏下,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突然一扬手,一打子纸张如同片片雪花飘落,分撒在办公室的地上。
天色渐暗,窗外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迷离了整个上海城。办公室里却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小红点忽隐忽现。
Chapter6 决绝
桑永恒将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白瓷烟灰缸里,又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叼在嘴里,用手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他在办公桌上摸到火柴,抽出一根,划着,点烟。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每新点一支烟,电话铃就会响一次,这是第四十六次。
他知道那是谁打来的,可他不想接,他现在满心只有江娉婷,空不出其他的心思去想别的事。
只抽了一口,他就将烟狠狠按进烟灰缸,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夏季的天气是多变的,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漫天的星斗,可只是一转脸的功夫,不知道哪里来的乌云已经遮住了夜幕,雷鸣携着闪电从天边翻滚而来,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落下来,愈来愈紧,愈来愈密,最后连成珠子,成了帘幕。
桑永恒心中着急,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在暴雨中疾驰,溅起两道水帘。
一阵紧急刹车声,黑色轿车一个摆尾斜在弄堂口,他开门下车,狂奔进了弄堂。
闪电发出恐怖的“咔嚓”声,白色眩光在空中划出天堑,将黑色夜幕从中间分开。
弄堂尽头的一间一居室,门外,桑永恒用力拍打着门,发了疯似的大喊:“娉婷,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娉婷……”
可是无论他怎么样喊叫,里面都没有人响应。
他掳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