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11-22 17:16 字数:5129
璜陪着她们回公司。
以玛说:“袁姐这个病,需长期抗战,急不来,此刻治愈率也很高,手术后回家,最好与她说说笑笑,切勿淌眼抹泪。”
“是,是。”
回到公司门口,璜说:“我去移民局办签证。”
以玛与甘姐都有点憔悴。
她们坐下,说些琐事。
甘姐说:“阿袁把财产都写给我。”
“她可有其他亲人?”
“有资格立遗嘱的人,一定找得到亲戚。”
“那是她的意愿,但是,医生颇为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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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得以阿袁为重,以玛,天堂的事务,交给你如何。”
“我并无当主管经验。”
“边做边学,遇事发问。”
“我不愿担此重任。”
“以玛,除出你就没有别人。”
“璜卡洛斯呢。”
“璜身后有一大堆等钱花的人,他若掌柜,那些人就会如蝼蚁闻到血般追上来,何必叫他为难。”
“为什么相信我?”
“不如讲,我们相信自己眼光。”
“也有错的时候吧。”
甘姐却十分肯定,“现在,不。”
以玛不出声。
甘姐说:“你试试。”
她回寓所梳洗。
以玛查视帐目,发觉职员之中,一个叫文子均的年轻人,约会订到下半年。
这同她从前的情况相同。
以玛好奇,自照片目录翻到文先生的照相。
啊。
非常漂亮,十分斯文,略长面孔,最好看是发线,整齐地往后梳,额前有一个桃花尖。
目录里还有他赤裸上身举起双臂躺在泳池边的造型。
以玛看得津津有味,文是一名工程硕士生,廿五岁。
照文先生的收入来看,如果谨慎生活,一年之后,已可退役。
然而,做这一行,极难脱身。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职员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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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误会是璜卡洛斯,高兴抬头。
可是她随即听见职员叫那人文先生。
文君穿西服但没结领带,他一眼也看到以玛,立刻摘下墨镜,呵,真人比照片更要好看。
职员递上信封,那该是他上周入息。
以玛有点感慨,不久之前,她也是每周到公司领取薪酬,在这里,遇见活色生香的孔照。
以玛面孔被阴雾笼罩。
文先生接过信封放好,并无即时离开的意思。
他看着以玛。
以玛心想,你应知道这里不是结识朋友的地方。
可是他轻轻问:“你是——”
以玛客气回答:“我是王姐,新任经理。”
她升了自己职位,做上姐姐。
文先生也很幽默,他十分有礼地叫了一声王姐,虽然一眼看穿她比他年轻。
他仍然没有走,轻轻踱进会客室阅报,职员给他斟上一杯绿茶。
这时,忽然有人按门铃。
职员隔着玻璃门问:“请问找谁?”
“我找丈夫。”
以玛纳罕。
“此间没有这个人。”
“你们这里是招待所可是?其实是妓院,害我丈夫留恋不返,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唐心的妓女,我要见她。”
中年女子语无伦次,咚咚敲玻璃门。
新来的女职员根本不知道谁叫唐心,见闹得厉害,便召护卫。
以玛相当镇定,坐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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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均看着以玛,也没有站起。
那女子取过大厦走廊的灭火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举起撞向玻璃门。
不过那是防盗不碎玻璃,警钟呜呜响起。
护卫员赶到,令女子站到一边。
职员熄了警钟,正想报警,被以玛勒住。
她看到中年女士身边有一个怯怯七八岁男孩。
这个愚妇,到陌生地方捣乱不止,还带着孩子,强逼他看这一场好戏,下一步,大概是带子女跳楼,她从未想过,子女并不属于她,没有她,他们也有机会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人,何必造成不必要创伤。
以玛气愤,刚想打开玻璃门,忽然看见一个熟人飞奔而至。
他是那小记者惠扬。
他大声吆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女子扑到他身上厮打。
以玛忽然明白,这女子是他妻子,那可怜孩子是惠家儿子。
那小男孩退至角落,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这时,文子均站到以玛身边,像是要保护她。
以玛忍无可忍,取起一枚警笛,打开玻璃门,吹响哨子。
那刺耳的响声叫门口扰攘静下来。
以玛说:“先生,太太,请先妥当安置孩子,然后,才互相厮杀。”
惠扬一听,立刻垂头,抱起孩子,“我们走。”
那女子尖声,“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她追上。
两人总算天良未泯,很快消失在梯间。
这时,文子均闲闲问:“那是从前的客人?”
以玛轻轻答:“我们的客人,不做那样的事。”
他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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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以玛看到他手臂上纹身,那是一个个女子芳名,一个个又用笔划去:Amy;Babe;Carol;Diane;Eliza;Fiona;Gwen。。。Wanda;Zoe;Amanda
最后那个剩余的女生叫阿曼达,她还没淡出。
哗,战绩彪炳。
他看着以玛轻笑,旋即开门离去。
职员立即又把门紧紧锁上。
不久,甘姐匆匆赶到。
职员向她解释事发经过。
“王小姐不允许报警,她一句话打发了两个疯子。”
“还有什么人在这里?”
“文子均。”
甘姐还未回应,璜已经铁青着面孔推门进来。
甘姐有点忌讳,“璜,你陪以玛先回去。”
璜卡洛斯用手搭着以玛手臂,低声说:“如果我做得到,我会封了这间店。”
以玛轻轻答:“开门做生意,都有烦恼,杂货店也有小混混上门讨零用。”
璜一听,果真如此,气略消。
世上哪有容易做的生意。
“为什么不报警?”
“任何客人看见警察,都会退避三舍,一次我买鞋,不知为什么制服人员上门,几个太太小姐匆匆离去。”
“你甚有街头智慧。”
以玛微笑,“因为我在街头长大。”
“以玛,你可有兴趣游西班牙?”
“我不谙西语,听说,那是一种极其艰难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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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哪有比中文更艰辛的语言。”
这倒是真切。
“我到现在才会普通会话。”
“你讲得很好。”
“与我到西班牙生活,我保证你愉快。”
以玛摇头,“人生地不熟,一下子落单,生活不好过。”
“你有我,我们可以结婚。”
以玛笑意更浓,“我并不想结婚。”
“也许现在不是时候,但三五年后——”
“璜,届时我第一个找你,我承诺。”
璜卡洛斯苦笑:“这也是我第一次提到结婚。”
以玛紧紧牵住他手臂。
“袁姐明天做手术。”
“我们去陪甘姐。”
璜点点头。
他做了一个可爱小动作:他把以玛头按在胸前,低头亲吻以玛额角,通常被人钟爱的孩子才会得到如此享受。
以玛埋首在他强壮胸前。
他们回到寓所。
以玛用热水淋浴,企图把适才的腌臜气洗涤。
她也知道,大抵像所有烙印一样,水洗不清。
她发觉璜已经熟睡。
她轻轻挤到他身边。
他浑身肉肉,贴着非常舒服,以玛发觉她是那样饥渴,谁不向往爱人与被爱。
璜的体温像比常人高一点点,暖呼呼,叫以玛也渴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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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把他手放在胸前,她的脸埋到他腋下嗅他体息,她许久没有这样陶醉在男子的四肢里。
她靠着他睡着。
璜一早已经惊醒,但这可人儿像一只小猫钻进主人怀抱,他无法抗拒,她皮肤腻滑,印证滑不留手那四个字,但他十分销魂,上次与女伴这样温存而又无实际行动还在十五六岁少年时,彼时天主教国家少女都还有矜持。
璜已厌倦垃圾性欲,那种在酒吧一搭肩就可以共度一宵第二天早只觉空虚的关系。。。。。。他已许久没在欢场出没。
二十五岁的他希望先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与她亲热。
这种做法可能自寻烦恼,但他向往较高层次。
以玛团在他身边微微冒汗,鼾息清晰可闻,他的手臂被她压得酥麻,可是他动也不动,只怕惊醒她。
他不知她真正身份,可以猜到替他母亲工作的女子大抵都属于江湖,正如他一样,爱四处游浪。
以玛比他先醒,发觉男伴衬衫湿透,她歉意说“啊”。
他温柔地看着她。
她压到他身上。
想起一个女友说过,最讨厌摆什么什么姿势,她只要她喜欢的人在她身旁。
这是真的。
电话这时响起。
甘姐告诉他们,袁姐已经准备入院,“你俩如有空挡,稍后可以探访。”
以玛赶紧更衣。
璜在浴室刮胡髭,以玛问:“需要帮忙吗?”
他笑笑洗净面孔。
以玛细细看他,他唇上唇下都是胡髭,最不可思议是整个腮、下颚、颈项都是青色的胡髭渣。她忍不住问:“什么岁数长出来?可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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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无人问过这种问题,璜想想答:“十五六岁就长满满,开头略痒,你喜欢?”
“非常喜欢,男人脸白白,没有气概。”
他笑。
璜发觉她在读一本书。
顺手取过,发觉是狄伦汤默斯那首著名的诗“不要温驯地进入那良夜”,最后两句是: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诗人泣求他弥留的父亲切勿轻易放弃,要奋力挣扎留在世间。
璜轻轻说:“这种时候,不适宜读这首诗。”
以玛不出声。
“我有种感觉,袁姐会得痊愈。”
以玛勉强地笑。
“你们女性在一起说话方便些,我不去了。”
他送她到医院门口。
以玛与甘姐会合,她一口气指点公司业务。
以玛劝说:“你别操心。”
甘姐自手袋取出医院头等病房账单及手术费用,以玛一看愕然,“是,是,”她改口,“我会照做。”
甘姐忽然微笑,“你这就成为最年轻的妈妈了,而且,手下全是男将。”
以玛啼笑皆非。
医生给她们看一段录影。
是血淋淋手术过程,示范的并非是癌症手术,而是手术后矫形重整胸部,乳尖都可仿造。
大致是把病人小腹皮肉脂肪割下神乎其技补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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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轻轻说:“不必了吧。”
医生讶异,“年轻女士,你为何有此意见?”
“病人已经九死一生经过大手术,为何还要切割残躯吃苦?”
“年轻女士,这可不对,病人也是人,应鼓励用矫形手术恢复身形旧貌,努力生活,不必自暴自弃。”
甘姐说:“对,为什么要甘心接受噩运,余生都自惭形秽。”
以玛骤然明白:“是,是。”
——不要驯服地步入良夜,要为余辉挣扎。
医生说:“该项手术对病人有极大益处。”
“什么时候可以进行?”
医生又作出一些解释。
以玛觉得添多一层希望。
她见到袁姐,脸色自然许多。
袁姐问她:“公司有人闹事?”
“误会。”
“阿甘说,你在学堂学到的管理科知识,终于派到用场。”
“那里。”
“你喜欢璜卡洛斯?”
“他是那么漂亮。”
“还有呢?”
“我只想得些好时光。”
袁姐点头,“我明白,以玛,我今年已经63岁——”
以玛睁大眼,呵,真想不到,她一直以为袁甘两个老板娘都是永恒的四十六七岁,她俩实在保养维持在一流状态。
六十岁!
“我没有遗憾,生下来就拿到一副蹩脚牌,我已尽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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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按住她的手,“你做得不赖。”
“你是人才,你比阿甘镇定,她四十出头还淌眼抹泪。”
“她的心在你身上,难免惊慌失措。”
“真没想到一生那么快过去。”
“还有几十年呢,袁姐,痊愈后还要做矫形。。。。。。”
她忽然豁达地大笑。
大家比较放心。
早上十时,她被推进手术室。
医生在她胸前用墨笔画着“这里”,黑色幽默,避免出错。
以玛与甘姐在候诊室守候。
甘姐憔悴不堪,自头顶看下去,只见她白发丛生,从前看不到的窘态一下子都露出来。
以玛轻轻帮她按摩双肩,甘姐略略松弛,“这里,这里。”
这时璜卡洛斯捧着食物上来,有甘姐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她安慰地捧着喝一口,嘘口气,“你俩结婚吧,好服侍到老。”
璜只是笑,他替母亲揉足。
三人等了不知多久,甘姐盹着,璜与以玛下棋。
以玛轻轻说:“甘姐如何睡得着?”
璜看以玛一眼。
呵,他落了镇静剂。
医生出来,以玛迎上。
“手术顺利,成功。”
接着用口服化疗。
好几天以玛衣不解带服侍袁姐,看护换绷带,她看到袁姐被割除的左胸。
感觉很奇怪,右边是原有丰满钟型乳房,左边平平,只有一条紫红色拉链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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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做得极好,但是,胸脯是女性象征,少却一边,仿佛缺一只眼睛或一只耳朵。
以玛如同身受般凄惶,躲进卫生间,缩在一角,默默流泪。
璜陪她蹲在角落,他长腿长臂,几乎霸占这个卫生间。
以玛轻轻说:“接着,便是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