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长时间，结果我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类……”伊菲丝苦笑着自语，她摸摸头上唯一带着的黑色蝴蝶发饰，这是哈迪斯第一次带她到极乐净土时送给她的礼物，哈迪斯，最后还是没能给他一个答案，希望他能重新找一个心仪的女神吧。
  伊菲丝握着发饰，用力在坚硬的石制地板上划出一道横线，在这个永远都是黑色的世界，她只能根据自己的心跳次数计算时间，每过去象征性的一天就多划一道痕迹，否则她总有一天会在这一片黑暗中失去自我的。
  “爸爸、妈妈……”缩成一团，伊菲丝无意识地喃喃嘟囔着，直到话已出口，才惊觉自己说的竟然是很久都不用的中文。
  唉……
  我的孩子……
  古老的的声音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让伊菲丝感到神情恍惚，她瞬间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谁！”
  刚才她没听错吧，有谁在说话！在这个无人光顾的岛上！！
  “孩子，是我……”
  这一次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不少，伊菲丝甚至感觉到有薄薄的雾气包裹在她的周围，温暖而又让人安心。
  “谁在那里？！”伊菲丝激动地站起来，向着前方奔走两步。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那么这个唤她为孩子的究竟是谁？
  蓦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伊菲丝的脑海中，她失声惊呼：“父神？！父神，是你吗？”
  “是我，伊菲丝。终于能和你说上话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逐步靠近，雾气逐渐将伊菲丝包围住，就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不要害怕！父神会保护你的……”
  “父神……”伊菲丝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低低地哭泣起来，那团雾温柔地漂浮在伊菲丝周围。“父神……我害怕……”
  在令人发狂的寂寞中出现自己的亲人，她害怕这仅仅是一场梦。
  “对不起伊菲丝，让你独自漂流了那么久。”沉稳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柔声安抚她：“不过不用担心了，父神会保护你，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失去的一切、你想要的一切，我统统能送到你的面前。”
  “父神……”伊菲丝心底一颤，那声音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仅仅几句话，就让她完全相信甚至依恋上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父神。在委屈和愧疚之情的共同作用下，伊菲丝忍不住脱口而出：“父神，其实我不是您的孩子，我是从另一个空间来到这里的灵魂！”
  一直以来这都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从来没有跟任何神说过，但现在在这位素未谋面的父神之前，伊菲丝只有一种将所有的一切一吐为快的**。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呢？
  其实她自己都没发现，在潜意识里她甚至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感到畏惧，在神族中多年的生活让她看惯世间冷暖，神族的高傲和对人类的不屑也让她心存恐惧，她真得很想有一个可以倾吐全部秘密的对象。
  “我知道的，伊菲丝。”古老的男声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动摇，仍是一如既往的慈爱。
  “这个世上有许许多多时空，每个时空互不交错，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动摇这样至高无上的法则的力量。神也好人也好，天空、大地、海洋……一切都是法则的产物，身为被创造者的我们没有资格去挑战法则的力量。”
  伊菲丝蓦然睁大了眼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对方的话像惊雷一般在她耳旁炸响。他知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者！是原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存在！
  心中仿佛有百万野兽奔腾而过，各种复杂的情感充斥着胸口，让伊菲丝一时无话可说。她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对方的解释。
  “法则虽然不容挑战，但并不代表它们永远不会出错。当不同时空的法则不小心发生碰撞之时，就会有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进入，当年的我就很幸运地发现了你的灵魂。”那团雾气包裹着她，伊菲丝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不见真面目的父神心中的愉悦，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奇妙感觉。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你就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我用神力温养了你的灵魂，使你的灵魂摆脱人类的桎梏成为古老的神之后裔，然后将灵魂和神力一起送入你的母神体内，借此孕育出你的神体。伊菲丝，虽然之前我没能和你说上一句话，但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借由我的神力而生，就是我的孩子。”
  “从那个时空到来的你，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你的手中掌握着诸神的命运，不要害怕，孩子，总有一天你会回到阳光之下，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荣耀。”
  “……父神，谢谢……”
  许久之后，伊菲丝才慢慢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父神，能告诉我您的身份么？”她有些期待地问。
  “不，我的孩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古老的神明淡淡地拒绝了她，又立刻补充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相信我，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伊菲丝稍稍有些失落，她嗯了一声，又道：“父神，您能帮我离开这里？我憎恨瑞亚，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牺牲掉我。父神，我没有包容所有神明的慈悲，请原谅我的自私。”
  “不用道歉，伊菲丝，你是我的孩子，没有谁能逼迫你。我在等那一位的到来，到时候，我会把最好的一切送给你，所以在这之前不要心急。”
  “有您的承诺我就安心了。”伊菲丝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失去神力的支撑让她觉得动一动都困难。
  “好吧，孩子，在等待的过程中让我们来聊聊，关于你的一切。”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伊菲丝照例每天在石板上刻一道痕迹，她对着那一团雾气，滔滔不绝地诉说着百年来不敢说出的话，从前世开始一直到才过不久的诸神之战。
  神族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伊菲丝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但现在她无需忌讳任何东西，听众是她的父神，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秘密的神，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将一切都一吐为快。
  有时候，古老的男神也会询问她的一些想法，比如：“伊菲丝，你希望自己的从神是什么样子？”
  “哦，父神，我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找到理想的从神。”伊菲丝稍稍有些失落，“我只是一个二级神。”
  “没有关系，说出你的愿望吧。”古老的男神谆谆善诱：“在父神面前，你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从神啊，最好是像墨利诺厄那样聪明又乖巧听话的，或者像赫柏那样温柔、同时又能妥善管理神庙和人间祭祀的，您知道我一向比较懒，呵呵。”在诉说愿望之时，无论是谁都会有这美好的憧憬，伊菲丝也不例外，失去青春的苍老脸庞上似乎也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啊！最好还有一位战力强大的从神，我不指望能像雅典娜或者阿尔忒弥斯那样，我不擅长战斗，所以最好是胜利女神尼姬那种可以直接带来胜利的从神！这样无论多么糟糕的过程我都能顺利渡过！”
  伊菲丝眼里充满了期待和羡慕，虽然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冥海之神帕拉斯？提坦娶了憎恨之河的水仙女斯提克斯，他们生下了竞争之神泽洛斯、胜利女神尼姬、强力之神克勒托斯和暴力之神比亚。在提坦之乱里，斯提克斯带着她的孩子为第三代神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因此战后宙斯赏赐给他们丰厚的奖励，斯提克斯所在的憎恨之河成了誓言之河，她的四个孩子也在奥林帕斯就职，并获得宙斯的重用，其中要数能带来胜利的尼姬为最。
  就算雅典娜是宙斯最宠爱的女儿，宙斯也仅仅是将尼姬借给她使用，而不是将这位女神直接送给雅典娜做从神。从这一点中就可以看出尼姬在宙斯心中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所以对于胜利女神，伊菲丝也只能想想而已。
  “呵，不用失望，孩子。到时候你会获得你最喜欢的礼物。”古老的男神这样说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伊菲丝每日每夜都在和父神的对话中渡过，石板上的刻痕也逐渐增多。直到有一天，漆黑的神殿突然猛地震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狠狠撞击在上面，豁然惊醒了伊菲丝。她刚一抬头，就听见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破碎声，永恒的黑暗中突然闯进一束刺眼的阳光，阳光是那样的灿烂，甚至让她无法直视，而阳光映出的那个身影更让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哈迪斯！真的、是你吗？！”
  水仙花冠
  习惯了长久的黑暗，突然出现的阳光让伊菲丝顿时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就算当年在赫拉和瑞亚面前表现得再镇定，也并不代表她能没有一丝心理负担地坦然面对自己青春不在的容颜。
  在疑似哈迪斯的身影出现后，伊菲丝的第一想法就是躲藏。之前她面对冥王时都带着面纱，现在一想到哈迪斯会看到自己老去的面貌，她就一阵阵心揪。与其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而失望，还不如让他一直记住那个不曾见过真面目的美丽女神。伊菲丝第一次痛恨这黑暗为什么会这样简单地散去。
  “别过来！”她以袖掩面，颤抖着背过身去，苍老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回去吧哈迪斯！不要再管我了！”
  身后的身影并未如她所愿，而是慢慢靠了过来，在阳光照入的地方洒下一片阴影，将她覆在其中。黑色的长袍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精美而复杂的图案，衬得那个身影无比高贵威严。
  “伊菲丝……”
  低沉的男声让伊菲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努力将自己缩得更紧一些，但身后的温暖的感觉还是逐渐包裹了她，一双大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看着朕，伊菲丝。”
  “不要！”伊菲丝惊慌地用力挣扎着，可无奈神力流失后她的挣扎就像撒娇一样，没有半点作用。“哈迪斯，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请你走吧，不要再看我！”
  “伊菲丝……”
  她的脸被冥王强势又温柔地抬起来，四目相对，哈迪斯的容貌一如过去，仿佛大理石雕琢的精致侧脸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抿起的薄唇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深湖似的碧色眸子仿佛亘古的黑暗，沉默而深邃，一向冰凉的手慢慢覆上那更加冰冷的苍老肌肤。
  “这是朕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伊菲丝……”哈迪斯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一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伊菲丝的脸颊，就像对待一样珍贵的宝物一样。“朕找了你很久，没有神知道你在哪里，直到朕见到青春女神赫柏……伊菲丝，你见到了时光女神瑞亚？”
  “嗯……我帮了普罗米修斯，所以引起了宙斯的愤怒，他让时光女神把我变成了这样。”伊菲丝痛苦地闭上眼，不愿意看见哈迪斯眼中的认真：“瑞亚女神是你的母神，宙斯是众神之王，我不想因为自己给你带来麻烦，而且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了，这个样子的我也没有资格继续站在你的身旁，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说到这里泪水止不住地留下来，伊菲丝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依恋面前的这位神明，想站在他身旁，一起讨论冥界的工作，一起在极乐净土散步，喜欢他带着淡淡宠溺看着自己的目光。但是现在这副衰老的身躯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深深的畏惧和自卑，他是冥王啊，就算冥府再阴暗寂寞，也会有女神渴望冥后的权柄愿意和他做一对挂名夫妻。失去引以为傲的美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
  “伊菲丝，朕说过，这是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所以，朕不觉得你和以前有多大的差别。”哈迪斯轻轻将伊菲丝抱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前印下一个如羽毛般的轻吻。
  “朕已经习惯了你跟在身边的感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谁能代替你的位置。”面对伊菲丝迷惑而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哈迪斯深沉的眸子中荡漾着淡淡的忧郁，他捉住伊菲丝的手，凑在唇边轻轻一吻：“朕不喜欢美丽而肤浅的女神，找了这么久，只有你才能让朕从内心感到欢喜，朕相信自己的眼睛。伊菲丝，瑞亚对朕来说只是时光女神，跟在朕身边，就算是宙斯你都不需要畏惧。”
  “哈迪斯，谢谢你。”伊菲丝努力把手抽回来，垂下眼帘，嘶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意：“但是我不想。哈迪斯，你是冥王，是应该站在冥界最高点俯瞰众生的王者，带着我会让你成为诸神的笑柄的。就算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我想看见所有神看你的目光都是恭敬，而不是嘲讽和怜悯。哈迪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诸神，也不想让你因为我的关系与宙斯和瑞亚闹出矛盾！”
  哈迪斯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伊菲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