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22
  安琴手一伸,袖筒里露出一把短匕首。她拿出匕首,反复摩挲着,声音哽咽,“我想他好好活着。”
  她十岁进府,与他一起成为暗卫。从最底层的暗卫,苦练到如今府内的第一把手,她一直都在看着他。
  锦若恍悟,哦,原来如此。
  锦若松懈了紧绷的脸,对她笑道,“那是不是该说,难怪你也要跟来易州?”
  “你愿意笑话我,就笑吧。”安琴拭了泪,将匕首放回袖中,端着铜盆往外走,“我去端药来。”
  安琴再进来时,锦若半闭着眼在养神。
  “王妃,喝药。”
  “嗯。”锦若张嘴,让安琴用勺子慢慢地喂。
  “你有没有告知王爷我们在此?”
  安琴放下勺子,道,“正和公主在交战,我恐不便,正想让你拿主意。”
  “那就别说吧。”锦若拭了嘴,道,“这样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足够了,别让他分心。帝京那边怎样?”
  “跟府里人说了王妃要去千业寺为王爷祈福直到王爷安然回来,由我陪着,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那就好。
  锦若闭上眼,虚浮地道,“我乏了。”
  “是。”
  ***
  连着十日的破阵下来,蛮族军队伤亡并不大,但却极其影响士气。
  只见这一阵于谦又不同,属于东边的云州、易州几乎没有丘陵山峦,要么当是大山,要么便是平土。而步入这阵之后恍若置身深山幽谷之中,甚至可闻野鸟啼鸣。抬头去不见天,一片奇异的黑云在上空悠然飘着。
  忽听一声雷轰声,‘轰隆——’走在前方的一个蛮族大汉一瞬间化作灰烬,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
  蛮族众人乱作一片。
  “镇定,镇定。”白莲洲用折扇敲了敲一旁的树干,“不就死了个人吗?一个阵死一个算不错了。”
  珺佩一马鞭向他挥去,白莲洲俯身避过,抬起头来抚摸着微乱的发丝,戏谑道,“公主好暴躁。”
  珺佩恨恨瞪着他,咬牙道,“若不是你还有用,我早将你削成人棍了!”
  “那个。”白莲洲指着黑云正色道,“是真的雷云。被它覆盖下的人便会遭到雷击。”
  “如何脱阵?”
  白莲洲沉吟道,“此阵名为木雷,此时为春,春属木,此地为东,东属木。两木太旺,本为金所克,反与金碰撞相融而成雷。除其金,则破阵;除其木,则脱阵。公主方才是说要脱阵?”
  “少跟我咬文嚼字,破阵!”珺佩瞪他道。
  “那就在云下点把火吧,烧光了树就破阵了。”白莲洲打开折扇,轻摇着,“但是在下一向惧热,不知可否进瓮中休憩一时?”
  白莲洲翻身下马去,被珺佩一把抓住后领,“慢着。这儿大树环绕,若是放火,我们不是自取灭亡么?”
  白扇轻打在她手背上,他侧脸对她笑,“公主还以为这些树是真的不成?”
  “哦,用火破阵。”文初黎眼中闪过精光,赞道,“真是聪明。”
  “是呀,是聪明呀。”文燕儿踮着脚尖,指着阵后方滚滚黄尘,“蛮族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几万大军。公子,你困住了蛮族,后面的便直接过来了。而且蛮族没死几个人,我们这边军队根本不是对手嘛!”
  “那几千蛮族人,对上我们这边的全部人马还是略差了些。”文初黎安慰她。
  “哦——”文燕儿松了口气,愣了愣,转而跺脚大叫起来,“你这叫什么事?那蛮族后面的几万大军怎么办?”
  文初黎看着撒泼的文燕儿觉得很可爱,淡笑着,双手抱住躁动的她,“放心,总有人会收的。”
  第72章 血雨
  “帝京的人怎么说?”
  昭偕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而立,问道。
  “据查探,王妃确实在千业寺。”下方跪着的暗卫道,“陈副统在寺内陪住。”
  安琴,早就不再像是他的人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她在替锦若隐瞒,若不是锦若离不开她,他可不会留着这种给自己添乱的人。
  “此事,还是有蹊跷。”昭偕皱眉道。那日见到锦若确实是个梦,但他已是连梦都恐惧的人了。
  他毅然下令道,“多安排人手在易州境内境外查找,若是见到相似的人,立刻回来通报。”
  “遵命。”
  手握成拳,打在桌板上。他皱着眉叹气,为何总是不安?
  夜过三更。城外依旧热闹纷纷,城内去寂静若枯城。
  城外的士兵不能入睡,想念着家乡,担忧着明日是否就轮到自己成为刀下亡魂。城内的百姓不能入睡,害怕明日战事就会殃及现存的残败的家。
  谷雨的雨,时而绵绵如柔情,时而猛烈似刀剑。雨水冲洗着血痕,血合着雨流散。横躺一地的尸体,都睁大了惊恐的眼,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未睁大的眼,是因为没了双眼。
  突然一人截断了蛮族之后的大军,立于两军之间,一夜之间杀了东荒军队数百人。而那数百人好似都全无还手之力。
  “一个人怎能有如此本事?除非是妖或是神。”高焕之道,“传下令去,他再出现时,只管后退保命。”
  可别因为这么一个人,损失了这几万大军。
  不过,真有能这样的人存在么?
  那白影站在公主大军前,进一步,众人后退一步。再进一步,众人忙又退一步。
  “嘻嘻。”她笑着,披散到腰间的长发遮了几乎整个脸,抬起半张脸来,都是新旧不一的血痕,衬得一口牙齿白的异常,十分诡异的人。
  手握着一把三尺长剑,像是才从血池中捞起来的一般。
  高焕之敢到大军最前方,那白影停止了前行,用剑尖对着他。
  “你该死。”声音尖细,似太监又似稚童,不能听出男女。
  高焕之皱眉,不知她在将讲什么。
  “窃国者,该死。”
  高焕之一愣,怒意冲发。还没来得及拔剑,白影的剑已经离他不过一丈的距离了。
  好快,快如风。
  在一眨眼的时间,剑尖离他的心窝已经只剩五寸了。
  那一瞬,高焕之只有一个念头,这次是真的死了。
  ‘砰——’
  他却没有死,只被剑划破了铠甲。僵硬着转头去看,是隆雯站在他身边。再看那头,白影被隆雯一掌打出了三丈远,正在爬起来。
  “隆小姐?”
  “高将军,没事吧?”隆雯问道。
  高焕之摇头,“没伤着。不过,她可真厉害。”
  “帝王之剑,当然厉害。”
  “这、这是。。。。。。”
  隆雯点头,“是黛烟剑真身。”
  凡人的眼看不见,她周身那股浓烈的青黛色烟雾。那烟雾直冲上天,搅得漫天乌云蔽日。
  黛烟偏偏倒到地站起来,“蛮族人,你们曾向纭儿发誓要效忠我的。”
  纭儿,乃是开国女帝的小名。
  “可惜我们如今尊崇了别的王。”隆雯转头对高焕之低声道,“你们先走,我来拖延她。”
  “那不是纭儿的臣子,我可是不必留情了。”
  语毕而迎面重来一股劲风,剑已从三丈外到了跟前。
  “是不是女帝的臣子,你又何时计较过这个?”隆雯双掌做盾,借她的剑风后退,脚在地上滑行。
  “若计较,杨相国一家怎会惨死!”
  剑悠扬斜上,看似轻轻一挥,却是破空斩风。在隆雯脸上划了一道血痕。黛烟的眼一片漆黑,黑得教人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嘻嘻,不这样,我就遇不到杨锦若了。”
  高焕之带着军队往前赶已是落下了很长一截距离,加之伤兵众多,前望已经看不到蛮族军队的一点儿影子。
  他轻轻丢下一句,“但愿隆小姐安然。”
  四起的马蹄声呐喊声震天,很快将他的话淹没。
  后方的隆雯面对黛烟,只有不断的防御,根本无进攻的机会。
  一剑,一剑,一剑,割在身上,刺进肉里。
  隆雯咬牙坚忍着。
  “啊,蛮族人真的是杀不死的。怎么办呢?将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成了一堆白骨,你还会不死吗?”
  黛烟狂佞地笑着,纤弱的手臂上上下下,拖地的长裙沾满了鲜血,一转腰便甩开漫天血雨。
  隆雯一直遮挡着脖子,若是被她直接将脑袋削下来可就麻烦了。久了之后,她由不得想到这黛烟与传闻中的似乎差了许多。
  于是她试探地开口,“是我杀不死?还是你不能把我杀死?当年的黛烟几乎屠了我蛮族先祖猆,听说是十步之外便能杀一猆。如今二十多剑下来都未将我这半个猆杀死,想必。。。。。。”隆雯目光一定,定在剑上,“这把并非黛烟剑!”
  黛烟动作稍又一滞,空洞漆黑的眼皮跳动一下。只这一瞬,她再次将剑对她挥下。
  虽只一瞬,足够隆雯逃脱了。她双手双足同时抓地,额上青筋显露,一用力,地面裂开四道缝隙。
  黛烟那一剑还未到她的面前,四道裂缝之间地壳已经颠覆倒转过来。黛烟终究是附在人身,失去重心一时来不及反应,倒在了地上。即使她很快反应过来,隆雯已经跑得无影了。
  “兽就是兽呀。”黛烟拿袖子擦了剑上的血迹,翻来覆去地怜爱地看,“这又是一把好剑。”
  ***
  珺佩带领的蛮族大军只剩下四个阵未破了。昭偕就在鬼渊阵后的帐中等着。
  忽听‘嘎达’一声,好似帐外有人踩断了嫩枝的声音。
  正在拭剑的昭偕猛地转过身去,厉声道,“谁?”
  无人回答他。
  他丝毫不惧,毕竟是从小在地府呆过的人。宝剑回鞘,挂在左腰间,他盯着帐外婆娑的树影摇曳。
  一双绣鞋掀起半角帐帘,半忧半喜的清丽容颜探进帐,“是我,昭偕。”
  昭偕又愣住,心中直道,又来了,这个梦又来了。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锦若时如此真实,阳光就在她的头上,泛着珠钗润泽的光芒。
  想念之情最终是战胜了怀疑,他疑惑着唤了声,“锦若,你怎么到易州来了?”
  锦若却好似未听见他的话,突然眼向下一弯,黑白分明的大眼瞬间秋水涟涟。她抽着鼻子,声音轻轻扬扬不真切,“怎么办?昭偕,怎么办?”
  他好心疼,即使觉得这是梦,他一见她的哭脸还是同现实一样的心疼。他往她走近,“出什么事了?”
  “别过来。”锦若将身子往帐外缩,只留了一个泪眼看着他,“你别过来。”
  他不解,对她伸出双手,“我不过来,那你过我这边来吧。”
  锦若想了想,一脚进帐,整个身子跟着进来。还是那身大红色的长袍,红得。。。。。。简直就是血渲染而成。
  昭偕脑中一个惊雷,不对!这本来就是血!
  “你看,昭偕。。。。。。”锦若哭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摊开,“好多血。。。。。。”
  那小手上全是红得欲滴的血,比涂墙的红漆还要浓稠,好像还有生命,在涌动似的。有点,令人作呕。
  昭偕却握着她那双手,柔声道,“没事,我替你洗干净。”
  “洗不干净怎么办呢?”
  “不会的。”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温度,真和锦若一模一样啊。
  锦若‘噗嗤’笑了起来,将手抽回,“登徒子。”转身掀帘而出。
  ‘咚’。
  昭偕突然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中,他张开眼。眼前什么都在,眼光,树影。就是没了方才的锦若。
  是个白日梦啊。
  他低头看,地上一根树枝。这青木树的嫩枝很脆,稍大的风就能吹断。刚才打在他额头的正是这个。
  一个打杂的士兵提着水桶经过,看见他停了下来,好奇道,“咦?王爷脸上怎么有两个血手印?”
  昭偕忙几步走至水桶前,在摇晃不定的水波中看着他的双颊上,刚才锦若的手挨过的地方,生生两个血淋淋的手印。
  再看自己的双手,握过锦若双手的手,也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正巧属下打水去给士兵们喝,不如王爷你用来洗脸吧。属下重新去提一桶。”
  她说那血迹洗不干净,可当他的手一伸进水里,血就化去无踪。脸上也极易洗掉。只留下一桶的血水。
  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洗净,按着桶沿两侧,双眼沉黑敛光,凝视着水面出神。
  锦若。。。。。。
  ***
  白莲洲骑在高马之上,嘴里哼着小调,闭着眼随着马儿的颠簸摇来晃去,很是享受的模样。周围的蛮族人及珺佩则胆战心惊地前行。
  珺佩自马背上取下水袋,饮了一口,问道,“阿土,后面的人距我们多远?”
  阿土道,“有三天都不曾看到黄烟了,恐怕后面有变故。”
  “怎会呢?白莲洲说过大哥的军队几乎都为了困住我们而在守阵,对吗?”她拿眼去横白莲洲一眼。白莲洲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沉醉中醒来,“啊,对。”
  “可能是我们破阵太快,他们没跟上行程罢了。”珺佩道,心中却增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