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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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02
锦若收起面上的笑容,低下头不言。隆雯站起身道,“琴已送到,告辞。”
募执笑得冰冷,“怎么像是我打扰了你们聊天?锦若,我可是算着时间觉得你们该聊完了才来的。”
眼波流转过他的眼色,锦若拿袖子掩口,垂下长眸,“那我就不相送了。”
刚刚那一眼,好像含有与之前不一般的东西。募执想要确认,一双凤眼就定在了避开他直视的锦若脸上。
隆雯与募执道了声辞,走至圆拱石门的院门口,蓦地转身,咬唇道,“剑主,保重。”
锦若微微一笑。
隆雯的脚步声远了,锦若还望着院门口出神。她也想,走出这里。不过,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忱王府出来她用了八年,又掉进了宁王府。
一时之间寂静下来,静得只有冬风吹过两人之间。很多年了,他都不能弥补两人间的空洞。如果当时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亦或是大哥没有阎君的帮助,如今他们便是重逢。
第54章 谪神
如今锦若这种态度,他不怪她,怪只怪自己做错了抉择。
募执自嘲地笑了笑,欲转身离开。锦若空无的声音却传来,“你放过她吧。”
募执无奈地笑,“进来前我便下了令,如今阻止已是不及。”
锦若叹了口气,但凡与她接触的人都将牺牲,她谁也保护不了,果然该是这乱世的陪葬品。
“前边我赠与你的琴,你弹着总是出错,如今再弹与我听听?”募执在她旁边坐下,柔声道。
锦若迟疑着,她用了许多力才将黛烟锁进瑟华中,然每每她弹奏时瑟华与黛烟相合便能露出青烟。
昭偕大概就是因此知晓黛烟便是瑟华的。
黛烟为好战喜乱的妖邪之剑,如今战争一触即发,她便更是得了力量欲冲破这束缚。加之锦若的身子大不如前,算起来,过不了多久锦若就不能再将它奈何。
若是募执与陷害她的事件无关,为他弹奏无疑是对他不利。
“怎么?”募执见她久久不动,问道。
锦若摇头,白玉般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踟蹰着。
“这样吧,你用这琴替我弹奏,我就讲一个你我之间的故事与你听。”募执带着深意地笑,对着锦若略讶异的面色。
“嗯。”
锦若默默深吸口气,尾指轻动,第一个音出。
忽而传来一阵暖风,好似春天已至。寒梅受不住这温度,本是闭合的花骨朵儿霎时吐出丝黄的蕊,竞相绽放后迅速凋落。一瞬间整个院中全是花开花落,草生叶长。
募执沐风而想,与那时的感觉是何等相似啊。花,风,暖意。他不慎转身错过的年华。
也只有她能奏出令万物如春的琴声。
募执看着锦若恬淡漂亮的侧脸,映在这不合时节的春暖中,似梦如幻。那些花落尽,叶全盛,从嫩绿到深绿,逐渐化作黛色。
春天,有黛色的树叶么?
募执望向天空,被雪气笼罩的灰暗天空也变成黛色。望了片刻,再看向锦若时,她周遭已被一层黛色烟雾萦绕,似羽化的仙子欲飞天而去一般。
募执吓了一大跳,惊呼,“锦若!”
锦若手一顿,收回了手。
募执还因紧张气喘吁吁,黛色散尽,如要掩盖一切的白雪开始降落。梅树已变色的叶子被严寒洗劫一空,再次变得光秃。募执呼出气渐渐成了冬日特有的白气,在空中不断的消失又呼出,消失又呼出。
锦若将瑟华翻过来,琴弦在桌上碰出纷乱的声响,她拿手指叩了叩空心的木头,转头对他道,“剑就在里面,爹爹用尽了办法才将它困在这里。现在你什么都有了。你看,昭偕将他原本有的一切都推给了你,你什么都有了。”
黛烟竟然在这儿!
募执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以为昭偕对锦若利用多过爱,他一直拿怜悯的眼神在看这个为了天下将一无所有的女人。他以为此时他张开双臂,接纳伤痕累累的她,就能改变被早已注定的爱恋。
大错了。
他一时不能接受,只得道,“锦若,你。。。。。。你先休息,待我、要冷静一下。”
说罢紧缩眉头,衣衫如风,卷起一路雪尘。
募执在书房中踱来踱去,极度不安极度烦躁。一掌卯足了劲打在桦树木案上,木案断成两段。桌上的笔墨砚台‘哗啦啦’摔了一地。
“怡心。”
“奴婢在。”一个盈盈女身落在募执脚边,屈身在碎物之中。
“将别斋周围加重看管,本王不在别斋中时,锦若有一举一动随时告知本王。”
怡心道,“遵命。”
“派去帝京的侍婢怎么说?”
怡心答道,“只能远观忱王如往常,并无近接触消息。”“继续查探。”
“遵命。”
怡心离开。募执自言道,“没了她,你也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是该我还击的时候了。”
天太寒,庄稼奄奄一息,唯深山中还长着些耐寒的野菜。几个穿着厚棉衣的妇人踏雪归来,满身雪气,呵着气,谈笑着,提着菜篮进入大军后营。募执白氅披身,贵胄之气十足,又无尽的温和,对她们道,“辛苦你们了。”
妇人们相视而笑,“妇能随夫从军,王爷才是体谅我们。”
募执也笑,负手去看大军的操练。
天气严寒无情,西凉的军队不得不身着棉铠甲,比起一般的铠甲要重了十斤。行军打仗,自然该越轻越方便。
募执站在大军前头观望操练情况,对身旁赵钊道,“传令下去,不出半月便北行,加紧练习。”
赵钊道,“遵命。但王爷,不少士兵都抱怨天气太寒,这个时候北行恐影响士气。”
募执望着阴霾的天叹道,“呵,帝京的冬天比西凉暖多了。”
“属下明白了。”
“这般回去,难免将于赵恺对战。你也苦练了这么多年,不知是否能敌过他。”
赵钊面色一丝苦楚之色,“他是赵氏嫡传,属下败给他不会有怨言。”
募执将手放在他肩上,“若我胜了,你才是赵氏嫡传。”
赵钊半跪于地,道,“多谢王爷。”
但我败了,我俩都将成为家族驱逐的人。
“赵钊,在近三州放出帝皇已死的消息。”
“遵命。”
他要逼他了。
帝皇三年不上朝,世上都言为后宫佳丽所惑,政事都由忱王一手掌握。忱王多次下令凉州征税,让募执前几年招募军队进行得极其不顺利。凉州两年一换太守,皆是忱王从帝京调派而来。
在这种严格监管之下宁王建立起来大军是多么不易,亦是多么牢固。
听闻世间最温暖的是娘亲的怀抱,最严厉的是爹爹的脸,胞弟最依赖的是兄长的爱护。
可对于募执而言,娘亲是什么样子呢?只是帝皇在他十岁那年赠他的一幅画像罢了。
爹的脸,是严厉的么?在募执二十一年的日日相对中看见的,只是一个长年沉醉酒色的颓废中年人罢了。
兄长的爱护。。。。。。
小时候常想着,不被大哥冷眼相视便够了。
尽管竭力的练武,还是与他技差一筹。努力的看书,还是不及他聪颖细腻。索性他愿做一个广游江湖的挂牌王爷,处处采花交友畅言,暗地里招拢幕僚,为了分得天下一杯羹。
原为锦梦帐中人,妄断心思成怨魂。
天笑痴人人笑天,提刀斩尽鬼与神。
募执被封为宁王那年十七岁,干在宁王府内坐了半年,他决定开始行走天下。在途中,他听闻凉州的山上出现了山神,倒是个新鲜的事情。但募执来了凉州有几日了也未见得什么山神,只得一笑。
不过是世俗的以讹传讹罢了。他便准备再小住几日就离开。
风轻云淡间,一袭白衫落在他面前的桌旁。已入深秋的天,那落座的男子尚自得地摇着白玉骨折扇。募执多看了他一眼,见他襟前绳结未系,露着胸膛上的锁骨,似乎很是惧热。
男子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拼个桌子,在下步行一阵,不堪这热度。”
募执回想江湖上的人物,说起这般风流形态的,怕只有个舍寒玉。但那舍寒玉好红绿艳色,怎会身着白衣。
募执便替他点了碗茶,那男子对他道谢,同时打量他。片刻后,男子恍然的模样,低声对他道,“方才未看得仔细,原来是宁王殿下。”
募执险些被茶水烫了嘴,道,“你如何知道?”
男子但笑,哗然打开白扇,扇面上一片空白。
“在下正是宁王寻找的山神,白莲洲。”
募执诧异,山神原来是如此年轻的?
只听白莲洲又道,“白某亦是有事寻找宁王殿下。”
白莲洲并不要金银珠宝,亦或是香泽脂粉,但要他膻中鲜血一杯,说是取来酿酒。
募执知道女儿红是以血滴酒,但不知这山神是何因想喝皇子血滴的酒。他答应了,一杯血对于他不痛不痒。
鲜血在西凉山顶上极易凝固,白莲洲以真气引血入瓮,迅速将口封上埋入雪中。
“十年之后,这酒绝对是天上人间的极品。”白莲洲笑道,替募执止了血,“宁王之恩,白某以江山谢之。”
一杯鲜血换来江山,对募执而言真是得之易如巢中取卵。
彼时白莲洲并不喜摘花眠柳之事,只在凉州境内呆着。募执在凉州一住大半年,逐渐对凉州的习性风俗了解。
那日他俩坐与红楼之上听曲,白莲洲突然感慨道,“白某觉得做神仙太拘束了,成日除了睡觉便是喝酒,这才甘做谪神游荡于人间。”
募执想了想,道,“独身游荡岂不是也无乐趣?白兄可以寻个红袖相伴,游山戏水才有意思。”
却见白莲洲脸色微微一变。
募执就猜到了个大概。
“以我血所酿之酒,说是兴趣不大可能,莫非是有其他用途?”募执进一步追问道。
白莲洲一脸落寞无奈,“白某本是被山神条令束缚于雪山之上,多亏了位恩人才得自由之身。为了还恩以王爷之血酿酒,替她治病。”
“哦。”
恩成情,白莲洲是为了他的恩人才主动相遇募执。募执心中算计着,此番有了白莲洲一人便抵得过月昭偕百人了。
“白某成了谪神,神力当然也不复存在,不过一些防身功夫还是有的,比起一般人稍强些。只是看见那些横行的妖孽再无能为力了。”
募执替他倒一杯茶,道,“谪神来捉妖除魔,是浪费了。”
白莲洲明了瞥他一眼,道,“那么,在下能将王爷的命途告之。”
募执喜而不语,这才是他想要的。
锦若手里捧着杯热茶听得认真,问道,“既然白莲洲为谪神,为何又被公主拿捏住?”
第55章 命途
窗外寒风凌冽,锦若与募执坐在小屋内,一盆燃烧得通红的火炭在缓缓驱逐寒冷。锦若捧着杯热茶听得认真,问道,“既然白莲洲为谪神,为何又被公主拿捏住?”
“三妹是心狠手辣的女人,最擅长的是寻到别人的软肋并利用。”
锦若握紧了杯子,问道,“她利用白莲洲的恩人?”
募执点头,“对。”
至于为何白莲洲成了剌手摧花,好色之徒,却无人知晓。或许是去掉了神的束缚后本性使然,亦或有其他的原因呢?
宁王月募执,秀后第二子,诞辰之时为秀后飞升之时。面和而心所虑甚,借献一女于其兄得帝位。世称良帝。寿八十,育一子一女。
如此简单几句话便是募执的一生。
白莲洲道,借献的一女,是杨相国之女。
故事原本不是这样发展的。真正的男主角是募执,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应当是他。
桃林那日,锦若与安琴坐于雅亭中,正要谱曲。忽见一白蝶扑着粉翅翩跹而过,形态喜人。锦若对安琴道,“待我捉了回去给爹爹瞧稀奇。”
说罢追着白蝶而去。白蝶飞入花中,踪迹闪闪烁烁,最终不见。锦若四处找不到,只得往回走。
身上的长衫却被人踩住。
而白蝶停驻在树梢花蕊中安静地看着两人,待锦若拉着昭偕走开,它向下飞入地中,飞向地狱。
安琴留于亭中守琴。锦若才离开须臾,募执转过几个桃树来到雅亭,瞧见亭中并无白莲洲所言绝世佳人,只有一个趴在琴上打瞌睡的侍女。
安琴被带着凉意的风吹醒,瞧见亭中多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揉着惺忪的眼儿问,“小姐?”
募执不答,转身走开。
安琴唬了一跳,这下睁开了眼见亭中只有风声潇潇,以为方才是梦魇了。有几位结伴游玩的女眷路过亭中,相互打趣道,“莫非你是听说宁王在此才来的?”
另一人道,“啊,我是听仆人说忱王来赏花才赶来的。刚才转弯之时我还看见了一点背影,好似正是忱王殿下。”
安琴心下道,哦,原来忱王宁王都来了。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