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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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796
一个女人要绑住他,远远比起男人留下他容易得多。
他笑,为美人做事未尝不可。
他尝自言如此,其实内心真正的想法,无人知晓。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了。谁将他从冰雪之眠中唤醒,造就了不拘于世的他?
被月珺佩抓住把柄之前,他也是逍遥度日,多么风流快活。那把玉扇打开,便有几个倾心女子投入怀抱。也有想安稳的时候,便去凉州晓阻山下,门前一树残梅的茅草房前,看上一眼。只要看上一眼,他便觉得心有着落。
再转身,又是香雪酥胸,蛮腰玉足,他爱不释手。甚者,将玩弄女人的手转而玩弄天下。这天下大乱百年难遇,而他一招一计都决定着天下的命运。
嘻,比起夜里香玉满床脂粉飘香有趣得多。
再说,抱在怀中的美人可真是骨子里都透着骚的女人。
白扇哗然打开,他在碌碌人世中停下脚步,看着现下安稳的世界中暗含的郁火矛盾何时迸发,看着这天下究竟会乱成什么样儿。
扇底风徐徐,眉眼淡淡一弯,道不出是喜是悲。
茶杯搁在桌上,他只笑着道了声,“有趣。”
朱纤纤见他一直莫名其妙地笑着,不解地问道,“白莲公子,在笑什么呀?”
白莲洲悠悠地摇着扇子,道,“侧王妃娘娘,这马上就到凉州境内了,不知道娘娘舍不舍得与我分开?”
朱纤纤拿袖子捂着樱唇笑,“公子与妾身玩了这么大半个月,难道还不腻?”
白莲洲垂眸不语,饮下一口茶。他要的是什么,享受她身体的畅快?还是偷了宁王妃的窃喜?他自己都不知道。
终于到了凉州城内,白莲洲找了顶轿子将她抬上。朱纤纤掩藏不住欢喜,将发丝梳了又梳,将胭脂涂上又拭去。
太浓了过艳,太素了不够吸引。
“够了,侧妃娘娘,进去吧。”白莲洲令人抬轿进王府去。守门听说是另一位侧妃娘娘从帝京赶来,岂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得了月募执的令后,便来了几个丫鬟将朱纤纤带去见黄静烟。
他隐身在墙角,瞧着宁王府大门关上后,才合上扇。一双桃花眼变得严肃,涂染上一层薄愁。
朱纤纤一出轿,迫不及待地张望,“王爷呢?王爷在何处?”
端庄的黄静烟站在她面前,庸雅一笑,“王爷有其他要紧事在忙,让妾身替妹妹安排一切事宜。”
朱纤纤愣了一下,低头礼貌地道了声,“有劳姐姐了。”
低头却见黄静烟的肚子微隆,刚见她的脸时只觉得她貌似丰腴了些,朱纤纤心中还暗喜一阵。此时见到她宽大衣下隆起的肚子,不由得嫉恨上心。再看黄静烟一贯的笑中,似乎都带上了炫耀之意。
她强作笑脸,“不知姐姐,这是有几月了?”
黄静烟娴雅地点头说道,“六月有余。”说罢唤了身旁一个小丫鬟,“小蝶,带王妃下去休息。”
一个蓝衫丫鬟走出来,黄静烟侧头小声地耳语,“莫要她去打扰王爷。”
小蝶微微点头,对朱纤纤道,“侧妃娘娘,请随奴来。”
黄静烟料朱纤纤定不会安稳,也早早派人去找月募执,告知他朱纤纤千里迢迢从帝京逃了过来。
募执此时哪儿来的心思管她,只是说道,“你随意安处了便是。”
故而黄静烟安排了许多侍婢守着朱纤纤,生怕她性子犯了,惹得月募执不高兴。
独住了几日,不见募执召她,反在院中遇见她时也只是瞥眼离开,任她在后面热切的呼唤。再加上侍婢们冷凝的神色,以及黄静烟的婉转巧言,朱纤纤心中猜测道,王爷在凉州有了新欢。
她一颗本以为来了凉州就能与他温存的心,是凉了又凉。
虽知月募执本也算是风流之人,但朱纤纤偏就想看看那女子是何等姿色,是否能比得过她。
观察了一段时日,朱纤纤捕捉到了一些异常。月募执最常去的并非黄静烟的院子,常独宿书房中,亦或是去被勒令不得任何人进入的别斋。而黄静烟,每隔几天也会进去一趟。
这冬至正过,凉州总是吹起夹杂着干燥的风。朱纤纤又是嫌衣薄,又是嫌饭硬。总之在这院中呆不下去了,非要去到处走上一走。
小蝶犹豫良久,道,“只要王妃不出这王府,不去别斋,不去书房。。。。。。”
“不去便是。”
朱纤纤就在王府各个院中来来回回地走,走了至少五圈。跟着的小蝶毫不显累,倒是她脚都发酸了。
“歇息一会儿吧,脚都发疼了。”她坐在一处红木亭中,吩咐着倒杯水与她。那亭子不远处,便是别斋。
“小蝶,那儿住的是谁呀?”
小蝶摇头不语。
朱纤纤也不能直接冲进去,只好先坐在近处观察着。无甚温暖的金乌落下,寒气又起。就在朱纤纤即将准备失望而归的时候,别斋内绰绰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朱纤纤呆在原地,手里拿的芙蓉糕毫无知觉地掉在裙上。
因冬至将至,月募执特意叮嘱厨房做了许多暖身的汤,送到别斋。但似乎并未得到任何好的脸色,她依旧是无神采地坐在别斋的院中。院中按她的意思,没有任何人进来打理过,故而已是杂草遍生,风吹起满地的枯叶,显得十分凋零。倒是几树寒梅凌风而有大开的意思,给别斋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每一次见到她独坐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就心疼一次。那肩头即使披着最厚的火狐裘,都照样显得单薄。走近她时,他收起阴霾的脸色,又如常地笑,对她说道,“锦若,今日可好些了?”
双颊两团红,颧骨高突,连发鬓都未梳那样披散着青丝,一双眼毫无神采,似乎是连灵魂都失去了。
锦若扭过头,“带了什么?好香。”
“香肉汤,当然香。”他将大肚白瓷汤盅放下,揭开盖子,替她盛了一碗。
锦若对上他的笑脸,却无法扯出笑脸来回应他,只得低下头,接过他手中的汤。
“小心烫。”
他在一旁叮嘱道。
锦若一口一口缓缓地喝下小半碗汤,便搁下不喝了。募执将碗端起来,“再喝一点儿?”
锦若摇头。
那碗又被放下,香气腾腾而起,在冬日空气中很快被冷却。
募执与她对坐半晌无一话,眼望着天,说道,“过几日怕是会下雪,你就别坐在院中了。”
锦若不答话,睫毛半垂着,在眼下铺上一层阴翳。
募执自言自语般,又说道,“若是要坐,记得多穿些。待会儿我叫多送几件冬衣过来,你记得多穿些,哪怕是热着,也比冷着好。”
锦若仍不答话。许久,她开口道,“不知这西凉的雪与帝京的想比,哪一个好看些。”
募执微微蹙了眉峰,转头却对她笑道,“这西凉的雪么,能在山顶上终年不化的。若是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山尖上那些万年积雪。”
锦若摇头,“不想去。”
话又戛然而止。募执望天叹息一回,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直接让人来唤我。”锦若恍若未闻,依旧坐在那处。募执走至别斋门口,只听身后衣衫簌动,传来锦若的声音——
“等等。”
募执回头,眼中掩藏不住欢喜,“何事?”
锦若对他浅浅一笑,“能替我拿把琴么?五弦。”
那笑苦涩牵强,倒不如她不笑。募执心失落到了不知何处,无力转过身,点头道,“好。”
朱纤纤揉了揉眼,确定自己并未看错。那云绸长衫,貂裘披身的月募执旁边,确实站着的是,忱王妃杨锦若。
她瘦了许多,颧骨突出,下巴削尖,双眼如死湖水一般平静无光。募执看她的眼神极其温柔,是朱纤纤从未见过的微微闪烁光泽。
她初到凉州时听闻王爷在忙,莫是就在忙着陪杨锦若?
朱纤纤忽然想笑,莫名就想笑。黄静烟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杨锦若为他时时关爱,自己呢?她自己就像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随意被他丢在一边。
那个春风楼擂台上将她拥入怀中的狂妄男子去了何处?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温情缱绻甚至能够暖化冰雪的文雅男子,真的是他么?
朱纤纤不甘心地将脚一顿,便要上前,忽被人摁住了肩。
第52章 悔心
朱纤纤不甘心地将脚一顿,便要上前,忽被人摁住了肩。扭头见黄静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依旧是端庄的笑,“妹妹,回去吧。”
“可是!。。。。。。”朱纤纤咬着唇,“可王爷他竟然。。。。。。”话在喉中转了几转,愣是说不出口。
“竟然什么?”黄静烟轻轻拍两下她的肩以示安慰,“别多想了,回去吧。”
朱纤纤手臂一甩,愤怒喊出声,“竟然是他大嫂!这种感情怎么允许。。。。。。”
‘啪’。从来都是慈母贤姐似的黄静烟抬着微发福的手打了她,而且力道十足,毫不留情。落在朱纤纤白嫩的脸上那火辣的疼痛之后,立马肿起了五指的印记。
“再这么嘴碎,当心下次就是王爷来教训你了。”
黄静烟收敛起眉眼间的怒火,化作文静的贤柔,贤柔之中却蕴藏着寒冰。她微低颔,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吩咐道,“小蝶,还不带侧妃回去?”
周围数个侍女,都低着头,恍若未见这一幕。以前就知道宁王府侍女冷血无情杀人如麻,那时朱纤纤得宠,对侍女凶恶些无妨碍,此时瞧着这番景象,怕是没人会替她说句话。
朱纤纤忽然浑身起了一层薄汗,整个王府中都是无血无肉的侍女,像是被打扮得精致的布偶娃娃,她看不到一个鲜活的个体。
月募执的善变,黄静烟的沉默,其他人的无视。
小蝶走向朱纤纤,朱纤纤裹在棉衣中的双腿竟然打颤。她缩了缩身子,道,“我。。。。。。我自己回去。”
黄静烟目送着小蝶跟随朱纤纤而去,才松了一口气。募执正好出来,见到黄静烟独立在亭中,便柔声道,“这冬至昼短天凉,你又有孕,为何不在屋里烤着火?”
黄静烟低眉宛笑,拿出怀中的瑞兽小铜炉放在他手中,“王爷不也是,这么冷的天不知道爱惜自己?”
募执替她拢了拢锦氅,搂着她的肩,笑道,“你有孕不能吃香肉,我吩咐厨房煮了些燕窝汤与你,送去了没有?”
黄静烟点头,“我早喝了。”
“走吧。”募执揽着她的肩头离开别斋。黄静烟扭头望了几眼,终是垂下眼睑慈眉善目地笑着离开。
所谓母仪天下,只能是端庄贤慈的黄静烟。月募执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女人都比不得黄静烟的气度心计。而他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会存在爱情。那一种牵连,不过是两人都无所适从而产生的相依为命。
迎娶黄静烟过门的那晚,他便问,“嫁与我你也只能是个偏房,并不能得到荣华富贵,甚至会丧命。。。。。。”
黄静烟只是默默听着,涂着胭脂的双颊映着那对喜烛,面上并无懊悔神色。红烛燃尽,募执与她对视,“就算这些不重要,那我可能会娶更多的女子,你也无怨言?”
门外尚有人在醉酒大闹,门内是沉寂的阑珊烛火。
黄静烟扶了扶沉重的凤冠,低眉道,“既是夫君,妾无怨言。”
她是一个被绳索捆缚了命途的女人,只希望绳子那头牵着她的是一个良人,如何能有怨言。
心啊,是被这个世界扼杀了?还是她自己?
“锦若到凉州快一月了,身子分明差得很,还日日坐在院中。你多费些心,莫要让她再寻短见。”募执的眼温和,盯着前方。
黄静烟略抬头看着他俊挺的侧脸和下巴,和另一人极其相似。但那人与他却是天差地别的性子。她低头莞笑,“妾身知道。但是王爷。。。。。。”
脚步徐徐走过一池残荷,雪雾蒙蒙间只觉得那池水都已被冻死。
“嗯?”
“王爷还有个妃子大老远的来了,眼盼着王爷呢,王爷总是视而不见终归是不好的。”黄静烟停在矮朱檐下,薄薄的积雪在琉璃瓦边沿堆成一小堆,时而化作雪水从瓦缝间流下。
他回应,“嗯。”
黄静烟推门进暖屋去,募执便向着朱纤纤房门方向而去。这么远,真是多亏了她。
从朱纤纤到来的那日,募执已经大致知晓了,举旗之日已到。
朱纤纤刚平复下心境,便被径直推门而入的募执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只觉满腹的委屈总算有了慰藉,直扑进募执怀中,大喊道,“王爷,妾身想你多少年了!”
募执将她抱起,吻上她的唇,“纤纤,当初迫不得已留你在帝京,现在本王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若不留下传闻中他最疼爱的花魁,怎能让昭偕与锦若相信他是匆忙逃命,而非早已计划好?朱纤纤这两年成就了他的雄心,当真值得。
而且,怀中这个女人,并非他心头所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