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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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783
无端心中升起恼怒之情,玩耍的心思也没有了。珺佩将碗狠狠摔在他面前,扭过头,“我要睡一会儿,你给我滚出去。”
“是。”他弯身子去捡起碎片,特别是尖锐锋利的那些。若是割伤了她怎么办?
珺佩转身时,阿土正好捡完。她看那卑微的模样,心中一下变得酸软,多么想被他拥入宽阔健硕的怀抱。那软弱转瞬即逝,她冷声道,“还不快滚!”
阿土捧着碎片,小心翼翼地往外退,踮着脚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针尖上般轻,不再发出一点打扰她的声音。
那卑微的行为不仅仅是使她心软,更是将她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阿土老老实实退身出了洞,将碎片丢在洞外杂物堆,便站在洞门口开始做她的守卫。蛮族隆资柯三大长老来,他嘘声,道,“今日王去东圭城视察了那些中州人的生活安定与否,逛了大半天乏了,等会儿睡醒了我派人叫大家前来。”
隆木是年纪最大的长老,一把大白胡子长到圆鼓鼓的肚子上,他把眼一瞪,对阿土说道,“你不也跟着去了?还不下去休息。”
阿土偷偷扭头望了一眼不见光的洞内,除了黑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此近。
“我在洞外边小憩一下就好,三位长老先下去吧。”
隆木拿手在他额头上狠狠砸了两下,气得‘哼’一声,也不知怎么教训他。柯长老与资长老相对一眼,无奈地弯下嘴角。
石壁的另一面,珺佩背靠在墙上将外面所有的话都听得真切。她双手交叉在胸前,长衫前襟的扣子开着,露出一抹雪肤。不过脸上情绪怏怏,隔着两尺后的墙壁,她似乎能听见他有力搏动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好似跳跃在她的手心里。
阿土靠着洞壁坐下来,将头埋进双臂里闭上眼,打算在他的王醒来之前休息一会儿。他着实是太累了,陪着他的王将东圭城逛了十余天。她走他也走,她睡时他便只能守着。
珺佩从来不安分,往往在他勉强合上眼的时候又醒了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睡什么睡?百姓的死活不管了吗?”
阿土原名不叫阿土,叫非翼。珺佩咋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指着他灰棕色的蛮族服装说道,“土里土气的,以后叫阿土好了。”
就跟第一次见面一样,他须得尊仰她。他将头叩在她脚边的那刻,就永远丢弃了‘非翼’这个名字。
东圭城据沙漠中的蛮族相距十里,开朝以来蛮族便是诚服与中州的。蛮族人不论寿命或是体格都比起弱小如蝼蚁的中州人强了很多倍,遵守对开朝女帝的约定,他们收敛着自己的过人之力,远离中州人,在沙漠中永远居住着。
在珺佩来到东圭城前,太守是肖虎。肖虎为人贪财好色,最是看不起蛮族的丑陋之人。
蛮族居住的沙漠下长着一种怪异的草,名为紫殁。紫殁只有根没有茎叶,听闻当年开朝之初,年幼的女帝途径此处,对着沙漠上生长的茂盛的唯一的绿草下了诅咒,从此后,紫殁再不生长与沙漠之下,缩在沙漠之下,默默地将根左右延伸。
紫殁碾磨成粉,小剂量为香料,大剂量为迷香。
肖虎常常派人无故征要紫殁粉,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东圭城中百姓都将家中女人送往沙漠蛮族来,求能避过一时。
那时的非翼——阿土,便是蛮族首领。他步行去了太守府,请肖虎收敛收敛。自然是被肖虎派人撵了出来。
第49章 东荒篇(二)
正逢那年青黄不接,城中城外的田地遭了旱灾,已结出的稻苗抽不了花,未长出的庄稼夭折在干裂的土里。肖虎却在青楼红楼夜夜笙歌,宛然自己是一位皇帝。
欲暴动的百姓手无寸铁,只得前来沙漠哀求蛮族能助一臂之力,并答应让蛮族做东圭城的主人。
千年来蛮族的野心被激发了,长老们纷纷答应。阿土执拗不过,率着蛮族的人轻易拿下了东圭。
接着便是她来了,原朝公主月珺佩。
阿土还记得,城门下她骑坐在高马之上,一身盔甲包裹中身子显得很小。阿土对她以及她带来的军队挥手,朗声道,“公主请回去吧,东圭已被我族接手,百姓自言再不需要中州的统领。”
珺佩怔怔看了城头男子半晌,突然冷笑起来,“很好,不然本公主算白来一回了。”
蛮族人耳朵比一般人灵敏,能依稀听见她那句自言自语的话。阿土纳闷,她是何意?
正想着,一支羽箭呼啸而来,擦过他的右颊留下一道红色。
“既然不想两边的人马有闪失,那便让我们做头的决斗吧。”珺佩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副将,大声说道,“那箭上便是决斗时间地点,若卿不赴约,便是放弃东圭!”
珺佩调转马头,扬鞭而去,留下驻扎在下面的几万大军。
阿土与长老们商量一回,答应赴约。他与百个中州人交战也不见得会输,更何况一个女子?
那边珺佩赶了几月的行程,累得皮包骨头。初到东荒,水土不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她狠狠啃下一口油腻腻不知名的肉,此次来东荒若不能拿下蛮族,便只能是死而来。而约下的时间为十日之后,足够她整顿自己。
那地方只是东圭城外不远处稍广的沙田,种了几树白杨,奄奄地垂着叶子。阿土用手遮着眼,望向日头,已经有半年不曾下雨了吧。他这种吃住在黄沙中的半妖半人尚可抵御,东圭城的百姓已有一部分人饿死了。
白马喑喑而来,珺佩穿着亮白长衫,在毒辣的太阳下很是刺眼。阿土眯了眯眼,珺佩已经到他跟前了。她翻身下马,腰间别着一把玉石镶嵌的宝剑。站在他面前,仰头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若我赢了,你等须得全数听吾之言,为吾命是从。”
她的声音很好听,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女声。
他点头,“那是自然。”
“若你赢了,中州再不过问东圭之事,甚至东圭能重立一国。”
这么便宜的事?阿土心中隐隐不安,她这赌注有点儿大了,虽然是公主,有权代替帝皇做这种决定么?
珺佩看出他的犹豫,“你且放心,本公主之言绝对能兑现。”
说罢,退后几步,拔出宝剑,白衫翩舞,“开始吧。”
蛮族人终究是块头大,脑子不如中州人精明。珺佩一早就算好了,不管哪一方的输赢,东圭城都是要改名成东圭国的。
阿土只抱着让她输的心态而去,珺佩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哪一方能使出全力不言而喻。
珺佩的剑刺在阿土身上终是几处浅伤,好强如她,越是斗越是气盛,每一剑攻击便越是猛。而阿土不知该如何对付一个女子,像对待别人那样将她撕成两半,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忽而大风起,滚滚黑云如车轮压轧过头顶,伴着阵阵闷雷声。阿土望向天空,想不到今日会降下甘霖。
白光闪过,珺佩手里一剑正向他心口刺了过来。他身形高大躲避不开,只好赤手将剑身握住。剑锋锋利非常,珺佩欲将剑抽出,划开阿土手心两道细长的口子,若是这时候用力,他的手怕是会被削得骨头都能看见。
她忽而想起那时被昭偕轻轻折断的剑,往外冒的怒火被压沉下来,学着她大哥的沉着冷静。她顿住手,咬牙道,“放手。”
阿土一愣,这公主分明是要他性命来的,为何怜惜起他的手来?
此时珺佩的目光含着郁怒,变得深邃漆黑,那黑色却将阿土吸了进去。手不自觉松开,珺佩将剑上的血甩在地上,又欲攻击。
阿土不避不让,定定站在原地,等那一剑刺入他胸膛三寸,血飞溅了她一脸。
珺佩不知他为何不还手,但这种机会只此一次。她用力,剑尖刺穿了他的胸膛,阿土双膝同时无力跪在地上,垂下了头。她这才放心,走到他面前,低头睨眼对他道,“本公主胜了。”
“是。”阿土低声回答,吐出口中的血,抬头唤了一声,“王。”
这才是王。阿土从小便听过女帝的故事,一个女子如何战胜了诸多妖魔,建立了原朝。
珺佩头顶划过闪电,照亮了阴霾的天际,雷声轰然而至。她一身长衫,手拿住剑柄,抽出剑。
雨点打下,啪啦啪啦直响。阿土睁不开眼,看不清面前站着的女子。再砸下一道闪电时,他倒在了泥泞中。
珺佩对着马吹了个呼哨,白马知意,撒着蹄子跑了过来。她扶起全身是血的阿土,他低声说道,“不用了。。。。。。蛮族人,不会。。。。。。死的。”
“那我再给你补一剑,看你死不死。”话虽是恶毒,她扶他上马时候却很谨慎未触碰到他的伤口。
阿土一直躺在她的怀里,大雨一直下,打湿了两人。马蹄奔过田地,飞溅起污水。
雨下得天地黯然无光,只有密密无一丝缝隙的水在冲刷着久未经滋润的田土。阿土半闭着眼,被雨怎么打在眼皮上也想一直看着珺佩,看着这个自傲却又心思缜密的女子。
雨后初晴,万物复苏。东圭城门大开,百姓欢迎着给他们带来雨霖的尊贵公主。阿土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接下手中东圭城印与兵符。
珺佩头发繁复的盘起,翠华金簪插满了头,一张艳丽的脸少了英气,多了贵气。公主特有的盛袍很多层,上面绣满了阿土不认识的那些中州才有的花儿。
她接过城印兵符,却将那玉石做的禁锢玩意儿摔在地上,牵起阿土的手,对着下方的百姓与蛮族人说道,“从此后,东圭不受中州管辖,为本公主与蛮族共有!”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手在微微颤抖,手心渗出了很多汗。阿土被她攥着,动一动也不敢。百姓欢呼声中,珺佩紧紧牵着他不放。直到进了太守府,在无人之处,她才松开手,全身都开始颤抖。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起伏不定的胸膛,“对不起。。。。。。刚才多谢你了。”
阿土垂头不说话,心中在想,她是为何要逞强自负到这般。
珺佩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会笑我这个公主很懦弱吧?做这么点儿的事情都会胆怯。”
阿土摇头,“王就是王,不是什么原朝公主。”
珺佩听后大笑,笑声飞向了浩荡天空,“说得好。”
蛮族的野心被公主压下,阿土带着几位心不甘情不愿的长老和那些蛮族大汉回沙漠去。
忽听背后哒哒马蹄声甚是熟悉,他回头,白马载着白衫束发的珺佩赶往这方。她是少见的神清气爽,双眼弯成了盈盈秋水。
“王何需来送。。。。。。”
她拿马鞭在他前面的沙土挥了一下,打起黄沙溅到他面上。
“谁送你来的?既然你唤我为王,蛮族就是我的,我决定在蛮族住下了。”
又是一鞭,马儿欢快地撒着蹄子往前跑,留下阿土和几位目瞪口呆的长老。
隆木用手肘碰了碰阿土,疑惑地问道,“族长,莫非这公主看上你了?”
阿土一张脸腾地烧起红焰,他望天,“为何今日这么热?”
***
洞门口,珺佩蹲在阿土一旁,她满目柔情,将手撑着下巴,用小孩子般的纯真眼神打量着他。
熟睡的阿土没有了平时的正经,忽然黑脸上露出一个笑,温柔而羞涩。
“雯雯。。。。。。”
珺佩肃然起身,目光变得凶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睡在我洞门作甚么?谁让你在这儿睡的?”
阿土对她的气息十分熟悉,她轻脚走出洞门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不敢惊扰了看着他的王。
他想,干脆装作自己睡着了吧。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了‘雯雯’。
是想试探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
不过结果如他所料,他舒适的挨了他一巴掌。
隆木的小女儿长得算是蛮族中最娇小可人者,在珺佩到来之前被内定为族长夫人。珺佩知晓此事后,问阿土道,愿娶隆雯否?
阿土摇了头。
他明明就摇了头!
珺佩气得又是一巴掌欲打下,却被阿土粗糙的大手握住手腕。他突然抬头睁眼,眼中是未眠人的清醒明净,映出她发气的模样。
她微觉窘迫,却怒气十足的反问他,“你作甚么?”
阿土松开手,叩头道歉,“王,属下冒犯了,对不起。”
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是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快乐。
她手腕上还留着他的触感余温,她抚摸着那处,仰着下巴对他说道,“把长老们都叫来。”
握着手腕扭头,阿土刚好拐了个弯消失。
月珺佩,这么一个粗人,你也能看上。她暗暗骂了一通自己,转身进去将那兽皮又穿上。
隆木虽然继承了先祖想要占领中州的野心,不过听罢珺佩的计划后也皱着眉。珺佩见他那副模样,便点他的名,“隆长老有话大可直说。”
隆木沉吟斟酌半晌,不徐不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