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配再来（四）
  第一，这是很特别的两个字。无论后面跟着的是哪一个量词，任何人事物只要跟它们搭上边儿，都会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洛可丽此时眼中映入的，正是那个最特别的“第一次”和“第一个”。
  就连一见钟情的对象兼道侣云舒鸿和女主角凌霜，两个人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他一个人在洛可丽人生中占的份量重。
  他是她每个噩梦必备的主角之一，他是她每次心魔侵袭必现的厉鬼之一，他是她每回邪念滋生的根源之一。
  只因，他是她第一次亲手杀死的人；只因，他是第一个死在她手下的人。
  再也不会有比他更特别更令洛可丽感觉到强烈愧疚的存在了。
  “林……非？”
  洛可丽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极了濒死的老妪，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冷。
  被叫出名字的少年本能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立刻退开半步。
  “你、你最近好吗？”很多话在嗓子眼儿里打转，但是憋了半天，洛可丽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让林非觉得“洛师叔脑子又不好使了”的话。
  “挺、挺好的。”洛可丽太过复杂的表情让林非觉得毛毛的，鉴于她多年的凶残前科，脚底发寒有点儿想逃。
  “洛师叔，我、我能走了吗？”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能，能。你走吧。”一丝微妙的异样感从洛可丽脑中滑过，但却没有来得及抓住。她连忙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让出了位置。
  林非欲哭无泪，拼命回想他是不是不小心哪时候得罪了洛师叔。
  洛可丽等了片刻，却见林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哭丧着一张小脸儿看她，像她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似的。
  她正想张嘴问问怎么回事，身后却先一步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同时林非像小鸡崽一样被扯到了对方身边。
  “不知洛师叔有何吩咐？小林入门时间尚短修为不高，恐怕不足以胜任，不如让师侄为洛师叔效劳？”
  黝黑的皮肤，铁塔一样的高壮身体，严肃正直的面容，赫然又是一个大熟人。
  洛可丽的笑容开始偏向皮笑肉不笑了。
  其实今天出洞府之前她应该查查黄历的是不是？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碰到不想见的人！
  “陈河。”
  “师侄在。”男人低头的样子十足恭敬，如果忽略他将身体挡在林非面前的防备动作。
  “你……倒是很好。”洛可丽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多谢洛师叔夸奖。”无论洛可丽说什么话，陈河都态度恭敬的接着，看上去完全是个合格的师侄。
  但是洛可丽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狠起来会有多么疯狂可怕，当年她纵有数宝护身，也还是多次栽在他手中险些丧了性命。
  不自觉抿紧了唇，洛可丽眯眼想了想，突然又展颜一笑：“我不过跟林师侄多说几句，陈师侄何至于如此防备？”
  不等对方辩解，她继续不紧不慢的道：“林师侄根骨极佳，想来以后会有大出息。我这个师叔虽然修为不高，但护身宝贝不缺。呐，这个给林师侄拿去用吧。”
  林非以后会走上剑修之路，最好的礼物该是剑。可惜洛可丽出来的匆忙，平时也没往百花宝袋里放过宝剑这种东西，因此这个时候却是拿不出什么令人惊艳的宝剑来。只能从手腕上脱下个几乎没印象的手镯样的法宝来凑数。虽然这个法宝样子不太合男子用，但却是她此时身上品质最高的了。
  看着白皙手掌上托着的黑亮镯子，陈河不由抬眼仔细的打量洛可丽，却见她神情坦然诚恳，似乎真的是因为小林合了她的眼缘，而不是有别的阴谋打算的样子。
  “谢谢洛师叔。”林非眼睛一亮，立刻从陈河身后冲出来把手镯抢在手中，然后飞快的收到储物袋里。
  那副生怕她抢回去的表情和架势让洛可丽暗暗嗤笑一声，眼露嘲讽。
  不过是一个贪婪的人。原来她当年误杀的就是这样令人鄙夷的一个人。白白愧疚了那么多年了。
  洛可丽自以为是的对林非的人品鄙夷不屑，全然不知她随手给出去的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东西。
  机缘，在不经意间，已经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一段极其必要的剧情，至此再也没有转回的余地。
  *********
  混乱之中，洛可丽胡乱从百花宝袋里掏出一件法器丢了出去，正中远远背对着她的黑袍剑修的后脑。
  轰——！
  一声巨响，随着强烈的红光迸出，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
  洛可丽愣愣的下意识摸了一下，才缓缓低头看向手掌。
  妖艳的红和浑浊的黄白掺混在一起，对比鲜明，格外醒目。
  “啊——！阿林——！”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响起，像一道闷雷轰醒了被红光闪花眼停住动作的修仙者们。
  “林师弟！”
  “林师兄！”
  “小林！”
  ……
  很多声音似乎在叫着同一个人，很多人都好像向着同一个方向疾奔。
  洛可丽大脑一片空白，目光却下意识的追随着他们移向了那方。
  上一刻还神气活现的黑袍剑修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头不见了，只有红白的液体和暗色的肉块在无头尸身周围零星散布着，浓重的血腥浊气张牙舞爪的疾速扩展领土。
  那是……什么？
  洛可丽愣愣的注视着，浓浓的困惑几乎要将她淹没。
  是尸体呀！有人死了哟！一个声音欢快的在她耳中回答。
  谁……死了？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眼睛却长时间的没有眨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简直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傀儡。
  无关紧要的人哟！那个声音依旧在耳边徘徊，欢快得像在跳舞。
  谁……杀……的？
  是你哟是你哟是你哟！是你杀了他哟！声音更加欢快的答道，甚至还用某种节奏唱起来。
  啊，是……我……吗？
  一瞬间，神智排山倒海般冲回脑中，将她眼前冲击得一片漆黑。
  下一刻，她在灵山派弟子们的惊呼声中昏厥了过去。
  ——《第一世》节选（作者：山重水复）
  第15章　女配再来（五）
  等洛可丽把前世与她因果纠缠甚深的师侄们打发走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外耽搁了太多工夫，不仅殿内的讲话停止了，连新收进门的弟子们也开始跟着师兄师姐或者师父三三两两的从门内走出。
  洛可丽站在门边状似随意的对他们点头示意，实则睁大眼睛仔细的看清每个新弟子的面容，且越看心中越是发凉。
  果然就是那一批该与女主角凌霜一起被招进门的弟子们，上一次她醒早了，这一次竟又起晚了。
  洛可丽心中暴躁的想掀桌，但面上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温和模样，笑意盈盈的与这些曾经是炮灰，未来将可能成为她朋友以及手下的人打招呼。
  没错，曾经这些人全是炮灰。这一批的新弟子在上一世虽然死因死法不同，但无一例外是全灭的结局，包括此时并不在的女主角凌霜在内。
  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洛可丽微垂眼睫，转身向殿内走去，不打算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在新入门的弟子眼中，这个神情淡然的女子既高傲又美丽，窈窕的身姿、素雅的衣着配上出尘的气质，简直像天上的仙女，让人无法不对她多投注几分注意。不少男弟子偷偷红了脸，不少女弟子眼露憧憬，吓得师兄师姐们把他们拖到一边进行“入门教育”。而师父们则淡定的无视了他们这失礼的行为，目不斜视的继续大步向前走，只不过步速比起刚才没看到洛可丽的时候要稍快一些。
  ——人憎狗厌，不过如此。
  “爹！”洛可丽灿笑着扑到了身着蓝白两色长袍的男子怀里。
  严肃无比的灵山派掌教洛慕安一伸胳膊，就把爱撒娇的女儿接得稳稳的。
  “终于肯来看爹了？”他扬了扬眉，一边顺着洛可丽黑亮的长发一边板着脸问道。“你一直闷在洞府里忙些什么呢？”
  “我在努力修炼嘛！爹，你看你看，我筑基了！”像小猫一样在大手掌心蹭蹭，洛可丽眼眶有些发酸，忍住涌上喉间的一声呜咽，紧紧抱着洛慕安的腰不撒手。
  对于这个偏心偏到没边儿，护崽护到没原则的便宜爹，洛可丽早就拿他当自己亲爹了。事实上，现代世界的老爸也比不上洛慕安对她的一半好。起码，老爸不一定肯为保护她而付出生命。但在上一世，洛慕安却已经为了保护她而与魔师同归于尽，身死道消。
  洛慕安闻言，立刻拉开一点距离以灵识检视，果见爱女已然跨过炼气期进入筑基初期，立时大喜，笑声爽朗的道：“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
  立于一边的峰主们默默对视一眼，垂眼装死，腹诽不止。
  ——身负纯火灵根，又坐拥无数资源，修了一百多年才修到筑基初期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么多资源不知可以堆催出多少个金丹真人了，甚至元婴真君也不是不可能的！
  “爹，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洛可丽继续撒娇，在洛慕安怀里蹭来蹭去。“以后我会更努力的，绝不会再坠了爹的名声！”
  改变总要有个开始，上一世是大师兄云舒鸿一见面就委婉的劝她努力修炼，给了搭了她改变的梯子。这一次，她却不确定它还会发生，只能先靠自己了。
  洛慕安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嘴角翘得合不拢，直夸她终于懂事了。
  五峰峰主们再次默默对视一眼，俱看清了各自眼底的深刻嘲讽。特别是凤来峰峰主凤来真君，更是露出一个充满鄙夷之意的讽笑。
  凤来真君身负金火土三灵根，又出身没落修真世家，全靠自己辛勤努力才修到了元婴中期，为人又公正宽和，即使是灵山五峰主之中修为最低之人，却极受弟子们的尊崇。因自身遭遇格外看不起洛可丽这种浪费灵根资质浪费资源之人，每次对方犯错，她都必要求严惩。虽然每次都被掌教洛慕安搪塞或挡下，仍不曾放弃让洛可丽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凤来真君看来，洛可丽就是灵山派最大的蛀虫，早该除去以免她再祸害更多有前途的弟子。而纵容女儿以及仗势欺人的掌教洛慕安更是败类中的败类，就算他长得再斯文儒雅，修为再高再强，也难掩其卑劣低下的本性。
  此时此刻，洛可丽近在咫尺不知廉耻大言不惭，凤来真君真恨不得立刻挥袖离去，免得这幅父女秀亲情的画面污了她的眼。
  不着痕迹偷瞄着她的洛可丽眸中浮现一丝冷意，随后飞快的闪过锋利的杀意。
  这个凤来真君，果然无论哪一世她都是必须除去的妨碍。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伤害舒鸿！
  暗暗如此下定决心的洛可丽早已经忘记了云舒鸿一直是凤来真君最看重喜爱的晚辈，只因为他执意护着屡次犯错的洛可丽，多次跟凤来真君作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对方，才令凤来真君在愤怒和失望之下一时下手失了轻重。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其实洛可丽才是害云舒鸿重伤的罪魁祸首。
  冷眼旁观的遥指峰峰主无意间捕获到这丝杀意，心中顿生异样之感。想了想，他悄悄分出一丝极细的灵识附到洛可丽发丝上，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因为上一世修为高随意惯了，此时又在最可靠的靠山眼前，洛可丽一时疏忽托大，便被人盯上了。可怜她还一脸灿笑毫无所觉，一边暗暗算盘着如何除掉凤来真君一边随意的扫视了一眼殿内。然后，她终于知道她进门时就觉得不对劲儿的原因是什么了。
  掌教的首席亲传大弟子云舒鸿竟然不在！这么正式郑重的场合，他竟然不在！
  “爹，大师兄呢？”因为信赖洛慕安绝不会伤害她，所以洛可丽很放松，想到什么就顺嘴问什么。
  “……你问他？”洛慕安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尾音不自觉加重了些。
  “是啊，大师兄怎么不在？”洛可丽疑惑的眨眨眼，觉得对方的态度哪里怪怪的。
  下一刻，她恍然惊觉。冷汗顺着后背如虫爬行。
  她怎么就这么蠢？竟然自己露出马脚！她现在该跟舒鸿互看不顺眼才对啊！得赶快补救！
  “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他？”洛慕安觉得今天闺女真是处处透着怪。不仅勤奋了修为上去了，还对平时很讨厌的人如此关心，莫非这是懂事的前兆？
  纵然身为堂堂灵山派掌教，修为已达化神后期，洛慕安也料不到眼前这亲闺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