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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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11-05 20:32 字数:4768
没人回答,脚步已经近到身边,冲田睁眼,“神乐!”
“神乐会一直守在师傅身边的。师傅想要血的时候,叫我就是。”
女孩神色坦然,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说“渴了就叫我”一样。
“……神乐不会觉得害怕吗?”
神乐双手握住冲田放在一侧的手,“只要在师傅身边,神乐什么都不会害怕。”
“……真的是个傻丫头啊。”冲田闭上眼,轻声叹道。
斋藤送小惠二人到家,折身返回时,雪见正跪在盛之辅身边,手里的针线一上一下的缝补着他外衣上一处新的破损。听见开门声回头,将手指比在嘴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烛之下,俏皮的动作,娇艳的绛唇,斋藤的心跳骤然加快。
点红妆的女子他并没少见,但唯有她,会让他挪不开眼,第一次在岛原见到便是如此。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红妆的样子,只是觉得好看,若以花作比,那应该就是盛放在雪天的红色山茶。
雪见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斋藤的怔忪,垂下的长睫在眼下投射一小片阴影,随着烛火的跳动轻颤……
等她咬断线头,将针线收拾好。起身,才发现一旁的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轻轻挪到他身边,“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斋藤有些慌张地转开目光,“没……没什么。”
雪见见他手上端着酒杯,“酒早已经凉透了,我帮你去温一下……”
斋藤却先她一步将酒壶抢走了,“不用了。”说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冷酒,对脾胃有害。”她微微皱眉,伸手去拿他挪到身后的酒壶,却被他一把拉住,“等,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闻言,雪见靠着他坐下,他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脸上的红晕却越来越浓。
雪见见状,玩心兴起,“不是有话说么?我听着了,夫君大人。”
听到那个称呼,斋藤果然整张脸瞬间红透,尴尬地低下头,“……等我再喝一杯。”说着,伸手去拿酒壶。
雪见却不再依他,这回早已将酒壶抢到了手,笑道:“阿一没想好的话,正好等我温好酒再说。”
围炉上的锅里水温正正好,她将装满酒的几只酒壶一起放进水里。片刻后,将其中一只取出,回到斋藤身边,替他斟满,见他仍然在踌躇,疑惑道:“阿一到底要说什么?是关于婚礼的事情吗?”
“不,不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冷静感到有些烦躁,忽地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垂下眼,“你真的……很好看。”
声音太轻,又说得很快,“诶?”
他抬眼看她,目光灼灼,像是下了决心,字字分明地说道:“你很好看。”
雪见的脸唰地就红了,她完全没想到他挣扎了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这样一句话。
而明明只是一句最最普通的称赞,心却止不住砰砰跳个不停。
见到她冷静不再,露出娇羞无措的神情,斋藤微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倾身向前……
“诶?我竟然喝醉了吗?”身后忽然传来山川起身的声音。
两人尴尬分开。
待山川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尴尬不比二人少,起身,叫醒睡梦中的盛之辅,“小子,换个地方睡觉吧。”
盛之辅迷迷糊糊地跟着山川扶起仍然人事不省的佐川,向门口走去。
斋藤跟上去。
山川笑道:“你还往哪里去?明天就要离开了,也没什么要顾及的了吧。”
斋藤和雪见大窘。
“其实早该如此了。”山川大笑着带走了佐川和盛之辅。
清晨,雪见睁眼,身边却没人了。
她疑惑地起身,外间传来声响,走出屋子,发现斋藤竟然在灶台前忙碌。
“阿一,我来吧。”她有一种“失职”的窘迫。
斋藤看着上前抢走他手里木勺的雪见微笑道:“其实,已经做好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怜惜地抚过她披散的长发,“看你睡得很香,所以不想吵醒你。接下来,可是有很远的路要赶了。”
她眼下有薄薄的青色,让他很懊恼。虽然昨晚他已经尽力克制,不想累坏她,但显然并不成功。
一旦碰触到她,他的理智便瞬间在那汹涌的情潮之下溃不成军,渴望着更多更多……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会高估自己的自持力。
晨光中,山川一行人为二人送行。
“我安顿好,就会写信给你的,等流放解除,就来东京找我。”雪见摸了摸盛之辅的头。
盛之辅点头,雪见瞥见他眼里竟有水光,不由也红了眼圈。
“容保公已经将高木的姓氏赐给了时尾,所以,现在你们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斋藤知道雪见对这个男孩子的喜爱已经跟对待自己的弟弟没有两样,她是个长情之人,这一年多的相处,情分早已生了根。
盛之辅头点得更加用力,嘴也抿得更紧。
斋藤顾及雪见的身体,一路上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东京时已经是五月。
想到将要见到阿一的家人,虽然只是兄嫂,雪见还是有些忐忑。
“放心,兄长脾气谦和,又有学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斋藤看出了她的紧张,微笑安慰道。
雪见微笑点头。
回东京的事情,她还没有知会风间,因为斋藤坚持等安顿好再说。
从斗南动身前他已经给在东京的兄长写了信,托他寻一处住处。
她想他应该是不想接受表哥的照拂,其实她亦有此意,风间为她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想再让他费心。
果如斋藤所说,兄长山口广明是个长相敦厚,和善随和的人。
看上去和斋藤并不十分相像,只是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眉眼间还是不难找到相似的痕迹。
但广明桑实在是个爱笑的人,真是迥然不同的两兄弟啊,一文一武,一热一冷。
广明见到斋藤显然也相当激动,看着他的脸,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山口太太上前轻道:“回来就好。咱们进屋说话吧。”说罢,拉着雪见的手向屋里走去。雪见瞥见广明桑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
坐定,四人互相见了礼。
广明道:“房子我已经帮你们租好了。里面的物件也置办齐整了,随时可以入住。”
“多谢大哥!只是这些花费要晚一些才能还给你了。”
“这是说什么话呢?!”广明皱眉,“你也是山口家的儿子。做哥哥的为你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说着,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推给斋藤。
斋藤伸手掀开,“这是……”
“这是你三年前离开江户时,托人送回来的钱……你当时是没打算活着回来吧。”
斋藤不语。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广明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看向雪见道:“而且,还找到了这样一位好太太。你也不能太委屈时尾了吧,这些钱肯定用得上。”
“……大哥至少把租房子的钱拿回去吧。”
广明摇头,收起笑容道:“……这些钱是你拿命换来的,我一分也不会要。房子也没有花费多少,若你还当我是大哥,便不要再提这回事。”
位于千叶町的房子不大,但干净整齐,而且厨房浴房都很齐全,比起斗南的条件已经强过不知道多少。
雪见完全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更欣喜的是竟然离专称寺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反而离兄嫂居住的真砂町却不近,她不觉得这是巧合,回头看向一旁正笑看着她的斋藤道:“阿一,谢谢!”
“喜欢这房子的话,你该谢大哥才是。”
“阿一难道没有跟大哥特别交代过什么吗?”
斋藤走上前,搂过她:“……明天一起去看他吧。”
东京的生活对雪见来说,并不需要特别的适应什么,但阿一却让她很担心,在那样一个四周的人都曾经是敌人的地方,明的暗的刁难,在所难免。不过,不论她再怎么细心观察,也没能从斋藤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斋藤并不是不知道雪见的担忧,只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困扰。刁难,他完全可以理解。
初到的那一天,山县便以测试身手为名,找了一帮人来与他“比试”。只怕这样的甚至更不怀好意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更不用说背地的指指点点,当面的冷嘲热讽……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些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所要做的只有保护好木户的性命即可。
一晃已经两个月过去。虽然有兄嫂还有表哥在,而且还见到了井吹桑和一梅小姐,连松子夫人都来过好几回,并不是没有人走动。但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数年未见,而斋藤又不是个多言的人,所以相聚时他多是沉默地作陪。
雪见只能期盼会津藩士的流放能早一日结束,若山川大人在,不仅脾气相投,又都是爱酒之人,阿一至少能和他开怀对饮。没想到没过几日,便接到了好消息,政府正式宣布“废藩置县”。藩都不存在了,藩士的处分自然也结束了。
盛夏八月,容保公回到了东京休养。而山川大人在上次那位谷大人的举荐之下,改名为山川浩,进了军部任职。佐川桑则打算去新成立的警察局应聘。盛之辅也在雪见和斋藤的要求下,来到东京跟他们同住。家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了,山川更是常客,雪见总算安心了些。
明治五年正月初九,大雪。
天气寒冷,千叶町藤田家却是一派喜气,宾客盈门。
得知是二人婚礼,邻居们也纷纷上门道贺,这一对刚搬来不久的夫妻早已经是街坊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两人样貌出众,往来之人也似乎大有来头,甚至会看见有人从政府官家的马车上下来拜访,大家都在纷纷揣测二人的身份,只是两人虽待人随和,但言语却都不多,行事也不张扬,所以至今仍然无人知晓。今日,更是高朋满座,看那些人的举止气度,想必很多都是显贵之人。
一梅和小咲帮雪见打扮停当,都赞叹道:“真漂亮!”
雪见笑道:“这算是对你们二人的手艺的自夸吗?”她身上的这套白无垢是风间请人定制的,自然是华丽无比,上好的织锦缎,闪耀着莹白的光泽。而繁复的发型和精致的红妆是一梅和小咲忙碌一早上的成果,如此多的用心,想不漂亮都很难吧。
正说笑,门口传来大嫂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仪式要开始了哦。”
雪见在小咲的搀扶下来到举行仪式的房间,宾客们都已经入座,容保公作为媒人将主持整个仪式,正站在神龛前准备着。而斋藤身穿绣有家纹的黑色羽织,在身为傧相的山川大人的陪同下,等候在屋子中间。
仪式简单而庄重。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二人再一次喝了三三九度酒,不由回想到曾经在鹤城时的那番心情,恍如隔世,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泪光。
第64章 战火 节日
仪式结束,新人起身给每一位宾客敬酒。
“你不用喝,端到嘴边意思一下就好。”斋藤转头对雪见低语道。
他知道她的酒量很差,所以这一次的“三三九度”用了最最清淡的酒,对他而言,简直跟水没什么两样。但敬给客人的酒却是货真价实的。
雪见点头应着,紧跟在斋藤身边。她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酒量,只是头上的发髻和棉帽似乎越来越沉了,而脚下的步子却轻浮起来,渐渐的,眼前的一张张面孔也开始模糊,不觉整个人都朝身边的人靠了过去……
对于婚礼当天,雪见能记得的便只到此处。不过,在场的其他人记住的显然远比她要精彩丰富的多。
新娘手中的酒杯忽然撒了,大家都有些奇怪,看见她面色酡红,人已经完全歪向了一边的新郎,才都意识到她竟然醉了。第一次见到被“三三九度”放倒的新娘,大家意外又好笑。
看来接下来的宴客只能让新郎一个人来应付了,大嫂上前扶住雪见,想将她送回房间,没想到刚拉开门,她见到屋外的飞雪,竟回身一把搂住斋藤嚷着要“雪兔子”。众人不解,斋藤尴尬,只有一梅一人笑而不语。实在架不住雪见当着众人的面投怀送抱,斋藤只好乖乖做来一只雪兔。
原来竟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喝醉的人果然是怪招百出,大家更乐了。
雪见接过那一团雪球,却如获至宝一般,笑靥如花,仰头便在斋藤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咔嚓”一声快门声响,白光划过,安德鲁拍拍相机,对两人竖起大拇指道:“拍了一张难得一见的好照片啊。总算对得起我千里迢迢地将这么沉的家伙带过来。”
脸颊上印着清晰唇印尴尬万分的新郎,一脸无辜笑得无比灿烂的新娘,交叠的手捧着的雪兔——这张照片成了大家取笑雪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