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11-05 20:32      字数:4766
  容保公含笑点头,转头道:“藤田。”
  斋藤从边上起身,跟雪见并排跪下,“在。”
  “我已经应允了山川的请求,能做你们婚礼的媒人也让我大感欣慰。”
  斋藤和雪见惊喜,一起谢道:“多谢大人美意!”
  “山川,这件事情就由你具体去操办吧。”容保公对左手边的山川说道。
  “大人,我看这件事不如去了东京再办。斗南此地毕竟还是太过蛮荒。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婚礼总得像点样子才好,而且,对时尾的表哥风间桑也算是有所交代。”
  “嗯,有道理。总之,就交给你了。”
  去东京?会津藩士不都是流放之人么?如何能离开斗南去东京?
  山川看出了雪见眼里的疑惑,指向容保公右手边坐着的留着八字浓须的男人,道:“这位是护送藩主大人回来的谷大人。”
  “见过谷大人。”
  男人点头回礼。
  山川继续道:“谷大人不仅带来了对藤田君的任命文书,你们即日便可离开斗南。还有更令人欣喜的消息,木户大人允诺不久便会取消对所有会津藩士的流放处分。”
  谷大人点头,“应该就在新年之前,甚至更快。木户大人说了,今后的日本应该是一个四民平等之国,大家都应该为了同一个国家去奋斗才是。战争已经过去,藩与藩的恩怨也该结束了。大人对会津藩士们的勇武与忠诚都非常欣赏,鄙人对山川桑当年若松城外的那一出‘彼岸狮子舞’也是佩服不已啊,所以希望在新的时代里,会津人也能为这个国家而尽自己一份力量。”
  “不值一提,谷大人过奖了。”山川道。
  两个曾经兵戎相见的对手,如今也能相视笑谈,这情景让雪见甚是欣喜。
  战争的阴霾终于散去了吗?!大家都不再是戴罪之身,重获自由,可以和亲人团聚,过上平和安宁的生活了。
  “新年不错了,我看这婚礼不如就选个正月里的好日子吧。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都是好兆头。”容保公笑道。
  众人连连称是,最终就定在了正月初九。
  虽然收到了文书,但桂先生并没有要求斋藤立马到任。雪见和斋藤本来打算等解除处分之事尘埃落定,跟大家一起离开斗南。却被山川拒绝了,容保公已经平安回来,不再会有危险,而且,小公子自然是送回到了父母身边,斋藤和晴香也无需再假扮夫妻了。但忽然让斋藤和雪见同居一处,却也不妥。乡野之地,虽闭塞,闲言碎语却也不少。山川不觉得他们还有在斗南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催促着二人尽快去往东京。
  离开前一晚,大家为二人践行。
  得知雪见和斋藤的关系,盛之辅和小惠都惊诧不已,怎么也没想到原以为最不可能的两个人才是恋人。知晓其中的曲折无奈,盛之辅对二人又多了一分钦佩,而小惠除了钦佩,更有几分羡慕,这样的执着,谁能不动心?!
  吃过饭,男人们在一起喝着酒,木户大人带来的信息显然让大家都很有感触。
  山川不禁回忆起了早年去欧洲的所见所闻。对比西洋列强与日本,其中的差距,他不是不清楚的,他也不希望日本步清国的后尘,会津也曾经积极西化,希望能找到一条自强之路,只是,还来不及见到成效,战事已然爆发……
  对于长州倒幕的理由,他是能理解的,幕府对西洋各国一系列的软弱政策,他也无法赞同,国家的强大,对于每一个血性男儿来说,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使命感。
  只是,忠诚是武家存在的全部价值,是绝对不容玷污的。所以,容保公只能选择忠于德川家,而作为会津家老的他也只能选择追随自己的藩主,他不能让山川家先祖的名节毁在自己手上。国与家,忠与孝,梦想与现实,这其中的无奈不是“愚忠”二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回忆这一切,他难免会想如果当初将军大人能更加坚决,更加开明,是不是这场战争就可以避免?但将天下大事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一个家族的英明睿智上,似乎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所以,总逃不过有一天会被取而代之。
  现在的新政府已经不再是世袭的权利,也好,能前进总是好的。
  山川本以为这下半辈子不说全部,至少要花去大半在斗南艰苦求生了。
  没想到木户给了他很大的一个惊喜,如此的胸怀,如此的远见,此人让他对新时代不由得生出前所未有的期许。
  他看向听他絮絮叨叨回忆了半天往事的佐川和斋藤,还有盛之辅。
  他不知道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是否有跟他一样的想法,但他知道他们一个是战场上的好手,一个有绝世武艺,而盛之辅是会津新的希望,将他们埋没在斗南实在是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
  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对斋藤的感激更甚,也更加欣慰斋藤并没有把自己束缚在武士之名上。
  山川举杯,“藤田,《叶隐》里说武士最重要便是舍身,但你为会津舍弃过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是生命了……咱们不说感谢,只祝接下来,你们两人能一直幸福下去!”
  斋藤微笑,一饮而尽。
  将酒杯斟满,山川继续道:“为一个国家而奋斗……我看废藩恐怕是木户大人势在必行的事情。不管将来,会津这个名号还会不会存在,但我们是会津人这一点却永远不会改变。既然,处分可以被撤销,那我们也要让新政府的人看看会津人并没有倒下,会津人会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应有的力量。”
  斋藤点头。山川大人和土方桑虽然年纪,出身都不尽相同,但对他来说,他们却是同一种人。是那种天生就能带领着大家朝着目标坚定地前行的人,是在任何困难前,都不会迷茫,不会让身边的人失去信念的人。
  男人们在外间畅谈,晴香和小惠则在里间帮雪见收拾着行李。
  其实她也没太多东西要收拾,这些年四处辗转,她早已习惯了轻装简行。
  小小的柜子很快便空了,最后一件衣服被拿出来的时候,忽然掉出一个小东西。
  小惠捡起来,“好漂亮啊!”
  原来是初来斗南时候,风间托不知火送来的胭脂。因为行医的缘故,她并不常用胭脂,不想刻意强调自己女子的身份,担心更加得不到信任。而且,在斗南这样的地方也觉得太过招摇。所以,送来后,她随手放进柜子,就忘记了。
  “是胭脂,小惠喜欢的话,就留着好了。”
  “真的?”小惠喜道。轻轻地打开小小的蚌壳,带着芬芳的艳红凝固在白色的贝壳里,精巧香艳。
  雪见点头,“我没有用这东西的习惯,总是忘记,放在我手里倒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该娇该俏的时候。若担心病人的想法,出诊的时候别用就是了。”
  小惠倒不以为意,“若是看我是女子就信不过,这样的病人不瞧也罢。”
  雪见笑着摇头,“唉,还是这么孩子气。等你离开这里你就知道了,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跟斗南一样缺医少药的,你若不瞧,有的是人争着去,你岂不是砸了自己的饭碗了么?”
  小惠心虚地吐吐舌头,“我听贞姐姐的话就是了。”
  一旁的晴香笑道:“应该叫时尾姐姐了。”
  “不,她应该更想听‘藤田太太’这个称呼吧。”
  雪见和晴香闻言,脸色都有些尴尬。
  小惠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用手指轻轻挑出一点点胭脂道:“时尾姐姐的嘴唇借我一用,看看会不会太招摇。”
  雪见也想转换一下气氛,只笑着随小惠摆弄。
  “好看!”小惠眼睛发亮,“我也要试试。”转身去拿镜子。
  见小惠如此,雪见不由得想笑,转头见晴香也看着自己,“很招摇是不是?”
  晴香摇头,“是很适合。”
  “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正说着,小惠已经转过身来,皱着眉道:“为什么我用上,就会觉得自己的脸像狐狸呢?”
  她不说,雪见倒没觉得,听到此话,再看小惠的脸,竟越看越像。
  雪见和晴香对看一眼,扑哧笑出声来。
  “为什么时尾姐姐就不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小惠下巴更尖,眉眼更翘些吧。”晴香道。
  雪见笑道:“你的脸本来就生的极好,用上胭脂自然会更艳丽些。不要自己胡说,很好看。”
  小惠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看来出诊的时候确实不要用的好。”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雪见又将自己手边的几本医书留给小惠,简单地讲了讲自己的心得。不觉外间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从里间出来,才发现山川和佐川都醉倒了,盛之辅在一边打瞌睡,斋藤一个人正对着院子的圆月出神。
  “我们回去吧,小惠。”晴香轻轻地道,小公子交给容保公后她已经搬去跟小惠作伴了。
  小惠点头。
  “我送她们。”闻声回神的斋藤起身对雪见道。
  雪见点头,送他们出门。斋藤和小惠走在前面,她拉起晴香的手,轻声道:“对不起!谢谢!”
  晴香轻笑摇头,“我没有遗憾,亦没有后悔,所以,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你们值得拥有这样的幸福的……而我,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雪见抬头,皓月当空,完全掩盖了周围的星光,就如恋情,有光必然有暗,有喜亦会有悲……
  晴香的洒脱让她越发愧疚,但这种愧疚却无法弥补。或许,当她找到自己的幸福的那一天,她会释然。
  但她最亏欠的那个人,却注定只能欠他一辈子了……
  “下山一次,你这个病更严重了啊。果然,对人血才是真正的渴望。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做出这种藐视神佛的试验……”安慈望了望窗外的圆月,将手里的碗递给冲田,“你打算继续瞒下去么?我看宗次郎和神乐迟早会知道的。”
  冲田勉强直起身体,将碗里的鲜血仰头饮尽,呼吸稍稍平稳下来,“能瞒到几时是几时……要在一个嗜血怪物身边长大,谁都会害怕吧。”
  “或许,他们不会这么想。”
  冲田不语。他也知道瞒不了多久了,害怕的其实是他。
  近藤桑的仇其实已经报了,处刑的那些人他一个也没有放过。这样的身体,抛开也没什么可惜,只是,他放不下宗次郎和神乐,两个孩子对他的依赖,让他没办法就这样丢下他们……那种强烈厌恶感让他自己都吃惊,他想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也被亲人抛弃过。
  他想陪着他们长大,所以,他害怕他们的眼里的自己变得那样不堪。
  他拒绝人血,也是担心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失去心性,伤害到他不想伤害的人。
  安慈默默地起身,将血碗拿了出去。杀生放血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得很顺手了。
  冲田对两个孩子的照顾,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这些事情,因为那是他最熟悉和了解的心情。
  走出屋子,眼角似乎瞟见一个人影。见到他已经发现,那人倒也没动,他轻轻地走过去,是神乐。
  第63章 红妆 成婚
  “你都听到了?”安慈并没有意外,也没打算隐瞒。
  “师傅他难受,不是忍受不了血味,而是……”神乐没有说下去。
  从哥哥嘴里得知师傅有了厌血的毛病,她就一直很在意,明明在山上都是师傅狩猎,处理那些猎物的,怎么会厌血?还是说,他一直在忍着厌恶做那些事情?而且,今天师傅并没有见到血,却痛苦到无法掩饰,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便歇下了。她疑惑更甚,直至夜深依然毫无睡意,担心师傅,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屋前徘徊,直到看见安慈桑轻手轻脚地从林子里回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师傅痛苦的真正原因竟然比厌血要残酷百倍。
  安慈看着神乐的脸,那双映着圆月清辉的眸子里,半点怯意都没有,只有深深的关切……他早知道会是如此,神乐比宗次郎对冲田的依赖更深,在这个早熟的小姑娘心里,冲田便是她整个的世界。
  “安慈桑,喝下血,师傅他就不会难受了么?”
  “你想做什么?”安慈皱眉道,“想给他你的血么?”
  “只要能让师傅好一点,我愿意……”
  安慈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他喝了你的血会好受吗?”
  神乐愣住。
  “那只会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不堪。”
  女孩清丽的脸上痛苦骤现。
  安慈叹一口气道:“他今晚只怕还要喝下好几次才行,你去守着他吧。”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冲田道:“安慈,刚刚喝过,还能挺一阵子,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没人回答,脚步已经近到身边,冲田睁眼,“神乐!”
  “神乐会一直守在师傅身边的。师傅想要血的时候,叫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