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于是他放开了男人的肩膀。“……呃，抱歉。”
  男人稍稍退了一点站定，眼睛疑虑而缓慢地扫过他的脸孔。
  灰蓝色的瞳孔。他想起梦境中那个不真实的影子——幻觉一般的。少年的灰蓝色瞳孔。鸽子的羽毛。海边的黄昏。烟雾和阴霾。初秋的夜幕。他觉得恐怖。不知道自己是否突然开始被所谓的噩梦缠身——他迅速反思一遍认定他虽然脾气有点糟糕但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恶魔应该不会找到他的身上。“我认错了人，真的抱歉。”他伸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尽量微笑着跟男人解释，“呃，你和他有点像——真的。我几乎以为你就是他……”
  “嗯，这样吗？”男人似乎并未对他的话产生怀疑，“没关系。那么我可以走了？”
  “是、是的，真的很抱歉！”他连连说到，“那个，谢谢你帮我捡硬币。”
  “不，应该的。”男人说着转过了身，“重要的东西最好不要乱丢。”
  重要的东西最好不要乱丢？？
  那个男人在说些什么？？……
  寐罗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发楞。他迟疑了片刻，迅速拔腿再次追上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喂！”他叫了一声，绕到男人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你见过我对不对？！”
  男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就像他是个突然犯病的家伙。
  “我说，你见过我，对吧？！”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点着对方的胸口，“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还是在什么地方——我们看到过对方，你别想跟我装傻！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很重要？？因为是那东西让我突然掉进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里见到你——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他的手被那男人礼貌而疏远地拿开，他看到对方眼里的困惑变成了带着漠然的同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男人声音平稳地说到，“但我不认识你。”他放开寐罗的手，转身继续沿着街道走了下去——似乎完全不把寐罗的满腹置疑放在心里，只管走他的路。
  “不可能！”寐罗在他身后大吼，“喂，石头！给我站住！！”
  男人置若罔闻地走了。
  一时他觉得有点茫然——那张脸孔无疑是那个少年的，但为什么……他不记得自己呢？那个男人是那石像没错。他知道他一定是。当那个男人脸上露出那抹淡漠的表情，他几乎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正是那张石头雕刻的脸孔。他不觉得世界上还有相似到这种程度的脸孔。并且为什么都是碰巧被他撞上呢？？……突然出现在他的梦境和他的面前。如此巧合？？
  寐罗想要继续追上去，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
  或许真是他在做梦也不一定。或许。
  他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朝自己的公寓方向走了回去。他该把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和刚刚那个男人忘掉——把硬币的事也他妈的一起忘掉。那些纯粹只是个超级偶然的巧合罢了。世界上没那么古怪的事。他现在该回去看看新买的影片，吃点巧克力镇定一下他的神经，然后在轻松愉悦的电影情节里用哈哈大笑冲走他这个下午的惶惑和郁闷。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让他觉得蹊跷透了。
  这个晚上他缩在沙发里边咬着巧克力边看着白痴得令人捧腹大笑的电影，努力让自己被那愚蠢透顶的情节驱散心中不快。当晨曦从窗外徐徐透进，他终于筋疲力尽地得以入睡。
  作者：瞳夜岭　　　2007…6…28　20：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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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发生任何事，寐罗也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
  几天后寐罗差不多已经把这事抛到脑后。他和朋友约好晚上一起去喝酒，在那之前寐罗则在街上继续无所事事地晃荡，然后他买了几份报纸坐在路边看着上面是否有适合的工作。他不喜欢工作——通常没什么常性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当手里有点钱足够他过上一段时间他就会陷入一种整天四处游荡的状态，当钱全部花掉后再去想法赚，如此往复循环。而现在则又到了他必须去做点什么来避免自己饿死在公寓里的事，寐罗想起这个就头大。
  超市搬运工。快递员。房地产广告策划。业务助理。汽车修理工。推销员。专人司机。他的眼睛一行行接着扫下去，没有找到合意的便又回到之前那些重新浏览，试图筛选出一个让他觉得稍微满意的。活计轻闲，薪水足够。最好还有充分的自由度——或许这对一份工作来说几乎不可能，但他坚信这么美好的东西还是存在的，于是寐罗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
  看起来这份工作还算不错。专人司机。一名，男性。
  “喂，你好？”一个女孩的声音。
  “呃，你好。”寐罗轻微地咳了一声，“请问——我想知道您那里是否需要一名司机？”
  年龄在25~30之间。驾龄七年以上。
  “哦，是的。”女孩的声音很客气，“是我的上司需要一名专人司机，请问您的名字？”
  “寐罗。”寐罗立刻回答，“我想我会胜任这份工作——条件刚好符合。”
  无不良嗜好。好吧，这个他可以适当地掩饰一下。然后，无打探习惯。
  “寐罗是吧？很好，请大概介绍一下您的情况，可以吗？”那边似乎在记录。
  “性别你能知道，年龄26，曾经做过两份不那么合意的工作，我有点追求完美，哈哈。开玩笑的小姐——事实上我只是比较喜欢自由点的职业，我想我对这工作比较感兴趣。”
  最好有足够的防御能力——换言之，大概是可以充当半个保镖。
  “您真有趣，先生。”女孩微笑着答，“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可以来公司面试么？”
  “待会儿？！”寐罗看了看时间，“哦……好的。我想应该可以。几点？”
  每天负责上下班接送和……一些私人外出。不会太多。
  “快到下班时间了呢，不过我的上司很急着需要司机——最好今晚就能送他回家。所以刚刚我跟他确定了一下，如果您可以的话，请在五点之前到公司。公司地址在报纸上有。”
  寐罗看了一眼报纸，“哦是的——那好吧，待会儿见。”
  “是的，待会儿见，寐罗先生。”女孩顿了顿，“我是莫尼卡，您直接来找我就可以。”
  “好的，莫尼卡。好的。”寐罗愉快地回答，“真是动人的名字。”
  “谢谢。”女孩在那边咯咯笑了起来。
  最后一点。薪水丰厚，并且空闲时间可随意支配。
  没什么比这再适合懒散成性的他了。寐罗心情极好地收起报纸塞进口袋，想到待会儿和朋友越好的晚上喝酒，他拿起手机重新拨了电话给好友推迟两个小时。时间足够他面试了。然后寐罗伸了个懒腰看看四周，清透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让他在此刻觉得世界相当美好。在约好的五点之前，或许他该去给自己选套象样的衣服。无论如何寐罗还是懂得外表在初次见面的印象中相当重要，何况他有这么棒的条件——何不让它发挥一下应该的作用呢？
  半个小时后，寐罗衣冠楚楚地站在Harbour　Conrad大厦外光可鉴人的台阶上，再一次抬头确认公司名称和手里那份广告上是否一个字母也不差——然后他闪身进了旋转玻璃门。
  等待电梯的期间，他一直对着钢质金属板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的外表。干净的白衬衫，黑色笔挺的西装和精致的领带——自信的眼神和迷人微笑，他确定自己将会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份不错的工作。没准还能在公司里顺便掠走几个可爱小妞的芳心。他一向都是这么做的。正当寐罗对着自己的身影大为满意时，从他身后走过来另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身边。
  寐罗下意识地将目光从自己的身影移到那人身上——金属板清晰地映出另一张面孔。他赫然睁大眼睛惊愕无比地盯着那张脸孔，几乎难以相信竟会是那个人。然而除了那个人又能是谁呢？？即使对方既没有朝他伸出手告诉他『我很孤独』也没有弯腰捡起什么硬币塞到他的手里可他仍然知道那是——那个人。在他转头去看之前，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寐罗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眼角余光扫过那个男人从他身边迈步走进电梯，然后按下要去的楼梯层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张脸上未曾有过丝毫因为看到他而显露出来的异常表情——比如惊讶或是困惑之类的，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问到，“要进来吗？”
  寐罗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呃，当、当然！谢谢！”他上前两步进入电梯，瞟了一眼电梯层的光标，更为惊讶地看到那个男人按下的楼层正是他要去的那一层。钢门已经徐徐合拢，只有他们两人搭这间电梯。他没有去按楼层按键，男人似乎并不关心，只是看着前方抿紧嘴唇，脸部轮廓因为他的这个表情而显得更加坚硬，冷峻。让人难以接近。
  坦白地说，寐罗有点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再也感觉不到刚才的轻松自信全都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只是不由自主而又异常紧张地关注着身边男人的一切，虽然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语言或是动作，他仍然不能放松地暗自注意着他。寐罗几乎不能解释他的行为。这并非是出于对方哪里比他更加优越出色或是更强气势之类的无聊原因——呃，好吧。或许那也占了一小部分。他能够知道对方衣冠楚楚的模样比他更干练简洁，凛然而不可侵犯。他突然觉得那个人慢慢变成一座石像。笔直僵硬地矗立在他身边，如同他梦境里深刻的影子。月光下空地上那个矗立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他几乎无法分辩那是虚幻还是真实。
  再次叮的一声。寐罗蓦然一惊。
  烦躁不安的情绪在电梯门再次敞开的同时慢慢随着空气的涌入而被冲淡，他不由得轻轻咽了口口水，看着身边的男人先他走出电梯，朝他将要去的方向迈着沉稳的步子，然后将手放在玻璃门旁的指纹识别器上。玻璃门缓缓开启，那个身影从容地走了进去。
  在电梯门合拢之前，寐罗慌忙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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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当他站在玻璃门前，很快一个女孩走过来给他开门。
  “您好，”她微笑着，“请问您要找哪位？”
  “莫尼卡，”寐罗说到，“我们约好五点见。”
  “哦，好的，我现在就带您过去——那么，寐罗先生，是吧？”女孩甜甜的模样让寐罗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下一丝，但并没有很多。“莫尼卡小姐一直在等您，还有尼亚先生。”
  “……尼亚先生？”寐罗不解地重复一遍，“那是……”
  “是我们的上司，也即将是您的。另外，我叫莉萨。”女孩停下脚步，站在一间办公室外抬手礼貌地敲了敲门，“莫尼卡小姐，是寐罗先生来了——要他现在进来吗？？”
  “好的。请稍等。”
  随着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寐罗面前的门被打开，一个挽起头发的女孩出现。“您好，寐罗先生是吧？”她指引着他进来到里间并帮他推开门，“您直接和尼亚先生谈就可以。”
  “呃，好的，谢谢。”寐罗道了谢转身走进那豁然开朗的奢华房间。
  一个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盯着手里一沓文件。当听到有人进入他空间的声响，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缓缓抬起眼睛望向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闯入者，仿佛寐罗的冒出根本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寐罗才不信呢。莫尼卡早已跟这个男人说过他要来面试之类的废话。可现在寐罗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个男人有多么虚伪做作之上——他只是站在那里瞪着那张第三次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面孔发呆。之前大街上一次，刚刚电梯间一次，现在办公室里又是一次。他不觉得和一个人有这么多相见之缘是什么好事——何况那还是个男人。
  “呃，是你？！”寐罗毫不礼貌地脱口而出，“是你要找专人司机？？”
  男人再次皱了下眉，似乎相当不满他的无礼态度。“……什么？”
  “喂，什么不什么——是不是你要找司机？！”寐罗瞪起眼睛，“那么说你就是尼亚？”
  灰蓝色瞳孔里的冰冷气息加重了。“你是什么意思？”
  寐罗有点气急败坏。“什么——你装傻吗？！是你要找司机没错吧？？”
  “是我，”男人开口，“但是……你就是以这副样子来应聘的吗？”
  “这副样子……那又怎么了吗？”寐罗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毫无惧色地挑衅那个男人的冰冷眼神，“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表现出一副陌生模样？？”
  男人轻缓地眨了下眼睛，放下手里那沓文件在桌上，然后后倚身体靠进他那宽大的黑色转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