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10-21 08:51      字数:4926
  算回来了,这里有个小夫人说是您家眷,等了您一晚上哩!”
  花小麦蓦地一个激灵,那点子瞌睡劲儿瞬间散得无影无踪。抬眼一瞟,果见那高大的人立在门口,赶紧推桌子站起来,咧嘴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孟郁槐应声停下,一转头就瞧见了她,先是愕然不可置信,待得看清那的确是她,心头便陡然一热,大踏步走过来。也不急着言语,先左右四顾一番,见她身畔并没其他人陪着,眉心便是一拧,顾不得那小伙计还杵在那儿。压低了喉咙斥道:“你是自己一个人跑来的?简直胡闹!”
  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说不定反而心里正高兴,这一点花小麦清楚得很,又岂会怕他发怒?嘴角扯得更大些,嬉皮笑脸道:“你吃酒了吧?通身好大股酒气,一上来就训人,连个好模样都不给?”
  “你还有脸笑?”孟郁槐使劲忍着不让自己嘴角弯起来,一本正经地瞪她一眼,“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女人,倘使遇上危险,又或是来了省城却寻不见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生是好?你胆子太大了,春喜和腊梅嫂子怎也不劝着点儿?”
  “不会的,我可机灵了!”花小麦得意洋洋地冲他抬了抬眉毛,“临来之前,我专门跟柯叔打听了那姓袁的府上在何处,如果今晚上等不到你,明儿个我就去他们家门前堵着,不信遇不到你!至于春喜和腊梅嫂子嘛……”
  她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道:“她们倒当真苦劝我来着,可无奈我一心只想找你,哪里听得进去?莫说她俩了,就算十头牛也拦不住!”
  此番她来省城,本就是为了哄夫君高兴,嘴上自然跟抹了蜜似的。孟某人听了这话,果真再绷不住,嘴角一勾,只碍着大堂中还有个伙计在场,才没往她脑袋上敲一下。
  其实那小伙计十分识趣,早就远远躲开,手脚利落地将他带回来的绿豆汤倒出来,巴巴儿地将碗给那小贩送了出去。此刻见两人只管说个不停,心下就有些发急,挠着头凑上来嘿嘿笑道:“两位,天儿不早了,您看这桌上的菜,还要么?厨房里还有火,那个……”
  孟郁槐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柔声道:“你还想吃吗?”
  “吃啊,今天走了一整日,方才实在太累,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我还饿着呢。”花小麦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你呢?喝了那么多酒,要不让厨子给你熬碗粥?”
  话才刚说完,小伙计的脸便皱成一团。
  “别折腾人了……”孟郁槐回头去看了他一眼,“把这几个菜热热,还有一碗绿豆汤,应是就足够了。上楼去吧,也好让这小兄弟早点歇着。”
  说罢,又吩咐那小伙计送些热水,领着花小麦回了楼上客房。
  ……
  这东安客栈的房间,与它楼下的大堂一样,虽不见得十分雅致精巧,却收拾得简洁干净,各色桌柜器皿,也都算是齐全。
  两人回了房,不过须臾,小伙计便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摆在屋子当间儿的桌上,然后很快又带笑退了出去。
  临窗的案上点了一盏灯,光线不甚明亮,将周围零碎的物事映得影影绰绰。花小麦在桌边坐下,朝菜碟里扫了一眼,颇有点嫌弃地道:“再好的菜,热过一回入口滋味便要打折扣,亏得我肚子还没饱,要不然我真不会吃它。”
  又抬头对孟郁槐笑道:“你们镖局还挺会选客栈,我也是晚间吃了一顿才知道,他们店里的菜色,居然是仿着孔府菜做的,这怀抱鲤和雨前虾仁,做得都还不算坏,你来尝尝?”
  孟某人于是就在她对面坐下了,喝一口绿豆汤。摇头笑道:“你一身的好本事,再好的大酒楼做出来的菜,也未必能入你的眼,何况是这客栈的厨子?”
  “话不是这样说。”花小麦一本正经地道,“他家的厨子,手艺真挺好呀,这两道菜我从前都不会做,幸亏我脑子伶俐,尝一口也就大概知道里头加了些甚么调料,等回去了。倒可以试着做做看。说不定我那小饭馆儿里。就又可添两样好菜。”
  她忽然反应过来,摆了摆手:“对不住,我又三句不离本行了——你还是跟我说说吧,今儿去袁家办事。可还顺利?”
  孟郁槐稍稍蹙了一下眉:“若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顺,这活儿我们镖局能接,只是明天我还得再去一趟,与他们府上的人好生商议一下该如何布置。我估摸着,这一回镖局怎么也得出五六个人,如此一来,若再要走镖,人手便有些不够用。该怎么办,回去之后,我且得费上一番脑筋。”
  他叹口气,接着又道:“其实这也还罢了,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那酬金的事儿。那袁家在整个桐安城。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谁知越有钱,竟是越小气。为了三五两银的零头,与我掰扯了足有半个多时辰,饭桌上兀自不依不饶,我实在不惯如此行事,论嘴皮子功夫又万万及不上他,若不是想到还得回客栈,真想把自己灌醉了事。”
  花小麦低头思忖片刻,咬了咬嘴唇:“其实要我说,这事儿也不难。你如果不想每次都因为价钱的事儿跟人扯皮,倒不如索性明码标价啊!”
  “明码标价?”孟郁槐抬眼向她望去,失笑道,“这又不是开饭馆儿卖菜肴,如何明码标价?”
  “你们镖局替人押镖,自有一套规矩,我不懂,也就不多说了。但这看家护院的活儿,你们虽然也接,却到底不是常事,与其每次都为了如何收钱伤脑筋,倒不如将镖师按本领能力分成几档,明码标价,该怎么选,如何配搭人手,要安全还是要钱袋子,就由对方自己看着办呗!”花小麦一挑眉,笑呵呵地道。
  “这也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孟郁槐微微颔首,继而又挥手道,“此时先不说这个,你且告诉我,如何过了娘那关,让她答允你前来找我?”
  “哈,对了,说到这个,我倒真得提醒你。”花小麦一拍巴掌,坐正身子,认认真真地道,“我为了脱身,扯了个谎,说是有东西必须要给你送来,你可得把这话给我兜住了,莫在娘面前穿了帮才好。”
  孟某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究一个爆栗招呼了过去:“贸贸然独个儿跑来省城已是不该,你还在娘面前说谎?眼下竟有脸笑,胆大心大,肆意胡来,你可知道那个‘错’字该怎么写?”
  花小麦没躲,老老实实挨了他这一下,一扁嘴:“我就是不懂事,不知分寸,成日胡闹,惹人发怒。我浑身都是毛病……你要教我呀——”
  最后那个字尾音拖得极长,添了两分娇嗔,且怎么听,都好像还有别的意思在里头。孟郁槐喉间一梗,目光如箭一般,迅速朝四周一扫……
  桌子,唔,被碟子碗霸住了,榻上……又离得太远些,整个屋子里,看来看去,似乎唯有那扇半开的窗户最为合适。
  脑子里揣了某种念头的男人行动起来格外雷厉风行,一步抢上前,将小媳妇拦腰抱起,脚下只一旋,便来到窗边,把人往窗台上一放。
  这一连串的动作委实太快,花小麦猝不及防,不由得惊呼一声,赶忙使劲拽住了他的衣襟。
  夜深了,楼下空空荡荡,半个人也无,只有凉苏苏的风,将树叶吹得哗啦啦响。
  “吓着了?”孟郁槐弯了弯嘴角,低头凑近她的脸,直看进她的眼睛里。
  花小麦好容易稳住身形,朝楼下张了张,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臂:“牢靠着呢,我不怕。”
  顿了顿,又道:“那个……好像我还不曾跟你好好儿赔不是。前天你是真的生气了吧?我不是故意……”
  “现在没空说这个。”孟郁槐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腾出一只手绕到她身前,手指才刚刚一动,门外冷不丁传来一阵敲门声。
  “客官,客官,您的热水送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话 火把鱼翅
  城中和乡村的各种相异之处,几乎是从每天清晨就开始展现的。
  第一缕阳光才将将投上窗棂,街上便已是一阵喧哗声。东安客栈门口,卖早点的小贩卖力吆喝,宽阔的街道上,拉水的牛车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楼下的伙计们正在清扫,搬桌挪椅咣啷咣啷,住在楼上的行脚商早早便要离开,将楼板跺得当当响,高声呼唤自己的同伴快些出门。
  花小麦昨夜睡眠严重不足,被这一通吵嚷闹醒,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顺手一摸身畔,却是空空如也。
  “要是觉得累便多睡一会儿,我与袁家的管事说好了今日一早就赶去,耽搁久了让人等总是不大好。”
  孟郁槐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屋内响起,听上去神清气爽。
  不公平啊……
  花小麦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来了个陌生的地方,感觉格外不同的缘故,昨夜战况十分激烈。可真要说起来,更卖力气的那个明明是他,凭什么一早起来,他就能丝毫不受影响,精神头十足,自己却浑身都像要散架?
  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起身,有点迷糊地抱着被子道:“你现在就去,什么时候才回来?”
  “说不好。”孟郁槐走过来在榻边坐下,摸了摸她睡得毛烘烘的头发,“中午之前肯定不行,细处杂事颇多,需多花些时间。这样,下晌我回来接你,这城中有几间馆子,前几次我来的时候听人介绍吃过两回,觉得还不错,带你一块儿去尝尝——今儿还得忙上一日,明天应是就闲下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四处走走。”
  花小麦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那我总不能在这客栈里窝一整日吧?要不过会子,我也去城里转转。这省城中。有好些玩意儿咱芙泽县连看都看不到,干脆多买一点带回去,送人或自家用都好。”
  “行。”孟郁槐应了一声,站起来预备往门边去,“你自己要逛,便诸事当心,莫瞧见热闹就往上凑,离那些是非远些。最多申时便一定回客栈来,可记住了?”
  花小麦看他这架势,好似马上就要离开。登时就急了。跳下榻扑到他面前。不依不饶地一把揪住,摊出手板:“你不给我钱,我拿甚么买东西?”
  “你没钱?”
  “没有,这趟出门。除去车钱之外,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你要养我。”
  孟某人很吃这套,明知她是耍赖,仍旧一面笑,一面心甘情愿地掏出钱袋,从里面拣出几块碎银,其余的全一股脑丢给她。
  “用不了这么多。”花小麦将那钱袋翻开瞧瞧,想了想。复又递还给他,从他手中将那几块碎银子抢了过来,冲他一笑,“有个意思就行,你外出办事。身上揣的银钱太少,让人瞧着也不好看——又或者要不你给我张银票什么的?”
  “别胡闹,我再不走真来不及了。”孟郁槐将她捞起来,一把塞回被窝,“总之你注意安全,若不认得路,可先跟楼下掌柜的打听打听。”
  又嘱咐了几句,开门走了出去。
  花小麦原本是真打算多睡一会儿的,然而自打开了小饭馆儿,每日里早起便成了家常便饭,逐渐养成习惯,冷不丁闲下来,竟然睡不着,勉强多躺了片刻,干脆爬起来,要了热水洗漱干净,然后便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上一次来到省城,是为了参加八珍会,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离开时又走得匆忙,压根儿没来得及好生看看这府城的风貌。今日算是彻彻底底的无事可做,即便是将一整日时间都花在闲逛上头也没索性,她便将脚步放得极慢,一路走,一路啧啧地感叹。
  话说这省城不仅人多,老百姓的购买力也委实惊人啊,无论是闹市区那些装潢得富丽堂皇,令人不敢轻易踏进去的店面,还是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铺子,一大早的,居然通通挤满了人,其间还有不少大姑娘和年轻妇人。掌柜的和小伙计忙得陀螺也似,嘴角咧到耳朵根,一大把一大把的铜板不断往柜台上丢去,发出当啷当啷的清脆之声。
  花小麦一向不爱往人堆儿里挤,光是瞧一眼也替他们觉得热,只瞅了瞅便走开了,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晃,寻了间人少的绸缎庄信步踏入去,东张张西望望,摸摸腰间银钱还充足,便很大手笔地给自己和孟郁槐挑了些布料,没忘记替孟老娘也捎带上几匹素雅的,心想讨她高兴之余,或者还能将自己那一箱子颜色鲜亮的尺头给换回来。
  女人逛街,一旦被激起购物欲,后果不堪设想。这银子从口袋里不断往外掏,逐渐就有点刹不住,不但越买越起劲,还使她产生了一种丰沛的满足感,顾不得脑袋顶上日头烘烤得厉害,也丝毫不觉饿,一口气将这桐安城中繁华处逛了个十之七八,眼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