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10-21 08:51      字数:4899
  “不是的,我是怕师傅不小心伤到自己……”周芸儿忙摆了摆手。
  春喜便凑到花小麦耳边,笑不哧哧地道:“我说你,该不是月事来了吧?嗐,我也跟你一样,一到了这几日,脾气就特别坏,见谁骂谁,都是女人,能理解,能理解!”
  “不是!”花小麦回头冲她皱了一下眉。
  “不是?”春喜摸了摸下巴,“那再不然……难道你和郁槐兄弟吵架了?哟,这才成亲多久,就闹得乌眼鸡似的了?啧,我瞧他不是那起不让人的性子啊,肯定是你招惹的他!”
  “春喜嫂子!”花小麦无语地翻了翻眼睛,“我没跟他吵架,你别又到处瞎传,回头万一给我二姐听见了,要着急的。”
  “不传,不传,我虽爱跟人叨咕两句,却是知分寸的,你的闲话,我一句都不往外说,放心啊!”春喜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慰,又回头摸了摸周芸儿的头,同腊梅一起将一筲箕洗净煮过的筷子端去大堂。花小麦眼梢里带到周芸儿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忍,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肩膀。
  “对不住啊,我不该冲你嚷嚷,不过那羊肉汤的事,要处理起来也简单。咱们分成大中小三份,大份两斤肉,中份一斤,小份五两,这样一来,来吃饭的客人们就能有个选择了,咱们也不会浪费吃亏。原本是个很容易的事,是我脑子糊涂,反倒骂了你一场。”
  “没事,没事。”周芸儿连连摆手,脸上有点发红,“师傅你心情不好吧?要不你坐下歇会儿?那天我见你煮杂茶来着,其实在家时,我也常做这个,要不我也煮一盏给你喝?”
  “歇什么呀!”花小麦勉强笑着摇摇头,“你瞧瞧这时辰,马上就到中午了,不但歇不成,咱们还立时就要忙起来。行了,你也别管我,赶紧把菜都摘出来要紧,啊还有,晚上打烊之前,记得提醒我,回去让你郁槐哥帮忙,将那几样汤锅写在木牌上,明儿咱好挂在店里。”
  “好。”周芸儿偷偷松了口气,笑应了一声。
  这一通忙,便直到晚间戌时末方得消停。花小麦原答应了要回去给孟老娘炖猪骨头汤的,吵了那一架之后,哪还有那个心情?索性照旧在铺子上耽搁,预备等春喜和腊梅两个一块儿走,闲来无事,便问周芸儿夜里可觉得冷,要不要添一床铺盖云云。
  孰料亥时刚至,孟郁槐却来了。
  花小麦背对门口坐着,听见腊梅和他打招呼,忙回过头,就见那人唇角带着一点笑容,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呃……忽然觉得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他是直接从连顺镖局离开后便来了这里,抑或已经回了家一趟?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走过去,目光朝孟郁槐脸上扫了扫,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咬了一下嘴唇,细声道:“今日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我估摸着你肯定坐不住,想尽早地在店里售卖那几样汤锅,便过来替你将菜名写上,明天你就能用了。”孟郁槐神色如常,和颜悦色道,“顺便接你回家。”
  “哦……”花小麦稍稍放心一点,让周芸儿取来木牌和笔墨,看着他将几个汤锅的名字都添了上去,便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我真有点累了,咱回家吧?”
  孟郁槐点了点头,回头与店中三人告别,领着她走了出去。朝前行了一段路,离小饭馆已有些远,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今日和我娘拌嘴了?”他蓦地转过来低下头,望向花小麦的眼睛。
  第一百七十四话 珍味园
  呃……甚么拌嘴,分明是剑拔弩张货真价实地大吵了一架好吗?
  花小麦脚下一顿,立时便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这人果然是先回了家一趟啊……想来那孟老娘,也必然已经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番她的“罪行”了吧?
  早晨吵架那会儿倒觉得痛快淋漓,大出一口恶气,可这后续处理,也太麻烦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花小麦心里却仍旧有点发虚,抬头瞟了孟某人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不像是带着怒意,便小心翼翼地道:“你生气了?”
  “我还听说,你满口嚷嚷着要与我单独去县城赁个地方住?”孟郁槐不答她的话,唇角甚至还勾着一抹笑,“你有这等想法,就该早点说与我知道才是,何故藏着掖着?”
  花小麦大窘,偏生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别过脸去小声嘟囔:“你就只管笑话我吧,不过是说句气话而已,这也值得你当真?”
  孟郁槐便叹了一口气,见四下无人,伸手在她头发上摸了摸:“我晓得但凡你与我娘起了龃龉,十有*错处在我娘身上,只我不是同你说过吗?若她为难你,待我回家之后你再告诉我就行,我自会处理,难不成你连这一天的时间都等不得?左右你又不必一整日与她面对面地相处,何苦……”
  “你说得倒轻巧啊!”花小麦伸腿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一踢,气鼓气涨道,“她把我堵在家里不许我出门,还扯着喉咙叫嚷,左邻右舍只怕都竖着耳朵听呢!咱们隔壁又住着那么一户人家,难不成你还真指望着我躺在地下哭一场,就把这事儿混过去了?”
  说着。她便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孟郁槐的袖子:“我心下明白,她是长辈。无论如何我也不该与她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可她话里话外编排到我二姐和姐夫身上。你叫我怎么听得入耳,怎么忍得下去?”
  “还牵扯了泰和与花娘子?”孟郁槐不曾料想还有这样一层,眉头倏然皱起,笑容敛去,语气也有点冷了下来,“她说什么了?”
  “横竖听了心中都不自在,你还指望我一直记着?”花小麦不欲同他多说。只轻巧带过,“反正这祸事,都是那些个野味惹出来的。”
  她虽不曾明言,但孟郁槐听到这里。心下也便有数了,垂着眼皮默然不语,不知在思忖什么。
  花小麦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只觉被风吹得有点冷,便使劲跺了两下脚。仰脸道:“你别不做声啊,我知道自己早上有些过分,但那些话已然出了口,收也收不回去,这会子回了家。依你看,怎么办才好?”
  “你也知道怕?”孟郁槐偏过脸去瞟了瞟她,语气似乎很轻快,脸色却半点不轻松,“行了,这事你且不必管,我娘那人,她若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倒不如索性不搭理她。从明日起早上你同我一块儿出门,晚间我若无事,便来铺子上接你,尽量不让你与她单独相处,等过了这一阵儿再说。”
  “就……这么完了?”花小麦有点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很生气,都做好准备要被你絮叨一顿了,你……”
  “你那些话的确说得有些不知分寸,但若追根究底,错却不在你身上,我跟你置什么气?”孟郁槐牵了她的手朝前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早知你嫁了我,便迟早会有这一出,我娘那人……算了。”
  花小麦低头想想,便使劲扯了他一把,咬唇道:“你也莫要为难,大不了,我去跟娘赔个不是。不过咱可先说好,我之所以愿意向她服软,单纯因为她是长辈,我不该顶撞,那可不意味着她说的那些话就是对的!”
  孟某人回身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你愿意道歉,却还有前提,万一再哪句话不合她的意,岂不又是一场吵闹?好了,我已说过这事先丢过一旁不理,我娘那边,我自会同她说,你也用不着再瞎琢磨,有这功夫,倒不如仔细想想你那酱园子的事。”
  他如此体恤,花小麦心中便有些甜软,当下也不再多说,抱了他的胳膊,与他一同回了村南。
  ……
  接下来几日,孟郁槐果真每日领着花小麦一块儿出门,晚间从芙泽县回来,又去村东的小饭馆儿接她回家。花小麦饭不与孟老娘同吃,打照面的机会又屈指可数,虽每每碰上,总少不了受她两个白眼,却没再吵起来,总体上而言,日子还算好过。
  约莫三四天之后,吴文洪再一次来到了火刀村。
  这一回他自然是为了那酱园子的事而来,进了小饭馆的门,先就掏出二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然后又将柳太公等几个村老请来做中人,当面立下字据,写明那酱园子为花小麦所有,地契亦由她保管,待酱园子开起来,赚得利润之后,他便从中分得两成。
  随后,花小麦又与他一起,就近请了那郑牙侩帮忙踅摸一个合适的处所。可巧给魏大厨做学徒的那个牛阿力家开的酒坊,因酿出来的酒实在太难喝,连村里人也不肯光顾,买卖做不下去,要将铺子盘出来,吴文洪便当即拍板,花七十四两银将那铺子给盘了下来。
  花小麦对于那酒坊可算是极满意。同样是做酿造营生的地方,用的家什颇相似,有许多六七成新的,大可以拿来继续用,不必使钱再格外添置。而且,这酒坊还有一个露天的大院子,正好可拿来摆放各式各样的酱缸。
  腊月酿酒,伏天做酱,还是同样的园子,从今往后,出产的东西却完全不同。在飘散了十几年的酒糟气之后,这里很快,又将弥漫着浓浓的酱香。
  办好了这件事,吴文洪很快就离开了火刀村,临走之前告诉花小麦,他很快会在青平县觅两个有经验的做酱师傅,打发他们过来帮忙。留给花小麦的事情似乎已经不算太多,却又十分麻烦——接下来,她就得仔仔细细地,给这酱园子取一个好名儿,再踏踏实实地请上三两个伙计。
  关于酱园子的名字一事,吴文洪摆明了甩手不理的态度,只笑哈哈让花小麦自个儿做主就好。花小麦冥思苦想,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感叹自个儿肚子里墨水太少,始终没个头绪,回家去问孟郁槐吧,那人也只不过是勉强能将字认得齐全,委实给不出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至于花二娘与景泰和两个,那压根儿就更不要指望了。她愁得直想揪头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周芸儿,去河边寻那穷酸秀才文华仁求助。
  说起来,她也与文华仁打了不少交道,算是熟识的,然而此番却还是头一回登门拜访,因她是新嫁的小媳妇,身边又还带着一个大姑娘,也不好大喇喇进他家的门,就站在门外,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捎带脚地将屋里的情形打量了一遍,不由得暗自咂舌。
  她是晓得那文华仁日子过得穷苦的,却不想他竟困顿到这地步。屋子里摆放了两三样最简单的家具,桌子缺了个角,柜子么摇摇欲坠,只勉强能应付日常生活,倒是临窗的桌上堆了不少书本,此外还有一个破了口的粗陶大碗,里头堆了两三个已不知放了几天的干馒头,想是夜夜苦读,案头上滴了不少烛泪。
  察觉到花小麦的目光,文秀才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叫小麦姑娘你……啊,如今该是称嫂子才对,叫嫂子你笑话了,我这地方见不得人。自你不在河边摆摊,我即便想要蹭口吃的也没了去处,每日价只能馒头就着咸菜度日,吃得多了,嘴角口中便生出一长串燎泡,实在是……”
  花小麦闻言便是一笑:“我也晓得你日子过得不易,这样好不好?你替我那酱园子取个好听又朗朗上口的名儿,往后你甚么时候嘴馋了,就去我那小饭馆打打牙祭,我不收你钱就是——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你要是敢天天照三餐地跑来,我可也不会留情面,依旧大扫帚打你出去的!”
  文秀才闻言眼睛就是一亮,随即却又有些扭捏,万般不情愿地摆了摆手:“怎好如此?嫂子你那里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我跑去白吃白喝,这不合适……”话虽然说出了口,脸上的笑容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跟在花小麦身后的周芸儿见他这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大好,忙转过背去。
  “行了,你也别跟我假客气,想吃就想吃,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有甚么不好意思的?”花小麦懒得和他废话,挥了挥手,“这个咱们回头再说,你先赶紧帮我想想,那酱园子到底叫个什么名字好?我都琢磨了好几日了,始终没个主意,都快愁死我了!”
  文秀才果然低下头去思忖了一阵,斟酌着道:“嫂子你做的菜肴色香味俱佳,即便以‘玉盘珍馐’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想来你做的酱,也决计是不会差的。好的酱料能为一道佳肴锦上添花,世间能做酱料者众,然有你这般功力的,只怕微乎其微,经你手做出来的酱,真真儿能称得上珍贵——若这酱园子取名‘珍味园’,你以为如何?”
  珍味园?花小麦在口中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就听见身后的周芸儿细声细气道:“师傅,我觉得这名字挺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