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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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10-21 08:51 字数:4867
眼下这般,成天在咱们院子里出出入入,短时间内或许还好,时间一长,难保不会有人说出难听的来……昨晚我回来的时候,恍惚看见有个人在房后忙碌,那就是他吧?姐夫也该是见过他才对,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
哼,那耿婶子,真是出得一条好妙计!将他外甥打发到景家小院来成日进出,被村里人瞧见了传出闲话来,那就是活生生的舆论支持!这个年代的女人,果然也都是不容小觑的,真真好奸猾!
花二娘打了个唉声,愁眉苦脸道:“你姐夫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的,说句难听话,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昨日见了那陈火生,他也不过是暗地里跟我叨咕了两句,笑了两声,也就罢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这不行。”花小麦思索着摇头道,“我觉得,这事还是得男人家出面处理才好。二姐你留在家里,莫在那陈火生面前露出形迹,我这便去铁匠铺把姐夫叫回来,温言软语也好,疾言厉色也罢,反正,非得让那陈火生离了咱家不可,今后也别再来了!”
“好,好好好。”花二娘听得连连点头,想了想,又愁绪万千地添上一句,“那你和你姐夫两个,可一定要快些回来。我瞧着那陈火生,倒委实是个勤快肯干的,昨儿一天,便已将咱们房后那块地翻了大半。若是等他把活儿都干完了,咱们这才让他走,就愈加显得咱们不厚道了……”
“知道了。”花小麦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往门口跑了两步,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二姐,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左嫂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令得你一下子就转了心思?”
花二娘垂头搓衣角,从未有过地吭吭哧哧道:“……她拢共也就说了两三句话,最要紧的,便是那最后一句。她说,我一门心思给你谋亲事固然是好的,但她看咱家目下的情形,只怕暂时还拿不出像样的嫁妆……我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要人提醒啊!”花小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拔脚冲了出去。
……
这日风大得很,吹得人面皮发紧,春寒料峭,寒风似乎能透过衣裳,直钻进骨头里。
花小麦甫一扑出门外,立时便被一股寒冷的气息给裹住了,周身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地紧了紧衣领,缩头缩脑地往村子南边跑。经过一片旱田时,眼梢里带到不远处的田坎上,似乎站了一个人影。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再加上又未到春种时分的缘故,这日在田里劳作的人并不多,也正因为如此,那个人影就显得格外醒目,身段纤细高挑,身上穿着水红色的厚袄子,手里捏一块手帕,似正在迎风拭泪。
是……关蓉吗?
花小麦蓦地想起自己昨日从县城回来时,花二娘好像提了一句,说是关蓉曾来找过她,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招呼,正要迈开步子,却猛然停住了脚。
看关蓉那模样,似乎是在哭啊?现在去找她,肯定会让她觉得很尴尬吧?
再说,花小麦自己这会儿都满头包,实在也是没精力再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花小麦站在原地斟酌了片刻,终于还是觉得自己那件事更紧要些,狠了狠心,掉头跑开,脚下生风似的一径冲到村南铁匠铺,抬脚就要跳进去。
屋里传来一阵男人的说笑声。
“……所以我看哪,这一回那孟大娘,可真是铁了心了。听说昨天已经将那姑娘的母亲请到家里喝了茶,两人聊得那叫一个火热!只等郁槐哥从盛州回来,恐怕就立刻要定下了!”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那孟大娘……就真不管郁槐哥愿不愿意了?”
此番说话的,却换做了景泰和,嗓音一如他的性格,虽温吞了些,却透着良善。
”嗨哟,她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另外那人好像拍了一下大腿,再度发声道,“咱们和郁槐哥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比他还小上一些,都纷纷成家立室,他却仍孤家寡人一个,他娘能不眼红着急吗?我瞧着,孟大娘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好话说了个尽,这一回,是要硬起心肠来动真格的了!”
原来这日,是那曾找景泰和补锅的孙大圣来到了铁匠铺。
他俩连同孟郁槐原本就是发小,感情非同一般,闲来无事,那孙大圣便喜欢跑到铁匠铺逗闷子打发时间。他又有些嘴碎,听说了这一桩有关于孟郁槐的大新闻,当场便等不及地跑来跟景泰和絮叨。
花小麦站在门外,将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内微微有些吃惊。
莫非那孟郁槐,也正处于被家里人强迫定亲的境地?同病相怜,真是凄惨啊!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方才关蓉在田坎上的那副情状,也就有法儿解释了吧?
花小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脚踏入铁匠铺中,笑着同孙大圣打了招呼,便将景泰和拖过一边,把陈火生又跑到景家小院干活的事说了一遍。
“我本想帮着二姐一块儿翻地,那陈火生一来,我连房后都不敢随意去。”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景泰和道,“二姐跟我也是同样想法,现在正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姐夫,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第五十六话 赶走
景泰和眉间微蹙,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也不知在思虑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花小麦心焦火燎,又不好催他,只能暗地里一下下拧大腿。
哥哥呀,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你老婆都发话了你还不麻溜地跟着回家是要闹哪样?
又过了片刻,景泰和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还当昨日那陈火生不过是被他姨母逼着,不得已才来了一趟,却不料他今日竟又上门,这可……”
话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是字斟句酌,半晌方道,“的确是不大合适啊!”
花小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温吞水似的慢性子,还真是要了命了!
“可不是吗?”她急急地接口,“姐夫你每日价在铁匠铺里忙碌,家中只得我和二姐两个女人,他一个男人家老在咱家出入,这像什么话?所以,你还是赶快……”
景泰和显得很谨慎,不等她说完,偏过头来,唇角微带一丝笑意,轻声细语道:“小妹,你二姐如今果真不再打这门亲事的主意了?是她让你来唤我回去的,对吗?”
花小麦抓心挠肝,若不是瞧在他是花二娘的亲亲夫君,平素又对自己不错的份上,真想一记老拳招呼在他下巴上。
“是啊,就是二姐打发我来的!”她一个没忍住,终是使劲跺了跺脚,“姐夫,咱们快点回去行吗?那陈火生如今正在咱家房后翻地呢,倘再迟些,等他把活儿都干完了才赶他走,就更不好了,会落人口实的!”
“跟你二姐一样,都是个急火火的性子。”景泰和似乎很无奈地含笑瞟了花小麦一眼,“莫急,我马上随你回去就是了。”
花小麦如蒙大赦,忙跟着他又跑回铁匠铺里。恨不得鞍前马后地替他清除周遭一切障碍物,然后……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笑呵呵同孙大圣告了别,又慢条斯理锁了铺门,这才不慌不忙踏上村间小路。
在经过之前那道田坎时,花小麦特意张望了一眼。却没有见到关蓉的身影。想必她那病弱弱的身子骨也是禁不住久哭,早已回家歇息。
不知怎的,花小麦竟感觉像是逃过一劫似的。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回到村西,尚未踏入景家小院,花小麦和景泰和就听见花二娘那仿佛有些尴尬的说话声。
“那个……火生啊,你歇一阵,如今还未到播种的时候,那块地我并不等着用。你看你来了这半日,连口水都没喝,叫我怎生过意得去?”
“没事儿,我不累。”房后传来陈火生那有些闷闷的应答。夹杂着两声憨厚的笑。
花小麦吐吐舌头,兔子似的飞快闪进院子,冲回西屋把门一关,趴在窗户上朝外觑探。
就见得花二娘两口子凑在一处咭咭哝哝了几句,景泰和便摇摇头,走到西屋窗下。低声吩咐了一句“小妹你莫出来”,之后扬声道:“火生兄弟,你先别忙了。我家前段时日得了些茶叶还不错,很是甘香,你也来一块儿尝尝。”
房后的陈火生这才撂下锄头走了出来。略有些局促地将手掌在裤子上蹭了一下,露出个笑容来:“泰和大哥……今日回来得倒早。”
景泰和让花二娘将春风楼赵老爷送来的茶叶沏了一壶,又将陈火生让到院子里坐了,笑呵呵地道:“我也并不懂茶,听人说,这是正经的阳羡紫笋,如今即便是陈茶,外头卖得也不便宜。拢共得了这么一小匣子,我也只喝过一回,滋味倒是甘甜清香,颜色更碧绿透亮,好看得紧。听说你家里也有亲戚是种茶的,想必比我识货。”
陈火生果然捧起茶碗来抿了一小口,赧然笑道:“我三叔的确是个种茶的,只是,他种的那些,不过是寻常货色,万万比不上这阳羡紫笋。听我三叔说,种这个茶,对土壤、气候、雨水要求都高的很,咱们芙泽县这地界,还真是轻易种不出来。”
两人就阳羡紫笋的种植方法进行了一番亲切而友好的交流,一说就是足足半盏茶的工夫。花小麦在西屋里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敲窗户提醒景泰和说正事。花二娘立在一旁,虽不曾开腔搭话,看那神色,却也是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地伸手拽了拽景泰和的袖子。
慢性子景泰和这才算是回过神来,搭讪着也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含笑道:“火生兄弟,这两日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你自家还有十几二十亩地,眼下正该是忙着准备耕种的时候,你却在我这儿照应那一小块菜地,我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啊。”
陈火生似乎有点紧张,舔了舔嘴唇垂头道:“不碍事的,我家人口多,少我一个也不耽误干活儿。我姨说,景大嫂有心在家种些蔬菜瓜果,可泰和大哥你日日都得在铁匠铺里忙碌,腾不出空来翻地……我有的是力气,就来搭把手,再有一天,这地就翻完了。”
“可你家又不在火刀村,整天这么一来一回的,多累得慌啊!”花二娘性子急,忙不迭地就抢了一句,被景泰和回头盯了一眼,忙骨朵着嘴闪到一边。
“没事儿,若是晚了,我就在我姨家歇。”陈火生却是没察觉任何不妥,甚至还抬起头来对花二娘笑了一下。
花小麦躲在西屋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得直叹气。
对于火刀村乃至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来说,这陈火生,应该算是个很不错的成亲对象吧?相貌周正,勤勉踏实,性情嘛……虽是害羞了些,却胜在够老实。最要紧的是,他家不愁吃穿,自家闺女嫁过去,至少不用每天数着铜板过活。
可是……在花小麦看来,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陌生人,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说起来,等孟郁槐从盛州回来,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即将跟一个陌生的姑娘成亲了呢……
花小麦的思绪在一瞬之间飘得有些远。忙摇了摇头令自己收心,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继续朝外张望。
“对对对,咱们两家虽不熟,你却能热心相帮。这份情。我和你嫂子都记着呢。只是啊,火生兄弟……”景泰和拿捏着说话的分寸,依旧和颜悦色地道。“白日里我不在家,这院子中就只剩下我媳妇和她妹子两个女人,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在这出入,让人瞧见了,只怕不大好——我当然懂得你是好意,但街坊四邻爱唠叨,你也不是不清楚,万一……”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陈火生总算是从他的只字片语中咂摸出些许滋味,下意识地低头盯着自己脚面,好半天,方才吭吭哧哧地道:“泰和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是没关系的吧?我姨说,她跟景大嫂都已经商量妥当了,那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干脆就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了。只是却抬头往西屋的方向瞟了一眼。
“唔?这话怎么说的?”景泰和似是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花二娘一眼,“如果我没记错,耿婶子只不过是跟你嫂子将事情提了提,你嫂子压根儿没点头哇!这既没下定也没过礼,连庚帖都没换过,怎么就……妥当了?”
“可是,我姨说……”陈火生这时终于有些着慌了,倏然站起身来,“我姨说,这事儿已经*不离十,我娘还盘算着,要找个时间过来跟景大嫂见个面呢!”
你姨说,你姨说,你姨还说我长得跟花二娘一样漂亮呢,问题是,你敢信吗?
花小麦差点一巴掌拍在窗棂上。
门外那二位,我说你俩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