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寻找山吹 更新:2021-02-17 12:26 字数:4853
二太子果然是要趁夜入城啊。看着马车驶入城门,我居然也没有太多的感想。本来还以为多少总会感慨一下,但事到临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一些失望。
我本以为会骑在马上,以一个有功之臣回来的。
“统领。”
陈忠突然小声叫着我,我抬起头,却见他骑着马正在我边上,我道:“怎么了?”
陈忠咬了咬牙,道:“统领,我会马上却向文侯大人通报的。”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如果文侯出面来向二太子要人,二太子只怕也无法顶着。但是这样他们两批人势必马上决裂,连表面上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下将军,文侯为冒大韪去做么?
队伍已经进了城,听得身后的城门轰然一声关上,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太子称东宫,二太子虽不称西宫,但二太子府也是在城西的。我本以为二太子会先把陈忠他们打发了再来带我走,没想到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带着一大队人到了他府邸前。
一到二太子府门口,里面已出来了几十个家兵,他们居然连二太子的一些行李也不搬便到了我跟前,有个人手持斧凿要来凿开封口的铁锁。囚笼是用相当粗的铁链缠着,一把很大的铁锁锁住铁链,锁孔里已灌满了铅。远路押送重犯或名贵的东西都这样,到地方后再用凿子把锁凿开。那个家兵正要来凿锁,陈忠道:“不用了,我来吧。”
他抓住铁锁,另一手抓住铁链,猛地一用力,“嘣”一声,铁链当中有一节环立被拉断。
他拉得行有余力,那个本要来凿锁的家兵却看得眼都直了,半晌才回过味来,道:“多谢将军。”陈忠的神力一定让那家兵叹为观止。如果以力量而论,陈忠说不定是帝国的第一了。
只是这个神力之士却沉沦下僚,如果不是为了押送我,他大概连军官都还不是。
“楚将军,古人说,世事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顺天应命,方为豪杰,你想好了么?”
二太子的声音突然从一边响了起来,我走出囚笼跳下地来,道:“多谢殿下,末将领会得。”
十多天没踏上过泥土,脚底也已习惯了原木的感觉,现在站在地上也好象是种享受了。二太子看着我,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好,带楚将军入内更衣。”
这十几天来我一直被关在囚笼里,也没洗过澡,身上已经有些发臭。我跟着二太子的亲兵进了他的府邸,陈忠突然道:“统领,保重啊。”我回头看了看,见他牵着马站在一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二太子话中的含意我当然明白,陈忠说的“保重”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此时我的心中却只是乱作一团,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我转身向里走去,耳边听得二太子笑着道:“陈将军忠勇无双,孤定要重重赏赐。”
二太子除了刚愎自用,倒也不算太名下无虚,他是要收买陈忠吧。可是我不禁有些想笑,如果他要收买别人,甚至是收买我都可能成功,要收买陈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洗完澡,我换上了一身新的军服,只觉身上舒服了许多。要不是那两个亲兵身挎腰刀与我形影不离,连我在洗澡时他们也立在一边看着,我真要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也成了个公子哥。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回到帝都,我也必须要拿定主意了。如果转投二太子门下的话,也许也并不太坏吧,路恭行是我的老上司,二太子本人也是武人,比太子好得多,更重要的是,在人材济济的太子一方,我想要出头也难得很,而二太子实在很有点求贤若渴之意。如果我回到帝都时首先碰到的是二太子,大概我想都不会想就会投向他这一方了。
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吧。
我不由叹了口气。
“楚将军,想什么呢?”
二太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连忙从座位上站起。二太子和他剩下的两个侍卫正走进我这屋里来。我跪倒在地道:“罪将楚休红见过殿下。”
二太子扶起了我,看着我的眼睛,他也叹了口气道:“楚将军,委屈你了,明日的三法司会审,孤已要他们尽量不动用肉刑。”
还要会审我啊?我心头凉了半截,但脸上仍不露出来:“多谢殿下。”
“三法司会审,你不论说什么,有孤在旁,我保证你绝无后顾之忧。”二太子的语气大有深意。他自然是盼着我说出对毕炜不利的话来。
三法司是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司,刑部尚书是名臣列正伯卫宗政。兵刑吏户工五部尚书是朝中名位仅在太师与文武二侯之下的大臣,卫宗政尤以铁面无私著称,当初做督察院御史时有“铁面御史”之号,升任刑部尚书后虽然没有被称作“铁面尚书”,仍是公认的正直大臣。按以往惯例,一件案子要出动到三法司会审必是件通天要案,会审结案后,除非帝君发话,连太子和文侯也无法翻案了。二太子跟我说不让他们动用肉刑,那是要我放心转向他那一边吧。只是以卫宗政的脾气,他会听二太子么?
我跪在地上,低声道:“罪将明白。”
二太子干笑了笑,突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
一个侍卫转身向屋外走去,另一个侍卫却仍是站着不动,正是先前我在船头上大打出手时称赞我好本领的那个侍卫。二太子怔了怔,道:“林秋,为何不出去?”
林秋直直地站着,高声道:“微臣有护卫殿下之责,不敢怠慢。”
二太子斥道:“食古不化,楚将军不会对我不利的,出去吧。”
我心头一震,几乎要落下泪来,二太子这话已经将我看作自己人了吧。在途中时我遭人伏击时二太子也来看过时,那次我也大为感动,看来二太子虽然刚愎了一些,也不算一无足取吧。
等那两个侍卫出去,我张了张嘴,道:“殿下,我……”话还没说完,二太子又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有些事我们还是心照不宣吧。”
我道:“末将明白。”
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这种感觉,有点象当初在高鹫城的情景。那一次武侯我是蛇人的内奸,当我洗清嫌疑后武侯对我重新信任,我激动得无以为报。尤其是二太子不象武侯那样明察秋毫,能得到他的信任实在难得。
二太子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一旦事情已了,孤就将你的下将军之衔重新还给你,不必担心。”
他的话中隐约有点市恩卖好之意,我不禁微微不悦,但也不敢多嘴,只是低着头道:“谢殿下。”
“明日卫尚书面前,你想好该如何说了?”
我道:“末将当以实言相告。”
二太子皱了皱眉:“邵风观派人来刺杀你,这话你可不要忘了说。”
邵风观摆了二太子一道,现在二太子对他已是恨之入骨了吧,但是又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虽然夜袭之计是邵风观所出,但也获二太子首肯。何况,夜袭战果不小,本身并不能说失败,只是二太子贪功冒进,这一切尽入邵风观算计,结果二太子一败之下,虽然逃得性命,却被蛇人擒获,以至于在军中成为笑柄。
毕炜和邵风观的本意也并不是一定要取二太子的性命吧,只是要打破他“知兵”的名声。可是,如果二太子真的死在蛇人营中的话,邵风观难道能置身事外么?
我心头猛地一凛。怪不得是让任吉行刺啊,任吉并不是邵风观部属……我又打了个寒战。这么看来,邵风观和毕炜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这计策是文侯所定,让毕炜执行的话,本来的意思该是准备把邵风观牺牲掉的……那就是说,怪不得邵风观愿意救我了,我是适逢其会,替他顶了一回灾殃吧,邵风观对我存了一份感激之情。那么,路上的那个刺客……
我摇了摇头,二太子还在说着什么,他对邵风观和毕炜都已极为痛恨,尤其是对邵风观,已是恨之入骨。看着他,我也不禁有些同情。二太子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才能,如果他的地位和我一样,未必不能成长为一个颇为得力的中级军官,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一方如此深谋远虑,以二太子这点实力,能与他们相抗么?
本来我已经有些决定要转向二太子这方了,这时又是浑身一凛,以前不曾想到的方方面面一下涌入脑中。二太子也没注意我在想什么,说了一通后道:“楚将军,若是卫尚书要动刑,你也要挺一挺。”
我道:“多谢殿下,末将自有分寸。”
“你咬咬牙,就能将邵风观和毕炜两人扳到,到时我向大帝要求封你为偏将军。”
我不禁有些想笑。二太子如今手中掌握的,只有禁军一系了,他就算要加封我,那也只能让我进入禁军。只是我这样的平民出身,在公子王孙遍地的禁军中大概连小兵都做不下去,别说是偏将军了。二太子为了拉扰我,真的有些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真想知道他拉拢陈忠有没有成功。
二太子大概觉得已经把我说通了,微微一笑道:“好吧,楚将军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上三法司。”
“谢殿下。”
我又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心里,却不禁对二太子有些同情。他说过,“顺天应命,方为豪杰”,我也的确该顺天应命,只是不能跟他说。
这一晚在二太子府上,虽然仍然被人看着,但吃住着实不错。晚上,二太子还派了个家妓来陪我,被我回绝了。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好女色,而是因为她。
她也在帝都啊。只是,不知在哪个深宫内院里了。一想起她,我心里又有些隐隐作痛,也想起了白薇、紫蓼、苏纹月。虽然和她们相处的时间都不过十几二十天的时间,可是她们在我的记忆上象是深深地刻了一刀,再也抹不去了。
抹不去的,还有心里渐渐堆积起来的伤悲。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人叫醒,要我马上穿戴好,今天是三法司会审的第一天。
三法司会审不是件容易的事,能这么快法,自然该是二太子的力量。二太子要抢在文侯有反应以前把我这件案子定案,到时太子就算想翻案也有心无力了吧。这一次如果能把邵风观和毕炜扳倒,那么东平城的守御之责自然又会落到二太子身上。
这样的计划,不能不说很周密,我不知道文侯能不能应付。
三法司会审是在大理寺进行。我在大理寺里等一会,听得两边站得整整齐齐的衙役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喝,有个人高声道:“带罪将楚休红。”
那是要开审了。我跟着两人衙役进去,在阶前跪下后,我道:“末将楚休红,见过各位大人。”
卫宗政身材不高,整个人看上去也象方的一样。看着他,我不禁有些胆战心惊。卫宗政也看了我一眼,喝道:“楚休红,你可知罪?”
“末将无罪。”
卫宗政冷笑了笑:“在东平城中,你伙同罪将任吉谋刺殿下,此事可是属实?”
“任吉谋刺是实,末将与他绝无瓜葛,大人明察。”
卫宗政盯着我,他的眼神象是利刀,似乎要把我刺穿。我有点惴惴不安,但不敢把眼睛移开。半晌,他又道:“你将此事从头讲来,越细越好。”
二太子在一边盯着我,眼神很有些古怪。现在卫宗政问到了正题,就看我怎么说了。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源源本本说了起来。
“……任吉点燃平地雷后向殿下冲去,此时末将有一位参谋飞身上前,一刀砍断任吉手臂,又将平地雷抛起,被殿下的两个侍卫击出,但平地雷还是炸开,我军死伤甚众。末将冲上前去救人,但因尸首太多,误将任吉救出,殿下反而落入蛇人掌握。”
卫宗政沉吟了一下,转头向二太子道:“殿下,事实可是如此?”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正是。后来孤落入蛇人营中,便一概不知了,直到楚将军将我带出来。”
他现在也不再说我是“叛贼”了,也许已是满心希望我能按他的要求说话。卫宗政道:“既然如此,楚将军至此尚是有功无过?”
二太子道:“只是孤在蛇人营中时,楚将军曾被毕炜将军以叛逆之名先行关押过,后来却又由他来与蛇人谈判换俘之事,卫大人可问问此事。”
卫宗政又转向我道:“楚休红,殿下所言,你有无异议?”
“殿下所言是实。末将因误将任吉救出,毕将军将我关押。而蛇人因其中一个重要人物被末将擒来,”说到这儿我顿了顿,也不知道那个“百卉公主”能不能算是“人物”,但我总不能说那是个“蛇物”吧?“故有换俘之议,然那蛇人已被末将属下斩杀,军中无人敢去蛇人营中谈判,毕将军只得再命末将前去换俘。”
“毕将军在命你出发时,可说过什么?”
问到正题了。我的心猛地一跳,马上让自己尽量平静地道:“毕将军要我入蛇人营中谈判,务必要带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