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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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10-16 18:43 字数:5009
她一面慢腾腾地朝南边挪着步子,一面听着呼啸的风声,隐隐约约生出了几分无奈的感觉。恍然间,她似乎听见了马儿奔跑的声音。
这大雪冰封的极北之地,怎么会有马?
果然是出现幻听了。
也不晓得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休息不好的缘故。毕竟她的空间不大不小,只能勉强容纳下三五十个人同吃同住。若是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她觉得自己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精神失常,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
“帝姬……”
风中隐隐约约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与惶恐。
哟。
果然是夜有所思,日有所幻听。她一定是想他想得太投入,才幻想自己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明明在朔州呢……明明距离金国,都有千里之遥呢……明明,连她都不晓得,自己究竟被送到了哪里……
种沂会来?
……开什么玩笑。
“帝姬!!!”
高昂的马嘶声伴随着喑哑的低喊,在漫无止境的雪地中分外清晰。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人紧紧地抱着,耳边、颈边满是灼热的吐息,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不可遏制的狂喜与颤抖,却嘶哑得不像是他: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你是神女,断然不会有事。”
“帝姬、帝姬、帝姬……”
声音哑得像是喉咙干裂渗出了血,炽热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如此真切,就像是……就像是他真的来了,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会永远失去她一般,用尽了生平最后一丝力气同她说话。
哟。
这回不仅是幻听,还出现了幻觉。
真该回空间去吃两颗药片了。
她仰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青年,慢慢抬起手,在他青青的胡茬上碰了一下,极是扎人,有些微微的刺痛。
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么沿着面颊滚下来了。
“混蛋啊……”她喃喃自语,纤细的指尖在他的下巴上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似乎是要用那些细微的刺痛,来确认眼前人的真实存在。
“你不是说,三年不出朔州的吗……宗弼不是把我送到很远,唔,至少是俄罗斯远东的地方来了吗?你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做什么啊……”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愈发喑哑,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疯狂。
“你晓得我听见你的死讯时,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紧紧闭着眼睛,呼吸愈发滚烫起来,“我想着,就算是……就算是死了,也要找到你,将你带回朔州,让你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挥剑横扫西夏诸部,看着我,一件件地,完成你的心愿……”
“我要将你接回来,就算拼上我的性命,也要把你接回来,接回大宋,接回燕云。我晓得,若是再慢上一步两步,可能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我晓得宗弼不会将你好生安葬,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将你抛到这极北之地来……”
“先祖有灵,要打要骂要罚,只降在我一个人身上罢。嬛嬛,我……我很想你。”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僵立了片刻,渐渐倒在了她的身上。
“沂!!!”
……果然是,太累了么?
赵瑗轻轻抬起手,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滚烫得吓人。再看他那匹马,四蹄已经微微渗出了血,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看马蹄铁的新旧程度,应当是一匹新换不久的战马。
唉……
想想也知道,正常的一匹马,根本没办法从朔州一直跑到远东来。
赵瑗轻轻碰了碰手腕,将种沂半抱半拖着,进入了空间。
空间中的空气似乎是自由流动的,就这么小半天的时间,方才烧炉子的烟熏味已经全数消散了。她慢慢地将他拖拽到了竹榻上,又捂着胸口闷闷地咳了几声,拭去嘴角的血沫子,从外头捧了一捧雪进来,开始煮水。
雪水开得很快。
一道沙石过滤、两道细沙过滤、三道棉花过滤、四道竹炭过滤,最后又倒回锅里滚了两遍,才勉强熬成了一碗干净的滚水。她用干净的棉花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沾在他干裂的唇上,又用几捧冰雪给他擦了擦额头。直到感觉他的体温渐渐消退了些,才又粗粗地喘了口气,开始熬粥。
不多时,米粥的绵香已经弥漫在了整个空间里,竹榻上也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
赵瑗迅速熄了火又搁了碗勺,来到竹榻边,凑到种沂耳旁,轻轻唤了一声:
“少将军?”
“唔……”
“帝……姬……”
种沂紧紧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喉咙里干。涩且艰难地溢出了几个音节。
“我在。”
赵瑗轻柔地说道,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滚烫得吓人,连呼吸也是灼热的。她又轻轻碰了碰他的颈动脉,感觉到指尖下脉搏正在缓缓地跳动,有些粘滞,温度依旧高得可怕。
她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不……不会……”他微微张口,努力侧翻过身体,似乎想要下榻。
赵瑗吓了一跳,侧坐在竹榻边沿,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轻声劝说道:“你还是躺一会儿比较好。”她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试图找到控制空气流动的开关。新鲜的空气,对高烧病人有好处。
“空气流动”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空间里隐约多出了一股微风,一种清新的带着雨后青草香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她略略松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怀中的青年,发现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无意识地从唇边溢出几丝破碎的音节,似乎仍旧未醒。
“帝姬……”怀中青年无意识地喃喃地说着,五指微微弯起,想要抓住些什么。赵瑗想也不想,便将手搁在了他的手心里,与他十指交。缠。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双修长且骨节微微突出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她轻轻碰了碰,伤口便微微渗出了血。
唉,一定很痛才对。
她低下头,亲亲他滚烫的额头,心中有些难过。这回离得近了,她隐约能分辨出他口中在说些什么,似乎是……“我……不信……”
“少将军。”赵瑗涩涩地唤了一声。
“不会……不会……你……诓我……”他紧紧闭着眼睛,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渐渐渗出几分湿。意来,“不……不能……”
朔州千里沃野,水草丰美,瑞雪纷飞。
俊朗的青年将军手执长剑,侧头听部下们说着什么,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忽然之间,一骑素白从燕京飞驰而来,带回了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消息。
柔福帝姬,殁。
不……不能的。
她说过要好好等着他,她这样聪慧且大胆的一个人……
“你……诓我……”
青年将军面色铁青,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长剑,骨节泛白,微微颤抖。他如同用线牵引的木偶一般,机械地走到了马场上,牵出一匹马,纵身跨。上,一路疾驰向东。
在他的身后,许多部下无言地站立着,没有喊,也没有阻止。
他在朔州边境线上被拦了下来。
父死,子罢官服丧三年,不出故乡。他从代州到朔州已经是逾礼,这回再要出朔州……
御史台和枢密院的折子雪片一样飞来,连官家也出声斥责到了好几回。他一路沉默地牵着马回到代州,在父亲与祖父灵前,赤。裸着脊背,让种家仅剩的十多个战场上下来的老仆,用荆条抽得他浑身是血。
——不孝子沂,于父祖灵前请罪。
——此番定要东出朔州,将她……将她寻回来。
——不论生死,不论……
荆条抽完了,长发割断了一小截,他咬着牙带着伤一路到了燕京,才接到了官家赵桓的另一道旨意:着种氏子沂为宣抚使,北出山海关,斡旋金国。
他听说柔福帝姬被宗弼一箭穿心,令数万宋俘南下。
他听说柔福帝姬被宗弼送到了极北之地,除了两个亲兵,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他一路追着那两个亲兵北上,跨越了千里莽原又跨过了崇山峻岭……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能支持这般久,只是在想着,若是这回找不到她,恐怕他就要……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雪原莽莽,万里荒凉。
他沿着四道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追去,直到看见被劈开的灌木,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的纤细脚印……他跪在地上低低地嚎,手里抓着冰雪,滚烫的泪一滴滴滚落。
帝姬,还在。
青年体温高得吓人呼吸也灼热得吓人,赵瑗不得不又将手伸出空间外,抓了一把雪揉在他的额头上。若不是担心这个过分谨慎守礼的年代,她一定会除下他的银甲,为他全身物理降温的。
他居然会……居然会跑到这里来……
赵瑗已经不敢去想他究竟经过了多么艰难的挣扎,也不敢去想他是如何一路跨越苍莽雪原,直追着她来到这里的。一边是“三年不出服”,另一边是“柔福帝姬殁”,唉……
怀中这个男子,确是真真切切地爱着她的。
恐怕他喜爱她的程度,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深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顾毛毛的地雷=3=
☆、第77章 空间退烧
赵瑗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闭上眼睛;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种沂的身体很烫;连呼吸也滚烫得吓人;而且还在胡乱地低声呓语着什么。毫无疑问他发烧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高烧。若是退不下去;会要人命的。
他一直在用那种悲伤且痛楚的声音,低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他想念她,他听见她命陨的消息时几乎心神俱裂;他难受得近乎绝望,只想见她一眼;只想带她回去,只想……
“将军。”她艰难地唤了他一声。
她的将军恍若未闻;表情依旧极其苦痛,且在慌乱地低声呓语着什么。滚烫的指节按在了她的手背上;灼人的温度透过肌肤;直直传到了她的身体深处,有些难受,也有些涩涩的甜。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
一丝咸咸的湿。意在舌尖化开,带着他滚烫的体温,熨得人心底发疼。
“你发了高烧,将军。”她说着,一只手渐渐移到了他的领口上,解开束甲的丝绦,“我必须……必须给你降温。否则你会没命的。”
她的将军依旧禁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也没有睁眼,只是近乎绝望地攥着她的手,也近乎绝望地低声呓语着。她不晓得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挣扎与苦痛,只晓得他很难受,也烧得厉害。
她慢慢除下了他的衣甲,又除下了素白的中衣。不多时,他年轻且健美的身。体便彻底袒。露在她眼前。紧绷且流畅的肌肉线条极其优美,却驳杂着数十道深深浅浅的伤痕,新旧交错,分外狰狞。
从未想过他会受这样多的伤,从未想过他会伤得这般重。
最深的一道伤口,从他的肩膀一路蔓延到了上腹,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横切成两半。可想而知,他受伤之时,会痛成什么样子。她没来与地想起了那个密雨斜织的夜,大片大片的血透染了他的衣甲,他固执地将她推。倒在干草堆上令她安睡,自己却走了出去。
想得愈多,便愈是心痛。
看得愈多,便愈是止不住地想哭。
她伸手取过一瓶刚刚躺好的烈酒,用棉布沾了,细心在他的身。体上擦拭起来。酒精散热极快,是最好的退烧外用药。她记得自己前世高烧不退时,母亲便是这般做的。这里没有乙酰水杨酸也没有小柴胡,她只能用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消退着他身上的热度。
“嗯……”
种沂发出了浅浅的呻。吟,很是低沉,也很是压抑。
唉……这个人……
即便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也在下意识地压抑着痛苦么?
赵瑗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一瓶烈酒用尽了便又烫一瓶。渐渐地他的呼吸沉稳了些,身体也不那么烫了,长且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眼睛。
赵瑗动作微微一顿。
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若是他醒过来,定然不会容许她这般冒犯。
“帝姬……唔……”
种沂不安地低唤了她一声,身体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凉,难受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发烧了,而且神智有些模糊不清,视线也有些迷蒙。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朦胧。
他记得自己一路从朔州直往燕京,再赶往这处严寒的极北之地,几乎不眠不休,也不知累坏了多少匹马。他记得自己听闻柔福帝姬死讯时悲伤得几乎要咳血,不顾雪片一样的弹劾,执意出了朔州。他记得……他记得他找到了她。
是梦么?
一个已死之人,怎会……怎会出现在严寒的极北之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