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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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10-16 18:43 字数:5021
怎会不爱?
他早已将她……将她看成……重逾生命的存在。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她站起身来,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圆儿,掰着指头和他说道,“头一条,我不大喜欢我的夫君跪我,也不喜欢我的夫君妄自菲薄;第二条,本帝姬不喜欢早嫁,一点也不喜欢,双十年华再嫁人刚刚好,除非你嫌弃我老;第三条,本帝姬自幼奉崇的便是两情相悦,本帝姬也一向胆大包天,也擅长翻天……”
她一条一条地数着,每一条,都在他的心头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除非你不再爱我了,那我立刻就走,从此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你面前。”她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诺,只要你对我说,你不喜欢我了,一点儿也不喜欢,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立刻便回燕京,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我……”
他几度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帝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剜了一刀。他甚至在恼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去招惹帝姬,如今就算是想断,也已经完全放不去手。
倘若一开始,就将这份心意默默藏在心底,如今也不会生出这许多苦恼了罢?
“你忍心瞧见我被人欺。负么?”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忍心让我嫁一个并不喜爱的人,忍受他一辈子的白眼和凌。虐,夜夜在他身。下……”
“够了!”
他低低暴喝出声,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怎会忍心……
怎会忍心!
他恨不得将她好好地护在怀里,疼她宠她呵护她一世!
种沂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帝姬,微红的眼眶里,隐约泛起了些许湿。意。
帝姬同样静静地望着他,雪白的脖颈上,渐渐渗出了些血珠,狰狞且刺目。那是他方才一剑刺下的,虽然不过稍稍划破了些皮,却已经全然刺痛了他的眼。
“帝姬……”
“听我说。”
她俯身坐在他的身侧,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会将大宋周围的祸患,一个接一个地拔除。无论是金、辽、还是西夏。”
“我向你许诺,再不会有边境之危,再不会有刀兵之祸。”
“等到那时……你娶我,好么?”
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看,辽国已经按捺不住了。只要我们手中握着合适的筹码,他们一定会答应出兵。黄河之水改道的那天夜晚,你曾对我说,要不弃不离。如今,你竟要食言了么?”
她悠悠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我们回去罢。你不是说,辽国已经遣了人过来么?我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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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辽帝被金帝俘虏之后,辽国大臣的日子,便一日比一日难过。
先头辽使前往燕云,倍感屈。辱地与李纲李相公签署了两国合作备忘录,回去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前不久听闻西夏与大宋交战,宋人惨胜,但戍守边关的主将却齐齐陨落了大半。辽国大臣们都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秘密地派遣了使者,来到代州。
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便是私。通敌国之罪。
种沂素来老成沉稳,便在三两日之内,连发了十数封奏折,将路子疏通得整整齐齐。就连御史台最最挑剔的言官,也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实在是难能可贵得很。
辽使到来时,种家阖府凋零,只剩下种沂一个人在堂前会客,颇有几分凄凉之意。
种沂一眼便瞧出来,这次到来的辽使,与上回去找李纲的辽使,并不是同一个。
上回那位辽使,说话文绉绉的还会打官腔。而这回这位,只简单地往堂前一站,立刻便是满满的肃杀之意。种沂即刻便断定,这位是战场上见过血的辽将,指不定还是个百战百胜的大将。
等问到名姓时,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辽使名叫,耶律大石。
虽然耶律大石此人在宋人中的名气并不大,但种家与辽人有过数十次大大小小的摩。擦,也听说过耶律大石的名号。尤其是先前赵瑗耳提面命,要小心耶律大石此人,便对他的印象异常深刻。
赵瑗扮成书记官,又在脖子上裹了一层薄。纱,猛盯着耶律大石看了很久。
……原来耶律大石长这样啊。
……跟史书上画的不一样!
她脑中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念头之后,才慢慢地执笔记录两人的对话。虽然她临摹过瘦金体,但写得最好的,还是一手簪花小楷。感谢前世父母逼迫自己勤练书法,否则到了宋朝,铁定要变成半文盲。
“种将军少年英才,连书记官也是少年英才。”耶律大石说着不甚标准的汴梁官话,表情甚是和善。
种沂实在没耐心和他打太极,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辽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耶律大石小心斟酌着措辞,约莫半刻钟之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先前我听说,东出北安州、迎回靖康二帝的,其实并不是岳飞,而是种家的一位少年儿郎?”
种沂不答,而是静候着他的下文。
“如今我们陛下尚在上京,颇受严寒之苦。”耶律大石隐晦地提了一句。
种少将军尚未答话,他身边的书记官已经搁下了笔,极为认真地看着那位辽国人,又极为认真地说道:“如今辽国,尚有多少兵马?”
耶律大石一愣,而后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勃然大怒。
“种将军府上,竟这般没规矩么!”
“我可以接回辽帝。”书记官置若罔闻,而且语调轻柔,似乎是个女子,“但是作为交换的筹码,你需得与大宋联手,合围西夏。”
“什么?你!……”
“帝姬!……”
耶律大石与种沂齐齐开口,又齐齐一惊。耶律大石惊的是,眼前居然是位帝姬;种沂惊的是,帝姬居然要与辽人联手,合击西夏。
“我不需要你们出太多的人,毕竟主战场是在这儿。”她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笔,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但我听说,辽国如今处在西夏之西,还预备出兵大食与波斯,不知手中,可有良种汗血马?”
“良种汗血马”五字一出,种沂全身一震,耶律大石则是惊得退后了两步。
耶律大石先前便听说,宋国有个极为厉害的帝姬,连枢密院的相公,也对她言听计从。他原本还觉得传闻是在胡说八道,如今看来,眼前这位帝姬,当真不容小觑。
辽国已经举国搬迁至西夏之西,甚至预备出兵大食和波斯,这本是极高的机密,连辽国大臣也不一定知道,居然被这位帝姬轻轻巧巧地一语道破,怎能不令他震惊!
他定了定神,沉声说道:“不知这位帝姬,可做得了宋帝的主么?”
☆、第61章 黄河淤塞
耶律大石紧紧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这位帝姬,可做得了宋帝的主么?”
这个问题委实太过尖酸刻薄,即便是素来淡定的赵瑗;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世上没有任何一位帝姬;能够做得了宋帝的主。
即便是传闻中最最厉害的柔福也不能。
耶律话中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朗:如果帝姬做得了宋帝的主;那么自然可以出兵“合围”西夏;若是帝姬做不了宋帝的主,那么一切免谈。
赵瑗微微颔首;渐渐笑了开来:“辽使言下之意是;辽国手中;果然有良种汗血马?”
“!!!”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耶律大石尚未来得及感慨她思维跳跃之快,便又被她的话惊了一惊。
没错;辽国手中,的确握有良种汗血马。
但问题是,这位厉害的帝姬;是如何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一点的!?
赵瑗回头望了种沂一眼,微微一笑。
耶律大石问她能否做宋帝的主→耶律大石对这场交易很满意,对她开出的价码也没有异议→辽国手中肯定握有相应的筹码,否则一旦毁约,辽帝必被撕。票。这个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而相应的筹码,自然是赵瑗方才提到的良种汗血马。
至于“出兵合围西夏”?
耶律大石可以出三十万人,也可以出三十个人,决定权在他。但只要良种汗血马在河套平原上繁。衍生息,不出数年,大宋便可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将西夏亲手抹除!
所以,比起“出兵合围”,“良种汗血马”才是未来大宋精锐骑兵的命。根子。
很显然耶律大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脸色才变得如此之快。
“虽然我无法做皇兄的主,却可以向皇兄讨两道旨意。”赵瑗悠然开口,“我想,辽帝究竟价值多少匹良种汗血马,辽使心中应当有数才是。”
耶律大石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如果赵瑗指定了汗血马的数量,那他还可以讨价还价一番。
但现如今,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汗血马的数目,与辽帝等值!
这回好了,辽帝在辽国人心目中有多重要,便拿多少匹汗血马来换罢。要议价,也是辽国内部在磨嘴皮子,与宋人无关,与她柔福帝姬无关。
这样一个烫手山芋,重新抛回了耶律大石的手里。最狠的是,他还必须得接,得欢欢喜喜地接。
耶律大石决定,回国之后,立即将宋国柔福帝姬列为头号强敌,刻不容缓!
赵瑗可不管他心中七扭八扭地生出了多少念头,将这个烫手山芋抛出之后,便又坐回了书记官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记录着两人的对话。至于种沂如何与耶律大石去磋商这批汗血马,这批汗血马究竟是放在朔州还是代州,全凭少郎君做主。
两人磋商了好一会儿,耶律大石才满意地告辞离去。等他一走,种沂便立刻给燕京上书。无论如何,这批马终究要过官家的明路。至于以什么理由去过、如何去过,全凭少郎君一支妙笔生花。
赵瑗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没想到,你的文书也如此了得。”
种沂牵了牵嘴角,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是些官面文章罢了。做得如何花团锦簇,也比不上战场上一杆长枪。”
赵瑗静默。
————————
夜。
月色暗沉。
赵瑗伏在案几前琢磨着西辽与西夏的地理位置,顺带也琢磨着黄河故道究竟淤塞到了什么地步。她记得历史课本上写着,早在本朝仁宗年间,黄河便已经成了一条“地上河”,与水平面的落差相当之大。如今又淤塞了百八十年,故道河床上早已经积满了淤泥,想要疏通,绝非易事。
大宋有挖掘机么?没有。
大宋有挖沙船么?没有。
即便是坐拥挖掘机与挖沙船的二十一世纪,也要耗费相当大的财力,才能将黄河淤泥渐渐清除干净。要在这没有挖掘机也没有挖沙船的大宋,清除黄河淤泥……
洗洗睡罢,还是做梦来得快些。
求治水人才。
求机械人才。
求穿越挖掘机!……
帝姬殿下伏在案几上,无语凝噎。
她是文科生不是工科生啊哪里懂得治水之法……哭瞎。
外间响起了整齐且有规律的叩门声。
赵瑗蓦地坐了起来,将案上纸笔整整齐齐地摆好,而后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种沂静静地倚在门边,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颇为踌躇。在这个年代,男子贸然闯进女子闺房,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赵瑗叹息一声,走上前去,硬拖着他的束甲,将他拽了进来,死死摁在椅子上坐好。种沂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地低下了头,任由她施为,不曾反抗,也不愿反抗。
“我……”他涩涩地开口,却不知当如何说下去。
赵瑗在他对面坐下,歪着脑袋看他,毫无帝姬之仪。
“我……”他踌躇着又停顿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近乎无关的话,“我听闻帝姬前些日子,又去了一趟滑州,可还顺利么?”
赵瑗顺手抄起案几上的一张黄河水道图,塞进他怀里,表情有些挫败:“喏。”
种沂举着水道图愣了好一会儿,更为挫败地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看不大明白。”
“我是去了两趟滑州。”赵瑗闷闷地开口,“头一回,是送钱送粮;第二回,是送医送药。大水之后必有大疫,生石灰、滚水、烈酒,通通都是必备的。好在燕京也派了些人过来,将灾民们好好收拢着,不曾动。乱。岳飞岳将军也来了,说是……他之过……”
她停顿片刻,忽然又有几分气恼:“工部的官儿们着实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我便抄了两幅水道图,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怎料……”还是这般无能为力。
“帝姬。”
种沂仔仔细细地折好了黄河水道图,温声劝慰,“帝姬已经做得很好,无需妄自菲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般地步的,也唯有帝姬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