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1-09-29 13:02      字数:5347
  我一直冷冷淡淡,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
  终于,书亭认真地说:  “马来西亚的时候,你逃了出去,为何不告诉我?”
  我无言,连眼睛里面都是冷的。
  他又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猜到,救你出去的是荣与将。”
  对于一直闭着嘴巴的我,书亭毫无办法。
  我听他自言自语。
  “你可知道,我听到对于你的案子判决时候的心情?在那个时候,偏偏进去监狱探望又受到禁止。直到我买通警察看到被枪决的犯人尸体,才知道死的那个不是你。”  书亭说得激动起来,猛然踩了刹车,转过头来对着一脸无动于衷的我:  “以为你死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裂开了。想到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马来西亚,你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真恨死自己。”
  看他的模样,似乎快要掉下眼泪。
  我可以想象他当时几乎悔恨心疼得死去的情景。可是,我居然残忍地感到高兴。
  我知道书亭是纯洁的,全心全意对待我的。这么难得的一个懂得珍惜我的人,我却因为他的绝望痛苦而得到快意,这令我自己都不禁惊讶。
  “知道你被枪决,我当即想拿起手枪自杀,但是,想到你是被人诬陷的,我又想留下性命为你报仇。”  书亭吁了一口气,仿佛非常庆幸:  “幸亏我没有做傻事,生生,否则;岂非又是一对朱丽叶和罗密欧?”  他对我微笑。
  我的注意力,终于被他的一句话撩拨起来:  “书亭,你曾经追查是谁诬陷我?结果如何?”
  “什么也查不到。我动用整个家族的资源,毫无头绪。”  他对我信誓旦旦:  “我不会放弃的,生生,我一定帮你报仇。”
  动用整个家族的资源?当然查不到。
  想想贺氏的资源掌握在谁的手里!
  我望着书亭,别有深意对他说:  “书亭,你今天的说话,可算承诺?”
  他当即握住我的手:  “日月作证,贺书亭永不负黄生。”
  又不是花前月下,我更没有和他长相厮守的意思,何必这般肉麻。
  我注重的,只有一点:  “你一定会帮我报仇,对吗?”
  “对!”  书亭郑重地点头。
  我知道自己已经埋了一个残忍的伏笔,不忍看书亭的眼睛,转头把车窗打开。
  又是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又是风呼呼吹来,又是在崭新的跑车之内。
  我想起和与将偷偷溜出荣家的第一个晚上。
  原来人和人的欺骗,并不用处心积虑,自然有人送上门来,把真心双手奉到你面前任你践踏。
  这样的厚礼,却之不恭。
  唯有含笑伸手接过,尽情使用,才显出当代所推崇的现实作风。
  我想笑,却心酸。
  书亭温柔地从后面抱着我,轻声道:  “生生,不要怕,我会帮你,我会保护你。从今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我说:  “书亭,不要为我做太多,我会禁不起。”
  “傻瓜。”
  他不知道,这样的对白,除了名字,其他的每个字,都曾经没有改动地被人在花前月下使用过那是我和与将,我们两人的昨天。
  昨天 下册 第三十章
  章节字数:1557 更新时间:07…01…30 01:31
  人的思维,确实是世上转得最快的东西。上书亭跑车的时候才决定要和书亭划清界限,想起自己曾靠在他怀里就感到尴尬。可当下车的时候,我已经答应和他到法国最好的情侣餐厅吃饭。
  甚至,在用餐过程中,我还肉麻地,亲手喂了一块自己切的牛排,到书亭的嘴里。
  书亭笑得恍如在梦中,已经不知今夕何年。
  小提琴的声音在餐厅里悠扬回荡,我耳里却一直听到仿似冰块破裂的声音。自从我决定利用书亭为我报仇后,这样的声音,便在我面对书亭的时候不断传入耳膜内,无论如何消除不去。
  我心里清楚,那是书亭日后,注定心碎的声音。而我这个始作俑者,不过提前听到而已。
  残忍,是我的本性,或是学自与将?我望着有着男子气概却又纯真得令人不敢相信的书亭,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近来经历。
  “生生?”  察觉我的走神,书亭用手在我眼前一挥: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  我匆匆喝一口杯里的酒,问他:  “书亭,你打算继续当医生?那么家里的事业怎么办?”
  “家里有大姐在看着,她也整天要求我回去帮忙。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哪里肯回去受这活罪?”
  “其实经营家族事业挺有挑战性。我以前和你想法一致,但现在就不是这样想了。”
  书亭停下刀叉,认真看我:  “生生,你希望我继承家业?”
  “当然。”
  “为何?”
  “因为我希望。”  我心里不断计量,轻描淡写道:  “如果可以和你一起驰骋商场,那多有意思。”
  书亭静静看我。刹那,我几乎以为他会在我这里看出什么玄机来。他却放下刀叉,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问:  “生生,是否支撑黄氏令你非常辛劳?”  他的表情,简直是非常心疼。
  我不知道他猜测到什么,令他出现如此心疼的表情。我是黄氏的董事长,并不是苦力。
  但时机总要利用,我低头,轻轻叹气:  “商场如战场,有哪个不辛劳?要找到全心全意的盟友,真是比登天还难。”  我偷望他一眼。  “书亭,我好累。累得说不出话来。”
  “是否我继承家业,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书亭,不要为我勉强自己。那样,我会承受不起,会内疚。”
  书亭立即用他晶亮的眼睛直视我,他说:  “生生,你说得没错,只有强大的力量,才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
  一时间,我有点感动。
  我靠在书亭的肩膀上,对他说:  “书亭,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永远不要为我勉强自己,累着自己。”
  书亭沉默一会,他沉声道:  “生生,我答应你,永远不勉强你,永远不让你累着。”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话里的深情却非我可以接受得来。我心里猛觉痛楚,蓦然直起身子,凝视着面前的书亭。
  那个,岂非昨天的生生。何等痴情,又是何等专心致志,作一个渐渐毁灭自己的梦。
  骤然,心酸泛滥,入了骨髓,延着血液流走四肢,将我五脏六腑腐蚀,痛得我几乎在这高级餐厅狂叫起来。
  不应该不应该!我不应该是如此残忍之人!我不是与将!
  “生生,为何叹气?”  书亭靠了过来:  “你为何总不快乐?”  他也叹气。
  他并不知我心里激荡的岩浆正在狭窄的心里翻滚。
  我怔怔望他,眼里光芒数度变换,终于无力地长叹一声,再次靠在他肩上。
  “书亭,再求你一事。”
  “你说。”
  “不要对我太好,那会让我害怕。”
  “生生,你好特别。”  书亭宠溺地笑了。
  他抚摸我的头发,动作轻柔而充满爱意。
  这不是幸福。
  这是冤孽。
  昨天 下册 第三十一章
  章节字数:8177 更新时间:07…01…30 01:31
  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坚强,可是,当我听着书亭抱着我说他有多幸运时,我终于知道:原来我还是脆弱无比,只是学会了如何伤害别人。
  在他怀里我满腔泪水,但我对自己说:生生,你不能心软。
  是的,世界如此残忍,我怎能去做心软的一个。没有冷硬如铁的心,如何可以和与将并肩站在一起。
  我无言看天。
  对,终有一日,我要并肩站在他的身边,无论我变得何等令自己也害怕。
  书亭开车,把我送到家门。他站在车旁,依依不舍看着我进门。
  我被他紧追不舍的目光弄得神经紧张,关上大门,方大大送了一口气。
  这是错误的,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
  爸站在窗边,衔着黑烟斗对外一望,转头看我。被他深悉世事的眼光一碰,我忽然心虚,只想掉头上房。
  “生生,还站着做什么?开饭了。”妈的声音慢悠悠传来。为了赶每晚的连续剧,家里吃饭总是严格遵守妈的时间。据她说,是为了天伦电视两不误。
  一顿晚饭,吃得特别沉滞。
  妈不断为我们父子夹菜,神态自若。不知道是她没有看出其中蹊跷,还是根本不想深究。反正时间一到,她就放下筷子,到电视那边去了。
  饭桌上,只余我和爸。
  果然,爸问:“那是贺家的老二?”
  我不作声,放下手中的筷子,点头。
  很长的一声叹息,从爸的喉咙里传出来。我的心骤然绷紧,因为即使是我在马来西亚监狱中的时候,也不曾听爸这般叹气过一次。
  “算了,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爸的一声叹息似乎把青春也叹去不少,他放下碗筷站起来的时候,显得苍老。
  看着爸,我心上犹如砸了一块千斤大石。
  我知道,他已经明白我的打算。
  我以为,他会有很大的反应。训斥或鼓励,什么也好,至少不要这么沉默地不发一言离去。
  爸的背影,令我在这一刻,忽然害怕地感觉到被遗弃的滋味。
  “爸!”我失声叫了起来。
  他停下,不曾转身,只是等待着我下面的说话。
  我静静看他的背影,咬牙:“我知道我错,但我不会改变决定。”
  爸无动于衷,仿佛料到我的话,连叹息也不再有,沉默离开。
  这夜,无法入睡。
  我辗转反侧,还是从床上猛然坐起。
  在圈圈烟云中,拨通与将的电话。
  这人,似乎总是在最黑的夜守在电话旁。一接电话,不等我开口,与将的声音传了过来:“生生,我知道必定是你。”
  不理会他是如何知道。我问:“与将,你后悔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从一开始利用我到现在,你可曾后悔?”
  “为何问这个?”
  我忽然想笑,疯狂地大笑。抓住话筒,我斩钉截铁道:“与将,不要怀疑,我和你一样残忍。”
  挂了电话,我呆坐在床边,直到太阳东升。
  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洪冰叫了进来。
  “最近治安很乱,我打算请保镖。”至少与将轻易进入我房间的事情不能重演。
  洪冰也赞同:“不错,请保镖在旁,最近在上流圈子里十分流行。”
  “交你物色吧。”
  “是的,老板。”
  第二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一位在香港的世伯。他是父亲的好友,并不是商界中人,却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建筑设计师。
  一个专业的建筑设计师,不但要有美感和创意,最基本的,是有深厚扎实的建筑理论功底,否则,设计出来的大厦再令人震撼,若然无法抵挡一次台风,那有什么用?
  这位伍楚音世伯,就是一个结合设计和楼宇安全的权威。
  所以,我对着话筒的时候,十分恭敬。
  “伍世伯?你好,我是黄生,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曾…。。”
  还没有说完,那边的中年男人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哦,我记得,我记得,你是老黄的儿子!”
  难得没有都市人的冷漠生疏。我对他好感顿生。
  寒暄一轮,他问:“生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道你继承家业,相当忙碌,是否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真是善解人意的一个好人。
  “虽然对伍世伯而言非常简单,但对我却非常重要。”我也开门见山,诚恳道:“伍世伯,可有听到关于中国大陆开放外地建筑商的事情?”
  “这是大事,到处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
  “其实非中国大陆的建筑商进驻内地,已经不是希罕事。但这次开放,政策上是一些以前不能批给外面建筑商的大型工程,例如整个机场的建设,都有可能让外来建筑商参加投标。”
  “说是这么说,不过可以参加这些大型工程投标的企业,一定要争取中央那里的资格认证。名额才有三个,世界各国都想插手,实在是僧多粥少,竞争剧烈。”伍世伯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