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们的谈话内容，一般人是听不懂的。
  227
  “你去哪儿玩？”吕婷问某人。
  “清河镇，你呢？”
  “哈，太巧了！我也去清河镇呢，七点半的车，咱们同路啊！”吕婷一脸兴奋，“我BF的姥姥就是镇上的，这回病了，BF去照顾她，我趁今天放假，就也去玩玩，桃子你呢？”
  “呃，我在等人……”竹小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过五分了，临江仙仍然没有来。
  “男朋友吗？哈哈，竟然让GF等，他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吕婷眉飞色舞地说道，“想当年，姐姐我收拾BF的时候，皮鞭蜡烛烈酒麻药齐上啊哈哈哈哈，然后五花大绑，■■■■……”
  竹小桃弱弱吐出四个字：“我等老板……”
  她拿着手机，开始后悔，竟然忘记了问老板的联系方式。
  228
  其实临江仙六点半就出门了。
  但就像他说的，要手机号有什么用，想找他的人，自然会来。
  就在他走出花园小区没几步的时候，清晨的风中，一个女子远远地出现在他眼前。
  女子化了淡妆，一件黑色紧身短袖，一条九分紧身裤，包裹出丰满的线条，而高高扎起的马尾，显得她分外英姿飒爽。
  “好久不见。”她轻轻地笑。
  临江仙看着她，眯起了眼睛。
  229
  “什么事？”
  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临江仙双手兜进裤袋里，清晨的大风吹起他衬衫的下摆，而他削瘦的身形站在空旷的小区大门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笑。
  他只看着那女子，镜片后的双眼，是一丝不苟的平静，仿佛只看着一堆计算机代码，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你还是这个样子，冷冰冰的，没有人性。”女子摇头，脸上的笑容，泛出一丝苦涩，但转瞬又消逝了，她神色很快恢复到一开始的样子，利索地说道：“你，跟我走一趟吧。”
  临江仙没有动，仿佛，也没有听见，只有风，继续哗哗吹着他的衬衫。
  单薄的白衬衫，一半紧贴着皮肤，一半是层层的被风吹起的皱褶。
  230
  “我还有事。”
  临江仙眯着眼睛，沉默半刻，然后转身就走，在风中，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站住！”
  女子急了，连忙冲过去，刚想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却又意识到什么，触电似的缩回来，赶紧从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冷冷地亮在他面前。
  “9。27花园小区入室抢劫案，我来带你去局里录口供。”
  231
  临江仙闭上眼睛，只有镜片反射着东方刚刚升起的阳光，而他蔑声笑了：“花园小区抢劫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认为，我现在还一穷二白，要去抢劫吧。”
  “那是你的事。”女子把她A市刑侦大队副队长的证件收回口袋，一甩马尾辫，口吻变得不可抗拒，“配合警察是公民的义务。”
  临江仙看看手表，又看看东方的晨光，脸色依然平静如水。
  232
  “两天前花园小区一伙盗贼入室抢劫，刺伤八旬老人，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听说过。”女子见他不语，又继续说，“根据小区监控录像，两个嫌疑犯在白天去过小区北门的蓝天网吧上网，而你身为蓝天网吧的幕后老板，有必要配合我们办案。”
  临江仙听完，嘴角抽动一下，再次看了看手表，“那就走吧。”他说，然后率先往市南公安分局的方向走去，白衬衫被风吹起，身周匆忙的人群中，他的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索。
  女子叹了口气，也追了上去。
  233
  “你收手吧。”
  一段不远的路，两人都沉默不言，良久，女子才说出一句话，似是警告，又似劝说。
  “我的事，你已经管不着了。”
  临江仙淡淡一句，又继续往前走。
  “我只是好心劝你一句，近年来，国内多家门户网站遭受不明黑客的篡改，连带几个网游大公司的服务器，都被随意修改数据，市面上流传的大量高效非法外挂，你不要告诉我，这些不是你的杰作。”女子冷笑一声，却又似惋惜，“我很了解你，能办到这个程度的，就算全世界，恐怕也寥寥无几，你有这个才华，为何不好好干一份正当工作？哪个IT企业的老总，轮不到你来做？”
  “没有意思。”
  “我告诉你，现在网监总部都立案了……”
  “他们没有证据。”他打断她。
  “对，没有证据，但你执迷不悟，还这么干下去，总有一天会毁了的，这是计算机犯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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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他仰头看天，天空碧蓝如洗，而声音在风中凛冽，那是他一贯的骄傲，不容践踏的骄傲，“我只知道，人生转瞬，只有在不断的挑战、不断的超越中，才能趋向圆满，而名利场上，我讨厌的东西太多……”
  “你……”女子气急败坏，“你真以为你是当风临江的神仙啊？！你……你不过是个眼里只有数据、没有感情、没有人性、永远不懂爱情的机器！”
  “那你呢？”
  女子顿时无言。
  临江仙也不再说话，大步往前走，穿过马路，就是市南公安分局。
  四年前的场景，依稀还在他眼前。
  235
  “跟着你，没有钱，没有爱，没有幸福。”
  她站在公安分局的大门口，和他分手，她说，“我今天开始工作了，你也别再捣鼓电脑，早点找个正当工作糊口吧，我们，就此白白。”
  那时，他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那时，他还没有想过，利用电脑技术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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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0分通往清河镇的巴士将发车，请各位旅客，提前15分钟检票……】
  “你男朋友还不来？”吕婷看着电子通告牌上的字，也开始为某人着急。
  “是我老板……”竹小桃虚弱地挣扎，“他也许有事耽搁了吧。”
  “不打个电话么？”吕婷指了指她的手机。
  说自己没有他手机号，也太丢脸了，竹小桃情急之下，杜撰道：“他手机昨天塞进……呃……大浪的菊花里……呃……开震动……然后……呃……短路了……”
  吕婷眼中立刻冒出绿油油的光：“大浪是谁？啊哈哈，原来你BF还好那口，桃子你也真大方，我家男人从了我后，他菊花就只归我■■■■了。”
  “哈哈，那你有没有试过用■■裹上■■捅进■■里？”
  “啊呀，好主意，我今天就去试试！那个大浪试过吧？HI不HI呢？”
  “当然HI啊，哈哈哈，大浪他■■■■……”
  同样被带到警局录口供的大浪狠狠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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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BF不来，不如和我一起去吧。”吕婷兴奋地提议。
  “哎？”竹小桃还有些犹豫，“说好了在这里等他的……”
  “切，放你鸽子的男人，你也放他一把嘛。”
  “可是……”竹小桃一想到扣工资，就心有余悸。
  “据说……”吕婷笑嘻嘻地凑近桃子耳边，“清河镇有很多美男哦，难道你不想看他们……”
  “真的？！”竹小桃两眼放光，把什么都忘得九霄云外了，“走走走，咱们快检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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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
  到了清河镇，不但没有见到传说中扎堆的水灵灵的美男，而且吕婷这厮也跟着她BF哈皮地跑了。
  竹小桃这个电灯泡，当然不好打扰他们快活。
  她便一个人孤伶伶走在青石砖上。
  还好她也一个人习惯了。
  239
  清河镇刚下过一场夜雨，青石砖还湿漉漉的，反射着细微的天光。
  竹小桃东走走西看看，不得不说，这渗透到一砖一瓦，一石一桥中的水乡风情，着实让人迷醉，连空气，都带着氤氲潮湿的芬芳。
  她站在石拱桥上，望着粼粼水光，不由出神。
  几条小船在河上摇曳而过，而河水倒映着依水的廊街，即使是白天，整个小镇，也是宁静悠远，丝毫没有带上现代都市的风尘气息。
  像极了，他笔下的柔情。
  竹小桃忽然想到，笑墨白，真的就住在这镇子里么？
  240
  她决定恬不知耻地去造访。
  只是镇子不大，而我知道你在这里，却又不知你在哪里。
  竹小桃接连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表示他们不曾听说有这么个人物在镇子里。
  终于有个搅麦芽糖的还有些耳背的老头表示知道，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竹小桃一脸兴奋地等着他想起来。
  241
  “著名作家啊……”老头努力地回忆一阵，终于说，“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哈哈，就是那个许大欢吧？”
  “呃？许大欢是谁？”
  “你要找他吗？哈哈，可惜你来晚咯，许大欢在文革时就被斗死了！哎，多好的一支笔啊……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还崇拜他……”
  “我不是找他……我要找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找他后代吧？就在那条街后面，你往这走，再拐弯……哎？小姑娘，你听我说完别走啊……”
  竹小桃败退。
  242
  竹小桃在一家馆子里吃着凉皮，顺便意淫着现在老板会在干啥。
  这时馆子里走进一个女子，一身明黄色碎花长裙，不施脂粉，头发挽成一个髻，“老板娘，来两碗凉皮，一碗打包别放辣子。”她对着柜
  台后的胖妇人说。
  竹小桃发现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一如这水乡细腻温柔，而年龄看上去，也大概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随后她就端着碗，坐到了竹小桃这一桌。
  243
  馆子里食客不多，有一桌是三个大老爷们在喝酒，这女子大概又怕寂寞，看到有小姑娘，就过来边吃边聊。
  “你来旅游的吗？”她问。
  “是啊。”竹小桃点头。
  “一个人？”
  “嗯，A市来的。”
  “A市，大城市啊……”她优雅地吃着凉皮，语调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向往。
  244
  竹小桃发现她勺子与瓷碗竟没有碰出任何声音，而自己一边吃，一边欢快地丁零当啷一阵响声，遂作出了判断：
  这人是个有教养的高雅的人。
  这人和自己不会有【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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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吃完一碗凉皮，带着手上打包的一份，就要回家。
  竹小桃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大姐，你知道这镇子上有个著名作家笑墨白吗？”
  那女子摇头不知，又说：“既然你一个人，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
  “不用不用，那太给你添麻烦了。”竹小桃一边失望，一边婉拒，这倒不是客套，的确是她不忍自己的气场，去腐蚀那女子高洁雅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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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显然对某人纯洁无害的外表有好感：“那你下次来，也可以找我当导游，这里我从小长大的，很熟。”
  “嘿嘿。”竹小桃挠头傻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是个路痴。
  “那我先走了，”她拍拍手上打包的凉皮，笑道，“要不是家里还有人等着吃午饭，我还真想和你多聊会，对了，我叫林妍儿，你叫我妍儿姐就好了。”
  说着，她挥挥手，走出了馆子，明黄色的碎花长裙，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247
  竹小桃郁闷地在镇上继续打转。
  她后悔三件事。
  一，没有问老板要手机号。
  二，没有接受林妍儿的邀请。
  三，她没有认真研究地图。
  248
  第一件事的后果，导致她一个人来到清河镇。
  第二件事的后果，导致她被这个身为《人间2》女主角却又表示不知道笑墨白的林妍儿，给激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但这份好奇心又找不到宣泄口，只会像毒药般渗透在血液里，越渗越浓，挥之不去，使她也变成了会被好奇心害死的人。
  第三件事的后果，导致她现在，迷，路，了。
  249
  自从馆子吃完凉皮出来，竹小桃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去寻找林妍儿的住处，结果在冗长交错的巷子里转了半天，却把自己转晕了。
  有未干涸的雨水从巷子上方顺着灰墙滴下，原本清清泠泠的天籁之音，在此刻迷路中的某人的心里，却造成了更大的郁闷。
  最终，她决定用走迷宫的笨方法——摸着墙，一直往左走。
  250
  所以这章的序号用来形容某人的脑子最适合不过。
  251
  等某人好不容易终于从迷宫般的小巷中走出，竟是又绕回到了镇口边缘。
  天色已渐渐变暗，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好在五分钟前开出。
  竹小桃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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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今天就要在镇上过夜了？
  竹小桃郁闷地踢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