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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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迷津 更新:2021-09-25 11:12 字数:5209
他必须马上回去!
※※※
听到骆初云的留言后,楚怀风像个疯子般冲回安东尼奥家收拾行李,又立刻冲到机场,搭最近一班飞机回台湾。
一下机,他马上坐计程车直奔路家,却发现那栋位於天母的白色别墅已然搬空,雕花铁门上贴了张法院的封条。
好半晌,他只是怔立当场,不敢置信。
他急急打了一通电话回家,询问骆初云前因后果。她告诉他,为了清偿债务与支付员工资遣费,路家卖了名下所有动产与不动产,只留下市区一层公寓以及那间西班牙餐厅。
除了栖身之处,他们剩下的就只有“白色巴塞隆纳”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他怒声咆哮,“老爸在搞什么?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路家破产?”
“听说是路家老奶奶的决定,她不想我们帮忙。”
“是老奶奶的决定?”他愕然,“那……可儿呢?”
“应该在餐厅吧。”骆初云低声说,“听说她每天都到餐厅去,不到三更半夜绝不回家。”
“为什么?”
“老奶奶把餐厅交给她了。”
把餐厅交给她?也就是说可儿现在是“白色巴塞隆纳”的老板?
楚怀风咀嚼着这消息,这一切变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突然,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那个爱耍脾气的娇娇大小姐打算独力撑起一间餐厅?没搞错吧?
怀着疑虑,楚怀风来到“白色巴塞隆纳”门外。
夜已深,餐厅看来已经打烊了,一片漆黑。他蹙眉,目光流转一圈,发现侧门那儿似乎隐隐透出光亮。
穿过一条小巷,他来到餐厅右后侧,果然发现厨房的灯还是亮着的,透过半卷起的百叶窗,还能看到厨房内闪动着两道人影。
一个穿白色厨师制服的男人,以及——路可儿!
他惊奇地看着那一向穿着时尚的女人居然系着一条沾满油污的围裙,俏丽微卷的短发也全塞入一顶白色帽子里,那清秀的面容乍看之下竟像个少年。
当她挽起衣袖,辛苦地揉着面团时,他下巴差点一落。
不会吧?那真的是路可儿?
轻轻推开后门,他顺着黑暗的廊道,悄悄来到厨房门外——
“大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厨房内,男人的声音犹豫地响起。
“什么事?你说。”
“我——”
“该不会想要求加薪吧?大好意思,李大哥,现在恐怕不行!”
“不,不是的,大小姐,我不是要求加薪。”
“不是就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请你再忍忍,李大哥,过阵子等餐厅情况好转了,我一定会——”
“我想辞职!”男人急迫的嗓音打断了她。
她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对不起,大小姐。”男人充满歉意,“这个机会实在太好,我……舍不得放弃。”
“有人……有人要挖你吗?”声音有些迟疑,像是害怕听到答案。
“是一家新餐厅,他们提出的条件很好。我真的……很抱歉,家里两个孩子都念私立学校,负担实在很重——”
“没关系,李大哥,你……尽管去吧。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们希望我下个礼拜就报到。”
“那就……去吧。”她嗓音微哑,“恭喜你另有高就。”
“……”
“你先回家吧,李大哥,剩下的我来收拾就行了。”
“那怎么行?大小姐,我——”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那好吧,我先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瞪着男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的背影,楚怀风不觉皱起眉头。轻轻回过身,他望向那个独自留在厨房里的窈窕倩影。
她背对着他,依然努力揉着面团,她不停地揉,呼吸微促,肩头微颤。
他瞪着她频频展袖拭汗的背影。
几分钟后,她像是终於揉好面团了,将它搁置盆里,盖上白布,然后取出原先浸泡在水槽里的蔬果,慢慢切着。
她动作笨拙,任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厨房新手,拿菜刀的姿势让人担心她随时可能弄伤自己。
他心一扯,正想发声说话时,她忽地惊呼一声。
“啊!”
看吧,果然切到手指了。
他翻翻白眼,刚要迈开步履,就见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她低着头,将泛出血珠的食指放入嘴里,缓缓吮着。
“我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喃喃自语,像要说服什么人似地,一句又一句地说着。“我能做到的。”她双手撑住流理台边缘,颤巍巍起身,“我一定能做到。”
他惊诧地望着她。
是他的错觉吗?他似乎……看到了顺着她颊畔滚落的泪。
“我能做到的——”她重新拾起菜刀,才切了几下,又是一划。
这一次她没有叫喊,只是怔怔望着出血的手指。她望着,紧凝呼吸;他看着,不觉也跟着屏住呼吸。
周遭一片静寂。
许久,一声沙哑的哽咽突地逸出,跟着,是一声接一声几近破碎的呐喊。
“啊——啊——”
他听着她痛苦地喊着,看着她纤细的身子颤然摇晃,一直紧扯的心弦猛然绷到最高点,瞬间断了。
她正在哭,很难过、很伤痛地哭着。
他没看错,没听错,她是真的哭了。
“可儿!”他冲动地奔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抱住她冰冷打颤的身躯。“别哭了,别哭了。”
“我守不住餐厅,我对不起奶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嘶声道,“念过餐饮管理又怎样?我连……连菜刀也握不好,我太没用了!”
“别这样,可儿,我看得出你很努力——”
“还不够!还不够!”她绝望地哭喊,“我该怎么办?李大哥要走了,我又请不到别的厨师,这家餐厅完了,完了!”
“不会的。”他急急安慰她,急急扳过她的身子,焦虑地看着她,“不会完的,可儿,这家餐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的。”
“会的,会的!我太天真,太没用,我——”
“别说了!可儿。”他喝止她,“我说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会帮你,你相信我好吗?”
“怀风?”她怔然眨眨迷蒙泪眼,这一刻才恍然发现是谁正拥抱着她。“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来了。”他哑声道,伸出拇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痕。
她一冻,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我听说你家破产的消息,所以赶回来了。”
她没说话,眼神变换不定。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爸爸能帮你们的!”
“因为我们不需要。”她冷冷应道,挣脱他环住她的手,挺直身子。
“可儿!”他瞪她。
“你走吧,我没事的。”她扭开水龙头,冲着受伤的手指。
“可儿!”他气急败坏,猛然扯住她的手臂,“为什么取消婚约?路冢需要钱不是吗?”
她回眸,幽幽瞥他一眼,“不错,路家需要资金,可是我们不需要同情。”
他一愕。
“我不要同情,怀风。”路可儿白着脸,轻咬下唇,“我知道……刚刚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可我不会再哭了,不会了。”
“我不明白!可儿。”她苍白的模样,让他心头涌上一阵阵烦躁,忍不住低吼起来,“你之前处心积虑地安排那些,不就是为了跟我结婚吗?为什么现在又取消婚约?是因为路奶奶吗?是她的决定吗?”
“是我的决定!”她喊,“取消婚约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忘了吗?那晚我在‘老地方’就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以为——”他以为那只是千金小姐的一时气话,不是吗?
“不要自以为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她别过头,“我求你走吧。之前那些‘处心积虑’的安排就算是我错了,我道歉,行了吧?”
道歉?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向高傲任性的路可儿会向他道歉。
他应该感到得意才是,可为什么这个道歉听来却如此刺耳,如此让他郁闷?
“你也不必同情我。虽然路家宣布破产,但至少我们还有间公寓,还有地方住,银行也让我们留下了这家餐厅,情况也不算太糟,不是吗?”
“……”
“快走吧。你不就是为了躲开我,才跑到欧洲去吗?我不明白你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能恼怒地瞪她。
是啊,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他不是很气吗?气自己被利用,气她欺骗他,所以才毅然收拾行李离开台湾,不是吗?
可该死的!他从来不曾想过不再见到她,事实上,他一直预期着回来与她成婚。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撑起这家餐厅?”
“你认为我做不到吧?”芳唇自嘲地一撇,“可是我会做到的,怀风,我一定会。”
她说得那么肯定、那么坚决,让他几乎要以为,方才在自己怀里哭喊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她真的那么坚强吗?或者,只是故意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可就算她是装的又如何?她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她不需要他的帮忙,不需要他的同情。
很好,非常好。
一把怒火蓦地在楚怀风胸口燃起,连他都不明白自己在气些什么,只隐隐约约知道她冷淡的拒绝刺伤了他。
“随便你吧。”他甩甩头,“反正我从来就搞不懂你!”
第八章
是的,他一点也不懂她。
他不懂,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想得到他,又是为了什么毅然取消婚事。
他不懂,最近发生在路家的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对她而言是多么大的冲击,他不懂,她是为了什么非得挺直背脊撑下去。
他不懂,她父亲每天与债权人和那些被迫遣散的员工周旋,最近总是神情疲惫,而奶奶,身体状况一直不好。
於是她只能一个人撑下去,一个人想办法撑起这家餐厅。
她必须想办法啊!
瞪着围绕餐厅门廊、已开始显得凌乱的绿色攀藤类植物,路可儿突地有股想狂笑的冲动。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哪来的能耐让问题重重的“白色巴塞隆纳”东山再起?
它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个像她这样对餐厅事务茫然无知、对未来无所适从的无能老板,她不仅连道像样的料理都做不出来,甚至也请不到一个够格的厨师重新掌管厨房。
她该怎么办?她茫然地瞪着前方,优雅古典的白色建筑落入她眼底,却只是一片悲哀的败落景象。
她该怎么办……
“小姐,你能告诉我这家餐厅是怎么回事吗?”带着浓重腔调的英文拂过她耳畔。
她缓缓回眸,眼瞳映人一张虽然上了年纪、却仍然俊朗好看的男人面孔,他的身材壮硕,皮肤呈橄榄色,碧绿的眸子炯炯有神。
是个外国人——偏深色的皮肤与深刻的轮廓,显示他可能带了拉丁血统。
“我听说这家餐厅的西班牙菜是全台北市最棒的,所以才慕名而来,可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餐厅似乎还没有营业的迹象。”男人蹙眉,“该不会倒了吧。”
一位慕名而来的客人?
她心一揪,怔怔地望着他。
“小姐,你傻了吗?”男人似笑非笑地嘲弄她。
她定了定神,“不,这家餐厅没倒,只是暂时休业几天而已。”
“休业?为什么?”
“呃,因为发生一点事……”
“是吗?”男人扬眉,跟着,粗声咕哝了一连串西班牙文。
他以为她听不懂,可她却听得分明,愤然瞪视他。
这老男人竟敢侮辱她家的餐厅,说“白色巴塞隆纳”只是浪得虚名,他被朋友给骗了!
“先生,我说过,这家餐厅只是暂时休业而已,绝不是倒闭。”她冷然地以西班牙语说道。
听闻她流利的回应,他显然一愣,好一会儿,才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嘿!小姑娘,别那么生气嘛。怎么?这家餐厅该不会是你开的吧?”
“正是。”
“哦?”他眯起眸,细细打量她,“看你娇生惯养的模样,实在不像一家餐厅的老板娘,怪不得这间餐厅凶多吉少了。”
“你!”她绷紧身子,怒瞪他一眼,跟着肩膀一斜,轻轻推开他挡路的身躯,“不好意思,我要进去。”
抱着一堆刚采购回来的蔬果鱼肉,她笨拙地想要打开餐厅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