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9-19 21:43      字数: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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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名世在文人中间,被视为另类,而在一个平庸的社会里,另类或者异端的存在空间,是极其有限的,他的倒霉,他的被选为镇压的对象,也因为他“负才自喜,睥睨一世,世亦多忌之”(金天翮语)。据他与何屺瞻的信中,谈到他的处境,“世多以仆为骂人,仆岂真好骂人哉?而世遂争骂仆以为快”。因此,他在桐城,在京师,“余居乡以文章得罪朋友,有妒余者号于市曰:‘逐戴生者视余。’群儿从之纷如也,久之衡文者,贡余于京师。乡人之在京师者,多相戒勿道戴生名”(戴《送萧端木序》)。
  这位以司马迁自诩,遍游燕赵齐鲁,三吴八闽,搜访南明遗事,立志续史的戴名世,“既穷而游,多愤世嫉俗之论,以是积学之士皆慕其才,与之交,而驰声利挟权势者,则畏其口而忌其能”(徐宗亮语)。看来,不是他不了解这个社会,而是这个社会根本不能接纳他。于是,得罪了有权有势和有银两者,自然也就制造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反对派。
  反对派的存在,也许并不可怕,反对派加之小人,那就没好日子过。都说中国地大而物不博,但是,就小人而言,这东西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却从来不感紧缺,随时随地,不请自到。孔夫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应该是“三人行必有小人”才对。小人之厉害,在于他全天候的精神抖擞,眼睛盯着你不放的同时,鼻子还不停地嗅着上面的动静。
  我估计那个跳出来陷害戴名世的御史赵申乔,一抓住他书中的把柄,二抓住他备受世俗訾议的恶名声,三抓住康熙要杀人的血腥欲望,于是,一纸奏书,呈送到主子面前: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疏参翰林院编修戴名世,妄窃文名,恃才放荡,前为诸生时,私刻文集,肆口游谈,倒置是非,语多狂悖。今身膺恩遇,叨列巍科,犹不追悔前非,焚削书板,似此狂诞之徒,岂容滥厕精华?祈饬部严加议处,以为狂妄不谨之戒。”
  康熙御批:“这所参事情,该部严察,审明具奏。”(《圣祖仁皇帝实录》)
  戴名世的《南山集》的“罪状”,说来可笑,在书中有关南明政权史实部分材料,引用了桐城另一位也曾是翰林和侍读学士的方孝标所著《滇黔纪闻》。书中所记南明事,用南明年号,而戴名世转录到自己文集中时,不知道他是马虎了呢?还是相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未作更改。或者,在他这个另类文人内心深处,存有一点叫板之意。于是,偏偏被一心找茬的赵申乔抓住,这个想吃人血馒头的小人,以“所作书内,将本朝年号销除,将永历年号写入等类大逆不道之语”参奏上去。小人之狡狯,就在于他抓住康熙狭隘的种族禁忌心理,激怒之下,把戴名世送上断头台,而赵申乔因此案立了大功,擢为户部尚书。
  这次《南山集》文字狱,牵连到已死多年的方孝标,牵连到作序的方苞、方正玉、汪灏等人,牵连到出版社、印刷厂、发行人、投资商,以及藏有此书者、知情不报者,和处置不力的地方官员。最为恐怖可怕者,牵连到戴、方两族大批宗亲姻眷,一概治罪,那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杀得整个桐城地区,腥风血雨,昏天黑地。
  按当时康熙批准的屠杀范围:
  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不分异性,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查出送部,律斩立决。之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其十五以下子孙,伯叔父兄弟之子,查出照例给付功臣之家为奴。(据雍正元年的刑部题参)
  总计死于非命者,应有三百多人,流放黑龙江的宁古塔,拨与乌喇、白都诺等处安插,活着受罪者,当有四百来人。康熙这次《南山集》一案,遭波及者将近千人之数。时隔数个世纪,重述这段血泪往事,犹感心悸。
  戴名世固然为他的笔误,横遭惨祸,其实对统治者来说,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借口,而根本问题,在于他一定要写出南明史的这一份真实,为康熙之忌,才付出代价的。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两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
  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终明之世,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详,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戴《与余生书》)
  所以,从屈平起,中国文人最让统治者头疼的一点,就是他们坚持笔下的真实。戴名世之值得尊敬,也就是他要把那一段被湮没的、被改写的、被当局有意忘却的历史真实,无论如何也要写出来的勇气和骨气,不屈不挠,赍志以赴,知道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文人的诚实,文人的理性,文人的使命,文人薪尽火传的历史责任感,也使他不能住手停下。
  我认为,作为一个中国文人,最起码的一条写作准则,就是要给历史留下来真实。可以不写不说,但不可以瞎写瞎说,尤其不可以为了迎合什么而颠倒黑白,而枉顾是非,那就是缺了大德了。那些为康雍乾唱赞美诗的史学家、文学家,实在是令人为之齿冷的。
  在安徽桐城戴名世祖屋后边,那口至今犹在的池塘,当时为避祸及,其族人先行跳水自溺而亡者,将近百十来口,其中以妇孺眷属为多。据说这口池塘,时闻冤魂夜哭,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气,常见幢幢鬼影,时有阵阵阴风。
  看起来,文人遭遇皇帝也罢,或者皇帝有意识地遭遇文人也罢,说了归齐,双方矛盾的症结,就在于真实二字。一个要说出写出这个真实,一个不要你、不让你、不准你说出写出这个真实。于是,患有意识形态恐惧症的统治者,只有诉诸于文字狱的办法,来收紧文人的骨头。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这便是中国文人永远摆脱不掉的噩梦。
  文坛双璧
  程绍国
  程绍国1960年生于温州,《温州晚报》编辑。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发表过小说和散文。曾获《中国作家》“1991—1993年度优秀短篇小说奖”。
  当代的作家和评论家,经常把林斤澜与汪曾祺捆绑起来谈论。见诸文字我所看到的就很多,比如唐达成的、蓝翎的、邓友梅的、孙郁的。何为?我想一是两人非常紧密,出行形影不离;二是两人品行操守有口皆碑;三是两个都是已经“成精”的作家。我说的“成精”是艺术境界已入霄汉,和一般的作家不是一个档次。我就是这样认为。鲁迅、沈从文、曹禺、萧红、孙犁“成精”了,林斤澜与汪曾祺也“成精”了。有的作家喧嚣,人气极旺,但我觉得还没“成精”。当然精怪也有大小之分,比如鲁迅是大精怪,孙犁就是小精怪;被人承认为精怪也有迟早之分,有的很快就有人喝彩,有的一下看不清,慢慢的才被人警觉,称为杰出的作家。精怪也分类,艺术风格也不一样,沈从文和曹禺区别甚大,就是例子。林斤澜与汪曾祺呢,区别也是太大太大。不光是艺术风格,他们的乡情家庭、少年经历、人生遭遇、学养素养、脾性气质……都有很大的不同。这些不同会决定人生,决定性格,会决定一个作家的创作内容、美学风格。当然,我这并不是说他们什么都不同,倘若什么都不同,他们就不会成为至交莫逆。许多爱好兴趣、为人品质、对大是大非的看法,还是相当合拍的。这也会在文章中反映出来。大异小同,有著作为证。
  老舍1962年曾说:“在北京的作家中,今后有两个人也许会写出一点东西,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林斤澜。”(王勇《著名剧作家汪曾祺传略》)老舍说话有分寸,但在这一点上也真叫英明。
  刘心武说:“汪曾祺得到了应得的荣誉,而林斤澜还没有。”
  这话耐人寻味。
  我写这两个“老头儿”,崇敬的心情无法言表。
  1993年12月15日,我到北京,侥幸和汪曾祺等十二人获《中国作家》优秀小说奖。这天傍晚,林斤澜对我说:“去,我们到汪曾祺家吃饭。”他说还有几个人,都是他熟悉的。我说不合适,因为连汪曾祺也没见过面。林斤澜说:“咳,汪曾祺你应该认识认识。”
  京城蒲黄榆一幢十二层楼上,开门的是夫人施松卿,林斤澜轻声哈哈哈笑。夫人夸张着学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斤澜问:“老头呢?”夫人答:“里头坐着。”
  汪曾祺的家太小了,太简陋了,过道窄,又阴暗,连墙面都没有粉饰。杂乱的客厅里,汪曾祺蜷坐沙发一角,脸色灰黑,一动不动。林斤澜和我站在面前,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一会儿,头微微一转,看我一眼,神情我好像是空气。我知道,他并不欢迎我。林斤澜就介绍了:“他是我家乡的才子,这回和你同榜,明天一起去领奖。”汪曾祺的脸没有什么变化。林斤澜关切地问:“你怎么啦?”汪曾祺答:“拉肚子啦”。他的声音有鸭子般的沙哑。
  “几时?”
  “一个礼拜。”
  “吃药了?”
  “中药。”
  我发现客厅门上有一块绣着“福”字的红布,而林斤澜家也有一个“福”字,却是纸剪的。林斤澜虽然心脏不佳,可童颜灵鲜,他的“哈哈哈哈”又响又亮,是可以跟姑娘比较的。——汪曾祺这“布”显得憔悴多了。
  夫人从一个红布袋中取出几个大橘,一人一个,把一个给了汪曾祺。汪曾祺不拿。他的小女儿汪朝过来,站在面前,要他吃下。汪曾祺不吃,低声说:“医生说,不吃生冷。”女儿说:“你什么都不吃!”汪曾祺还是低声说:“医生说,不吃生冷。”女儿还是要他吃。汪曾祺眼看地下,说:“我刚吃了中药……”气氛似乎有些僵。这时林斤澜的“哈哈”声起。又冲着汪曾祺说:“你先拿来嘛!”汪曾祺便把橘子拿来,放在披着绣花土布的茶几上。
  门响,小说家、《中国作家》编辑许谋清和《辽宁青年》的女编辑西茹来了,接着《当代作家评论》林建法和《人民日报》王必胜来了。林建法帮着摆桌设杯,夫人端上火锅,许谋清把自己买来的鸡爪什么的摆上了。大家围上桌,开箸。汪曾祺问女编辑就姓西吗?西茹说是的。“那你就是西餐,”汪曾祺笑着说道。他很少吃东西,除了偶尔说几句类似警句的幽默话外,便是默默地呷啤酒。夫人递给我一个烧饼,汪曾祺毫无表情地说:“他对烧饼没兴趣,前面那半个还没吃完。”又说:“他吃涮羊肉是内行人,夹出的羊肉还微微有点红。”夫人说:“那不好,不熟的东西据说有绦虫。”
  许谋清说他们那里一个老头摸一个年轻女人的屁股,只见夫人笑死了,“哎,哎,这个老头子真坏,真坏……”林斤澜开他们夫妇的玩笑:“你应该说,这个老头子真好。”这时候,汪曾祺面挂微笑,起身步出,一语不发,再无入席,他是自个儿去睡了。
  次日,汪曾祺到《中国作家》受奖。前来颁奖的冯牧、陈荒煤都跟他打招呼,他唯唯。他坐的位置在我的身边,当高洪波用男中音说道:“现在,我以得票多少的顺序,把得奖者的作家念一下”的时候,开念第一个名字是“李平”,汪曾祺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我不好转头看他的脸,心想他是不是尴尬了呢。当然,第二个名字就是他了,他的后面还有铁凝、陈国凯、李贯通……
  第一次与汪曾祺接触,我的印象是这位大师难懂,与他的作品相反。林斤澜就不一样,平和,亲切,和他相处没有懂不懂的问题;可是,作品就大不同,奇崛,诡怪,深妙,评论家都又着迷又困惑,一般读者当然是云里雾里了。
  汪曾祺1920年出生在江苏的一个小城高邮,林斤澜比汪曾祺小三岁,出生在浙江的温州。都是江南水乡人。高邮在运河边上,高邮还有一个高邮湖。汪曾祺说:“水有时是汹涌澎湃的,但我们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