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9-19 21:43      字数:4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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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卡契的养父是个酒鬼,清醒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可遗憾的是平时男人清醒的时候很少,他经常一发酒疯,就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打骂孩子。有一回,托卡契流着泪从家里跑出来,是陌陌陪着他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小酒馆里挨到了天亮。
  寒假后,陌陌被女孩薇拉格缠上了,不过,这并没有破坏两个少年情感的默契……陌陌喜欢薇拉格,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仅此而已,他不喜欢女孩撒娇,更不喜欢女孩歇斯底里。
  从中餐馆出来后,托卡契仍有些拘谨地跟郁香冰道别,女人终于伸开双臂,使劲搂了搂这个金发的孩子,并且对他说:“托卡契,谢谢你给陌陌的爱。”
  几天后,香冰带着托卡契去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承诺以后每个月都会为男孩存上三万福林,并且将帮助他读完大学。男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香冰微笑着摸摸他的脸说:“别谢我,你要谢就谢陌陌……”
  八
  九月初,郁香冰将公司的业务托给了佐尔坦,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周假。她需要彻底地放松一下,决定和韩钧带着潇潇一起去巴拉顿湖度假。
  出发的时候,小女儿没等大人发话,自己抢先“占领”了方向盘旁边的副驾驶座位。她知道,只要一家人出去,肯定是爸爸开车。
  自从上次跟妈妈吵了架,潇潇几乎天天都黏在爸爸身上。韩钧每天早上为她准备早餐,送她上学;下午接她回家,晚上陪她做作业,哄她睡觉……潇潇还注意到:爸爸将客厅挂的那张陌陌的单人彩照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张四个人的全家福,这张全家福是他们兄妹俩刚到布达佩斯时在机场跟父母一起拍的合影。在潇潇房间的小书架上,多了一张潇潇婴儿时被哥哥抱在怀里的照片,照片上潇潇在哇哇地大哭,陌陌在咯咯地大笑……韩钧不止一次地告诉潇潇:以后不能忘了陌陌,哥哥和父母一样地非常爱她。
  “妈妈也爱我吗?”潇潇忽然认真地问。
  “当然爱啦!你就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她怎么会不爱你呢?”
  “既然你们都爱我,为什么还要离婚?”女孩忽然掉转了话题。
  韩钧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你们离了婚,就不住在一起了是吗?”
  “哦,当然了……不过,即使爸爸妈妈离了婚,你还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呀。”
  “那我能选择跟谁住吗?”女孩这种锋利的口吻真像她妈妈。
  男人的心被刺了一下,含糊地说:“潇潇,爸爸妈妈还没有决定离婚呢……”其实,韩钧此时真想问问女儿:如果他们真的离了婚,她愿意跟谁?他真想听到女儿回答说:如果他们真的离了婚,她愿意跟着自己!
  尽管韩钧能够肯定女儿会如何回答,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样的问题不仅会刺伤女儿,而且也会伤害母女之间的情感。他想了想,又说:“离婚不离婚是大人的事情,即使离了婚,爸爸妈妈都会和现在一样地爱你……”
  “你骗人!”孩子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男人的心像被针刺了似的骤然一缩。
  近来,香冰好几次试图接近女儿,可是潇潇每回都敏感地躲开了。孩子经过了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好像忽然长成了一个大人,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目光神态,都和香冰的一模一样。有一次,香冰忍不住问韩钧:“你看,潇潇是不是太像我了?”
  男人点点头。
  “有时候,我看到潇潇,感觉就像自己照镜子一样。”
  “你是不是怕她了?”男人问。
  “哦,有点儿。”接着,香冰若有所失地说:“现在孩子总黏着你……”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说:“你不黏我了,还不让孩子黏我?”
  “潇潇是不是很讨厌我?”女人忽然问。
  “讨厌你?她是你的闺女。”
  “那她干吗老是躲着我?”
  “你是她妈妈,你该问你自己。”
  “你背后是不是总跟潇潇说我的坏话?”女人的神态就像一个多疑的孩子。
  “咳,”韩钧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母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潇潇在车里等了好一阵,韩钧才和香冰一起抱着一大堆吃的用的东西从院子里出来,一件件地装进汽车的后备箱。
  “潇潇,你的游泳衣自己带好了吗?”香冰透过摇下的车窗问女儿。
  潇潇没有答理妈妈,而是冲着韩钧大叫:“爸,陌陌的游戏机带了吗?”自从陌陌死后,潇潇也学着父母的口吻,不再叫陌陌“哥哥”了。
  “带了,在你妈妈的包里。”
  “你现在要吗?”香冰问。
  “不要!”
  上车前,韩钧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跟女儿商量:“潇潇,你陪妈妈坐到后边去好吗?这条路很长,要开好几个小时,爸爸开车必须精神集中,不能老跟你说话。”
  女儿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虽然不很情愿,但还是听话地顺从了。她麻利地跳下车,坐到了后排妈妈的旁边。但是,汽车开出了近百里,潇潇仍旧梗着脖子不肯跟妈妈讲话。后来,香冰看到女儿困了,便疼爱地说:“潇潇,离巴拉顿还很远呢,你要不要趴在我腿上睡一会儿?”
  女儿听了,一动未动,也没有回答,弄得香冰非常尴尬。
  汽车又开出了二十分钟,潇潇突然蜷起身子,将脑袋枕在了妈妈的腿上。
  就是这个动作,几乎叫香冰激动得掉下泪来。她伸手抚摩女儿的头发,但被孩子摆了下头,甩开了。
  随后,潇潇用一种“小大人”的语调问她:“妈咪,你还要跟爸爸离婚吗?”
  土里的鱼
  □ 夏天敏
  一
  秋石家爹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在望云村,死个人和生个娃,跟吃了洋芋放个闷屁样风一吹就过去了。多少日子都是这样漠漠地过去,村子默默的、日子淡淡的,寡淡的日子使人关心的是永远填不饱的肚皮。听到几声婴儿啼哭,有人就吵,狗日石柱婆娘下了。这是啥话?听着像说牲口,可村人就是这样说的。人死了,说老了,说过也就是说过,村人该刨地的照去刨地,该找猪食的照找猪食,日子平静得像高原上的砾石滩,风吹来,动也不动一下的,没有草,圆溜溜的砾石咋动呢。
  偏秋石家爹死了却闹下动静。死了嘛,挖个坑,装在早已准备好的薄木棺材里,全村人来吃一顿荞疙瘩饭,喝一塑料桶散酒,薄木棺材上肩,轻松得人想唱山歌,就桃红柳绿,哥呀妹呀唱一气,坑早已挖好,沙土,不费事的,两个汉子站两边,一支叶子烟没咂完,狗日两个已蹲在地下搓大胯上的垢条子了。再将棺材放进,又一次刨、挖、培土,完事。这个人就和他生前一样,漠漠地躺在这里了。
  可秋石家爹却闹出死的名堂,也就一个死么,也就一个埋么,平日屁都不放一个的人,平时静静蹲在土墙下,从中午到晚上,连动都不动的一个人,都以为是堆在墙角下的一堆杂物,却偏弄出谁都想不到的名堂。他不埋在沙丘上,他要埋在自己的偏厦里,这话惊得老汉的几个儿子眼珠子瞪得像发情的狗卵子,半天回不过神,不知道老汉死都要死了,咋会日翘鬼怪,生出这种鬼都不晓得的怪念头来。
  老汉就是不死。按正常的死法,老汉在昨天夜里就该死了。人早就被抬出来,停在堂屋的门板上,门板被卸了一块下来,风就朝屋里猛灌,停在门板上的老汉瘦得只剩一具骨头架,他的两颊早已塌陷下去,眼眶深凹一片青色,嘴唇塌陷只见一片空洞漆黑,一片青紫灰的死亡气弥漫在他全身,眼睛紧闭,见不到一点瞳仁,身体僵硬没有一丝热气。山区夜黑,煤油灯被风吹得忽悠忽悠闪烁,屋里就看得见白衣飘飘在屋里游荡的鬼魂。
  三个儿子、两个媳妇就围在老汉身边等他落气。他们长声短声地喊爹,指望着他回应。回应了,接上气了,这生与死的交接仪式也就完了。但老汉咬紧嘴唇,就是不回应。喊累了,他们有些沮丧,有些不满,也有些恼怒。秋石站累了,抬个凳子来坐在他爹头边。他怕他爹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去,连气也接不到是不划算的。他不时地将手指伸到他爹鼻前,看他爹有没有气。秋木看老大拉凳子坐下,心中日气,,老大偷奸耍滑,连站也不肯好好站,凭啥我要围着老爹站着,也就拖个草墩来坐下。只是草墩矮,他坐着头就和他爹的头挨在一起。他看见死亡的黑气在把他和他爹缠绕在一起,这咋个要得,自己还有五个娃娃哩,有个三痛两病,哪个龟儿来给娃娃嘴里倒食?他就将背仰过去,头斜斜靠在土墙上,这样既看得见他爹的脸,又和那股已经闻得见气味的死亡之气隔开了距离。老三秋土在镇上读书,站木了腿,走了一天的山路,脚又麻又酸又疼,他见凳子和草墩没有了,心里日气,说爹怕死了吧,站着干受罪,明天我还要回学堂呢。秋石说你尽放屁,爹哪里就死了呢,你盼爹早死?秋石是副村长,在家里又是老大,话自然管用。老三秋土嘀咕一句,就没吭声了。
  老汉就是不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总不能掐死他吧,那样倒省事,老汉瘦得脖子像草根,两个指头一掐,那细若游丝的命就断了。但谁愿这样做呢?天都快亮了,风是刮得越来越急,煤油灯也早熄了,两个婆娘蜷缩在墙角死猪样睡去。秋石心中焦躁,听见她们像猪样的鼾声,他越发鬼火冒。起身来,朝她们的屁股上狠踢了几脚。秋石婆娘醒过来,急慌慌地说爹死啦?爹死啦?死你妈的,你爹才死了。秋石婆娘认得男人脾气,揉揉眼爬起来,站到老汉身边。秋木婆娘被踢疼了,说凭啥踢我?我是你婆娘么?秋石说你不是我婆娘你是他婆娘,爹都要死了你还有心肠睡?秋木见婆娘被踢心中日气,凭啥老大这样霸道,不就是个副村长么?秋木说要踢你踢你婆娘去,我的婆娘我会踢。秋石正要发作,听见爹的喉咙咕的响了一下,忙奔过去,扶住爹的头,大叫爹、爹、爹、爹,你讲呀,你有啥心事你讲呀,你有啥心事你讲呀。老汉费力地睁了一下眼,眼里空洞无物,连点混浊的光也见不到。他呓语似的讲了一句,去……去请七爷来。那声音小得蚂蚁似的,但大家最终是听到了。秋石让秋木扶着爹的头,说照拂好,我去。
  七爷是望云村的七爷,七爷是众人的七爷。村里比他年纪小的老人都差不多死掉了,可七爷还是颤颤巍巍、流涎流水地活着。活着也是活着,但七爷活着却与别人不一样。他一个人住在村后的一座孤零零的土屋里,村人看不见他做饭,看不见他出来走走,但他就活着。村里有什么大事需要有人拿捏,就有人去村后的土屋去。七爷闭着眼坐在土夯的炕上,听你说。说完,他跑风漏气的嘴里就会扯线似的长一截、短一截、粗一截、细一截地说话。众人把脸都憋青,不敢出气,生怕把七爷的半句话听漏掉,听完,赶紧将七爷的话拿去学说,村里许多大事都是这样了断的。
  七爷是不出门的,他那屋里永远黑漆漆。七爷是不睡觉的,他永远寂寂无声地枯坐着。但秋石说要请七爷去他家,秋石说他爹要死了就是不死,要请七爷去才落气哩。七爷悠悠叹口气,说这娃娃咋就要死了呢,他不是吊着我的线褂子,要跟我下四川么?路又远,赶马人是这样好当的么?拿了两个鸡蛋给他才走哩,那鸡蛋是红壳的,你七奶奶用品红煮的,祛灾哩……秋石焦躁,又不敢得罪七爷,说七爷,我爹要死了,要请你去,你不去他不落气,我扶你老人家去。啥?要死了,好,好,死了好,死了好。你找我的拐棍来……
  七爷几乎是秋石连背带拽地弄到家里的,也是日怪得很,早就浑身僵硬、气息全无的硬挺挺地躺在门板上的老汉,才听到七爷轻飘飘的了无声音的脚步声,眼就睁开了。不光睁开了,还烁烁地亮了一下,仿佛飘忽的生命又落到了僵硬的躯体上。七爷尚未在凳子上坐稳,他就曲起手臂,想抬起自己的身子,这当然是徒劳的。秋石眼尖,忙走过去,从背后抬起他的身子。老汉张开空洞的嘴巴,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了低哑的声音。七爷,求你做主,我不埋在沙丘,我要厝在偏厦里。七爷,你答应么?七爷垂下苍老、雪白的脑袋,两张垂暮的老脸对在一起。七爷说要得,这事怕没人知道了,你娃娃心重,还想到厝尸。你死、你死,我做主。七爷的话才落定,老汉眼一闭,手松弛下来,訇然倒在秋石怀里。屋里白色的鬼怪骤然不见,老汉相随着,悠悠去了。
  一屋里的人肃然,一时间竟讲不得话。片刻,秋石回过神来,说愣球着干啥事,哭呀,还不哭?秋石说完,屋里的人就大放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