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闲来一看 更新:2021-09-19 21:43 字数:4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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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能和您谈谈吗?”这时,香冰被一个熟悉的男孩声音唤醒。她慢慢睁开眼,发现托卡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长椅旁边。男孩蓬松的金发披在黑色的西装领上,显得更加俊秀漂亮,男孩站在逆光之中,身后好像披了一个璀璨的光环。
好美的少年!这是一个和自己儿子同龄的天使!在金黄的光焰中,她看不清男孩的面孔,或者说,她隐约辨出了陌陌的面孔。女人一时惊呆了。
“夫人……能和您谈谈吗?”
“当然可以。”香冰用和悦的语调回答说,同时,她往长椅的一端挪了挪,示意男孩坐下来说。经历了这几天过度的悲痛,女人的情绪已经开始稳定了一些。
“夫人,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托卡契并没有坐,而是继续站在那儿,站在逆光之中,身体紧张得像一块木板。
“孩子,你说吧。”
“夫人……我真的很难过……”男孩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另一半便哽在了喉咙里。
香冰将右手拇指按在太阳穴上,另外四指抵住额头,稍稍抬起脸,用一种柔和、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望着那团金黄的光焰。她知道,儿子的车祸,一定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陌陌的死对他来说,是另一种残酷!十七岁的孩子,他们距离死亡的路程本该非常非常的遥远,但是现在……女人怜爱地叹了口气。
“夫人,也许,这件事您并不想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告诉您……否则的话,我一辈子……都会为此不安的。”
“你说吧,如果说出来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儿。”女人默默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她明白,这个善良的男孩还在为自己那天没能追上陌陌而深深地自责。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
“你说吧,如果是关于陌陌的,我愿意知道。”
“我请求您恨我!您必须要恨我!”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为什么呢?就因为你那天没有追上他?没能叫住他吗?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努力,孩子,我为什么要恨你呢?除非是你亲手把我儿子推下去的。”香冰这样劝他,安慰他,真想把这个可爱的男孩搂过来,填在自己失落的怀里。现在她很后悔,陌陌活着的时候,她很少搂过自己的儿子,当然,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失去他。
“您应该恨我……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无论对我对您……都会好些。尤其是,因为……我实在没有想到。”男孩的话又开始语无伦次。
托卡契的声音不高,但由于墓地里的寂静,香冰每字每句都听得很清楚。香冰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同情,甚至开始为这个跟自己一样由于陌陌的死而深受折磨的男孩所感动。
“我必须告诉您……出事前,我们吵过架……准确地说,也不能算吵架,而是……”
“而是什么?”香冰突然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是他……生了我的气……”托卡契的吐字开始艰难。
“你是说,他是由于生了你的气才骑得那么快?”女人厉声追问。
“那倒不是……我们一路上一直骑得很快。只是……那天上午,他从宾馆冲出去时,等我追出去,他已经骑得很远了。我追出去了……我追了……将近有十公里……才看到他。但是,没等我追上……他就……他就……”托卡契说到这里,声音开始痛苦地发抖。
“莫非你想告诉我,陌陌是自己骑到山下的?”女人的头突然开始胀痛。
“当然不是!”男孩红着眼睛解释说:“那确实是个意外……当时正是一个急转弯,而且路面有沙子……”
“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争吵?”女人极力控制住自己几乎要失控了的情绪,用尽量冷静的语气问他。
“其实,也没为什么……只是,他非要我告诉他……告诉他……”男孩说到这里,突然中断了。
“告诉他什么?”
“……可是,夫人……我说不出口……”
“他到底要你告诉他什么?”香冰被男孩的话弄糊涂了,她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思维出了毛病,还是男孩的话本身就没有逻辑。总之,她不能跟上托卡契的思路。
“……”男孩咬住嘴唇,眼泪开始在眼圈里转。
“你有什么说不出口?”女人开始耐不住性子,步步紧逼地催问他。
“……您知道,尽管我心里知道应该说,也很想说……但是,但是实在说不出口!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呢!我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别人说,我不知道怎么说……请您相信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真的……真的……说不出口!”托卡契的脸上已经铺满了一层泪水。
“陌陌到底想要你说什么?”香冰被男孩一堆没头没脑的话弄晕了,她实在猜不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到底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夫人……他……我……天哪!”男孩简直觉得头晕目眩。
“你快说呀!”女人有些急了。
“他问我……他问我……到底……到底爱不爱他!”男孩终于吃力地吐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实情。
“什么?你说什么?陌陌问你……什么?”其实,香冰听得很清楚,但是她好像没有听懂,或者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他一遍。
“他想要我说,要我说……‘我爱他’……其实,我心里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可是我说不出口。”男孩压抑在内心的感情突然控制不住地崩溃了,他扭曲着脸,痛哭失声。
女人木然地坐在那儿,身子好像被雷电击了似的,一阵麻木。
过了好半天好半天,她才嚅动嘴唇,小心地问道:“你是想说,陌陌……‘喜欢”……上了你。”女人本来想用“爱”字,但是,这个字她自己也说不出口。的确,她活了四十岁,她对自己的亲人,包括丈夫也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字。
托卡契哭着使劲摇摇头,又重重地点点头:“那天早上……他非要躺到我的床上来。我们聊了许多许多的话……我跟他讲了我在养育院的生活,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后来,他跟我说……他和我一样‘觉得很孤单’,他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他’。他说,他很……爱我……而且希望我也能……其实,我心里知道,我也很……爱他,可是,可是……”男孩泣不成声地说:“也许,要是……我当时跟他……说了,他可能就……不会冲出去了……夫人……我……唉……天哪!”托卡契说到这儿,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
郁香冰呆呆地凝坐在长椅上,仿佛是一具铜铸的雕塑,沉重而冰凉。托卡契的话给她的打击并不亚于十天前听到儿子的死讯,甚至,现在的这个打击更沉重,更深层。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陌陌车祸的后面,还藏了这样一段感情的故事。
感情,在孩子身上,听起来是多么陌生的东西!
在郁香冰的意识里,陌陌始终是个非常听话、乖顺、“正常”的孩子。陌陌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是乖孩子,上小学也是乖孩子,上中学后更是乖孩子,出国后是个乖孩子……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孩子,竟也会有这么强烈的精神需要!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在一个孩子的心里,竟也会有那么铭心刻骨的感情!
最让她震惊的,还不是因为儿子爱上了一个金发的外国男孩儿,而是陌陌在出事前曾跟托卡契讲过的那句话:
陌陌觉得自己和托卡契一样很孤单,而且他还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他……
陌陌的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地剜着她做母亲的心。尤其让她心痛的是,托卡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香冰痛苦地反问自己:难道自己没有爱过儿子吗?难道陌陌不知道父母对他的爱吗?她和韩钧离婚的事之所以拖延到现在迟迟难决,不正是因为她爱孩子?因为她顾及到了孩子的感情?香冰承认:自己的确没有像其他一些母亲那样地溺爱过儿子,也没有从嘴里跟儿子说过一次“爱”字……可是陌陌!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妈妈!难道这种话还用说吗?陌陌真是个傻孩子!我天天工作,挣钱,把你们办出国,送你上最好的学校,这不是爱是什么呀?更不用说你爸爸了,我现在已经伤害了他,他的心里只有你和潇潇……难道这都要说出来你才能知道吗?陌陌,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感觉不到呀?陌陌,你怎么能说你跟托卡契一样,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你?托卡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没有了父母……而我们,一直生活在你身边……陌陌,如果你问妈妈,妈妈肯定也会告诉你的!只是妈妈太忙,没有想到……
“夫人,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男孩用很绝望的声音问她。
香冰点点头,喃喃地说:“是的,当时,你应该告诉他……”
“当时……我没有……我没有……可是,当他摔下山的时候我冲他叫了喊了,我告诉了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肯定没有听见,他永远不会听见了,是吧,夫人?您现在可以恨我了吧?”
香冰使劲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男孩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又痛苦地涌出一串咸涩的泪水,他抹着眼泪说:“我爱他,夫人……我真的爱他!”
晚饭后,韩钧哄潇潇睡下,然后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里陪着妻子看电视。
电视的画面闪动着,但音量放到了最小,其实,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有落在屏幕上。
终于,香冰整理好思绪,将白天在墓地与托卡契的谈话告诉了韩钧,而且告诉他,陌陌在出事前曾跟托卡契讲:
陌陌觉得自己很孤单,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他……
男人听了,也抱着脑袋痛苦了许久。最后,他自言自语地安慰她说:“算了,不要多想了。你和我都很爱陌陌,这个孩子心里肯定知道。只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多愁善感,有时候,免不了会有这种感觉……但是,这只是孩子一时的感觉,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并不是真的……你想想,当我们十七岁的时候,不也跟陌陌一样,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委屈的孩子吗?我们不也总想从父母的身边逃开吗?何况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稳定,这对孩子也会有影响的……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理很敏感很矛盾,他们在感情上离不开我们,但是又在潜意识里想摆脱我们……”
“可是,我确实从来没有跟孩子说过一次‘爱’字,我从来没有想到孩子需要我们把这个字说出口……”女人失神地说。
“这不仅是我们的错,也是我们父母的错,我们祖父母的错,我们曾祖父母的错,是我们文化的错……可能所有的中国人都是这样,心里即使有这样的感觉,也不能说出口……我们总觉得,心里有爱就够了。你想想啊,就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跟彼此说过这个字。”
“那么,你也没跟陌陌说过吗?”女人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
男人抿着唇,眼圈早就红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的错呀!”
六
8月20日,是匈牙利第一任国王圣·伊什特万登基的纪念日。
陌陌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日子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香冰又开始和佐尔坦频繁约会,但是,她跟两个男人都再没有提过离婚或结婚的事情。
韩钧的日子也变得紧张起来,他除了要为一个秋季的个人画展做准备外,将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女儿潇潇身上;另外还要腾出一部分时间安慰香冰。
儿子的死,使香冰的日程也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一周七天地泡在公司或佐尔坦家,每周至少有两天会提早回家,兴致好时,还会一个人开车拐到附近的超级市场去采购。以前,这些家务事用不着吩咐,也都是划给韩钧的。另外,香冰还托了一个搞电脑的匈牙利朋友,将陌陌生前的一大堆照片全部输到了电脑里,然后一张张地打印出来,分别挂在各个房间的墙上,压在写字台上的玻璃板下,摆在书橱里和床头柜上,并装订了一个厚厚的照相簿,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翻看,有时还随手在照片后边记点什么。
这两天全国放假,她既没有满足女儿要去巴拉顿湖度假的愿望,也没有去参加佐尔坦在家里张罗的私人聚会,而是留在家里帮韩钧一起收拾陌陌的房间。
韩钧先将陌陌的房间打扫干净,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修那辆从山谷下捡回的自行车,车上面还染着孩子的血迹。
香冰从儿子的床下、橱后,掏出了一大堆要洗的衣服、袜子、内裤和几个被黄色精液弄得干硬的卫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