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闲来一看 更新:2021-09-19 21:43 字数:4695
有雪朵了。跟上雪强过后,英哥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片新景观。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幸福到顶了。她渴望有人知道她的幸福,并且羡慕她的幸福。这就需要比较,长辈那一代和她没有可比性,这庄上的小媳妇又只有她一个,雪朵就逃不掉了。跟雪朵说过几回话后,英哥发现雪朵看起来不爱多说话,但这个不要紧,英哥要的是听众。英哥在雪朵面前就跟在雪强面前一样,她什么都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天,她跟雪朵说,也没见过像婆婆那么着急抱孙子的,天天要雪强喝苦药汤。雪强喝了那东西倒是有精神了,天天晚上折腾都行,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受得了。英哥说着这些话,脸上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倒是贴着一脸的幸福光彩。
可雪朵没看到她那一脸幸福,雪朵现在一听到说苦药汤就不敢抬头,好像这庄上的男子喝苦药汤都是她惹的。雪朵装着不经意地看着别处说,雪强都跟你说明白了?英哥说,他要不说谁知道啊?我看哪天我也要妈为我熬个补身子的药汤,要不,我哪有精神怀孩子?
雪朵心里可怜英哥。由此联想到自己,又觉得自己比英哥还要可怜。她和雪果都努力了一年多了,可他们的前面根本看不到他们所要的未来。雪果那天晚上跟她说,我干脆像雪强那样跟陈小路买个媳妇算了。换以前,听了雪果这句话,雪朵早就急了。可是那晚,她一点也没急,就好像她很支持雪果这个想法似的。她究竟支持还是不支持呢?雪朵自己也不知道。
英哥一点也没看出雪朵心里的忧郁,她是一个很粗心的人,一个正表现幸福的人就更粗心。
英哥说,我怎么看到雪果妈也在熬药?
雪朵说,雪果妈常年都没离过药哩,老病了。
英哥说,那另外几家呢,我看到好几家都在熬药哩。
雪朵说,我们这庄上得病的人多哩。
英哥笑起来,说,我说哩,雪强喝药是因为娶了媳妇,那些人又没娶媳妇,怎么也喝药?原来他们和雪强不一样的。
雪朵却笑不起来。雪朵看着这个一直还被蒙在鼓里的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见雪朵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英哥也不笑了。她问雪朵,妹妹有心事吗?雪朵苦笑笑,说,我想问你句话。英哥说,那你问哪。雪朵想了想,却没有说。英哥催她,快说呀。雪朵说,我又忘了我想说啥了。下次想起了再问你吧。英哥很担心地看着雪朵,半天没做声。雪朵只好假装轻松地冲她笑笑。英哥担心地说,妹妹赶紧嫁过去吧,女人到了该嫁的时间不嫁,是要生病的。雪朵半嗔半怪地瞪一眼英哥说,你胡说吧你!英哥脆脆地笑起来,说,真的,嫁个好男人,能顶上吃仙丹哩。
雪朵看着英哥那副幸福的样子,说,你吃你的仙丹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英哥把脸上的幸福收敛起来,同情地看着雪朵,问,听说,你妈不同意你和雪果,她想把你嫁给山子对吗?雪朵迷茫地看着远处,点点头。英哥说,可你喜欢谁呢?我看你更喜欢雪果对吧?雪朵不好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更喜欢雪果。以前,好像是,可现在,她和雪果之间好像只剩下一个播种孩子的实验了,因为总看不到希望,他们对这个实验已经没有了继续的意志了。英哥看不到雪朵心里真正的思想,自以为是雪朵不好说,就笑起来,说,妹妹别跟嫂子见外,你跟我说了,我去跟你说去。雪朵看一眼英哥,觉得她天真得可笑,说,你去跟我说什么呀?英哥说,你说你喜欢谁,我去跟你说呀。雪朵笑笑,还是不说她喜欢谁。英哥悄悄笑笑,不说雪朵的话了,说自己,说雪强,说雪强和她的那些幸福的事儿。说起来脸上羞羞的,但她一点也不愿少说。
说到后来,英哥稍稍露出一些失意,认真看着雪朵的眼睛跟雪朵说,我有些不明白,雪强明明好好的,怎么要喝那种苦药汤补身子?我跟雪强没少使力,我的肚子里怎么没一点音信?
七章 爱情之死
山子在学校里出了事儿,学校要家长去学校一趟。带信的人没说出的是啥事,石匠没个底,心里打着鼓进了城。
到了学校,石匠才知是山子和女同学睡觉,给当场抓住了。学校要开除山子和那个跟山子睡觉的女生。学校叫家长去就是要家长去开个会。这个会有全校的师生参加,山子被迫站在台上,面向全校师生站着,听政教主任向全校师生和他的石匠爸介绍他的所为。政教主任没说出那个女生的名字,那个女生也没被迫站在台上。但这已经不重要,因为学校里早就没人不知道这件事了。只有石匠还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长得怎么样。石匠站在下面,看着儿子在台上像棵霜打过的苗一样,心里又恨又痛。心想要是那女生长得好,丢这个脸也没什么,要是那女生长得不怎么样,那儿子这个脸就丢亏了。政教主任说山子已经给学校开除了,而且山子犯下的错误也给写进了档案。就是说,山子的这段历史要跟着山子一辈子了。
石匠找了政教主任,把一脸的皱纹全调动起来,做了一个很孙子的笑在脸上,说,主任您看是不是就别把这种事写进孩子的,那个,档案里了。孩子还小,不懂事,犯了错误,给主任丢了脸,我们知错了。主任开除了我们,我们也认了,但孩子还小,学也还上得不错,眼看就要考大学了……石匠里嗦的,把政教主任听烦了。政教主任说,行了,也就是看在这孩子学还上得不错的情况下才给了这么轻的处分,你也该知足了,带了他回去吧。石匠还要说,我们走,我们马上走。我们不在你们这儿上学不在这儿给主任丢脸了,可我们还想去其他学校上啊……政教主任打断他说,你想说的我知道,就是想让我们把写好的档案改了。我跟你说,那不行,坚决不行。政教主任说完坚决不行就走了,再不听石匠嗦了。石匠看着政教主任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又走出去了,满脸的皱纹就跟蚯蚓一样,红得发紫。见身边很多人等着看好戏,石匠把刚冒到头顶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去找山子,山子却不见了。他回到李作民那儿,见山子把自个儿捂在被子里哭。他一把把山子拉起来,说,走。山子一脸的泪,也不看他,抓起背包就要走。原来山子回来把背包都打好了。石匠说,背背包做啥,我们这会儿去学校。山子不知道为啥还要去学校,他是无论如何再不想进那座学校了。山子已经把脸丢在那座学校了,山子不能再回去看到他那张被无数人嘲笑和唾骂过的脸。石匠说,我们去找那姑娘啊。山子说,找她做啥?石匠说,找她做啥?你把人家睡了还问找她做啥?找她回去做媳妇啦。山子说,爸,别去了。人家不会跟我们走的。石匠说,是你不想要人家?山子说,不是。石匠又问,是人家长得丑?山子说,不是。石匠就奇怪了,他说那是人家嫌弃咱?山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石匠没耐性了。他把声音提到天上去,问,她嫌弃咱还跟你睡?山子不知道怎样才能跟他爸说清楚,索性背了背包独自走出了门。门边站着雪豆和雪豆的作民爸,山子没跟他们打招呼。山子已经没脸跟他们打招呼了。
山子的魂魄还太嫩,这下子全给打击得没了影儿。山子回到桥溪庄,整日里失魂落魄的,眼睛空空,脑子空空,心也空空。茶不思饭不想,一副快要死过去的样子。石匠看着心痛,要跟山子谈谈。山子睁着空空的眼睛看着一片虚无,问他,要谈什么。石匠说,就谈谈那姑娘吧。山子说,她死了。石匠吓一跳,说,山子你说胡话哩。山子还是看着那一片虚无,说,她割破了自己的腕,她死了。石匠朝山子看的那个方向看,那里除了一个灰黑色的屋顶以外,什么也没有。他说,山子,看着我。山子没听见他的命令。石匠就把山子的头扭过来,让山子的脸对着自己的脸,然后他盯着山子的眼睛。他想他必须好好地跟儿子谈一谈,他不能让儿子就这样给闷死了。可山子的脸虽然转过来了,眼睛里却仍然没有他。山子的眼睛空得让人看了心里发慌。石匠在山子脸上拍了拍,小心地问,儿子,你想些啥呢?山子说,她死了。石匠点点头,说,儿子,想说啥就跟爸说吧,爸不怪你。山子说,她跟我说的,她死了。她走的时候一直流着泪,她的泪好多好多啊。
石匠想儿子这样下去一定会疯的。他把山子弄进城,住进医院里,要雪朵守着,自个儿去了学校。他想的是这回无论如何要把那女生找到,就算跪在她面前求也要把她带到山子的面前来。他想如果那姑娘愿嫁给山子,那他就帮山子把她娶过来。他不能让儿子为这事弄成个疯癫。他就这么个儿子。
可他到学校得到的却是那女生割腕自杀的消息。山子同学说婉婉的爸妈把婉婉吊起来打,打得她全身是伤,婉婉就割腕自杀了。他们还说,我们去看婉婉了,婉婉的脸都给她爸妈打烂了。
那女生叫婉婉,多好的名儿啦,可她真死了。
石匠的魂也差点没了。
石匠回到医院的时候也是一副病了的样子,把雪朵给吓着了。山子到了医院就彻底垮了,垮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给他挂了两瓶药水,还让雪朵喂了一把药片,可山子还是睁不开眼。这下石匠又是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雪朵心里就慌了。她拉了石匠爸的手,小心地问,石匠爸你咋了?石匠朝着雪朵无力地摇摇头,嘴角扯了扯,想给雪朵一个笑,却没笑得出来。石匠站在山子的病床前,看着儿子那副样子,一阵心碎,眼泪就下来了。雪朵这下就更慌了,她拉着石匠爸的手一阵摇晃,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出来了。
见雪朵哭,石匠就不哭了。石匠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垮。他把雪朵搂进了自己的怀,深深地搂着。他说,朵儿,你要好好照顾山子。雪朵在他怀里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说,朵儿,别哭,山子会好的。
山子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每天都有雪朵的精心照顾和那么多药物的治疗,可山子的病一点也没有好转。石匠说,我要把山子带回那边去。雪朵妈问,那边的医院好一点吗?石匠说,主要是让山子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地方。雪朵妈问,多久你才回来?石匠说,我想把你和雪朵都带过去。雪朵问,那我们不回来了?石匠说,那边,啥都比这边好哩。可雪朵并不高兴。石匠又说,我知道朵儿是放不下雪果那娃,可到了那边,我们雪朵还不是可以嫁过来嘛。雪朵妈说,我看还是你带了雪朵去吧,我还要把这个家看住哩。石匠说,你不过去?雪朵妈不看石匠,说,我不过去。
晚上,石匠想说服女人跟他一起走,早早把女人推到床上温存。可女人还是坚持说不过去。石匠说,桥溪庄这地方真不是个好地方,你还留在这里做啥?女人说,这里再不好,可这里有他的坟,我得在这里守着。石匠听得木了半天,很不高兴地问,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女人说,活人重要。石匠说,那你为了管他却不管我了?女人说,你治好了山子还过来吧。女人说到这儿就流起泪来,话也说得疙里疙瘩的。女人说,我离不开你,但要是我过去,雪朵就会把照顾山子的担子交给我的。我是她妈,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雪果那娃。我不过去,雪朵就得过去,雪朵心里同样放不下山子。等治好了山子,你要是还,想,想着我,你,你就过来吧。女人在石匠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石匠忙把女人紧紧搂了,说,别哭别哭,我答应你,把山子治好就过来。
女人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她有要紧事跟石匠交待。她说,等山子好了,就让雪朵跟山子成亲吧。石匠说,雪朵要嫁的是雪果啊。女人说,你是嫌弃雪朵跟过雪果吗?石匠说,看你说啥话哩,都是我的娃哩,我能嫌弃?再说山子不也……女人说,既然你不嫌,那我也不嫌山子,我们就说定了。石匠急了,要是孩子不愿咋办?他说。女人说,你是朵儿的爸哩,你能看着她嫁给雪果,让她一辈子做个女人都做不全?石匠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女人搂得更紧一些。
湿透的告别
雪朵找了雪果。他们还去后坡,还去那个有很厚的干草褥子的地方。雪果很急,刚到就把雪朵放地上了。雪朵今天有心事,显得有些烦。她拨浪鼓似的躲着雪果的嘴,嘴里不停地说,急啥哩急啥哩?雪果说,我见不得你,不是我要急,是它要急哩。雪朵说,一个没用的东西,还有脸急哩。
雪果这下不急了。雪果放开了雪朵,把怀敞给天,他怀里的那些激情知趣地跑一边藏起来了。雪果看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