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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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1-09-13 06:54 字数:4791
人在赤卫军和团练,两家人都有靠山,谁都不服软。于是徐仁易放出话来,要赤卫军的人过来谈判。当时赤卫军方面出来一个人,是个年轻后生,也是枝蚜关人,这后生天不怕地不怕,脾气又火暴,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
我三哥忙问那个火暴脾气的人叫什么,徐明祥想了想,说他记着呢,但又特别着急地说,怎么就一下子卡壳忘了呢?我三哥让他回去好好查一查,一定要把这个人的名字查出来。徐明祥答应肯定能查出来。
谈判开始时,赤卫军的后生有理有节地拿出了证据,没犯态度。徐仁易没理了,但是仗着自己人多枪多,开始耍赖胡搅。读书人要是耍赖,那就更厉害;他说赤卫军算个原,是红匪,凭啥来谈判,说他只需用一半的人马就能把赤卫军打个稀巴烂。赤卫军的后生一下子就恼了,蹿上前狠狠地打了徐仁易一个耳光,说他讲话不算数,不是人。徐仁易大怒,叫手下人把那后生捆了,直打得皮开肉绽才放人,然后还没完没了,为了给部下争面子,他瞅了一个机会,领着人带枪打了赤卫军。
那一战打伤了两个赤卫军战士。
没想这件事被当地一个国民党的联防司令知道了,立刻派人骑着大马来枝蚜关,和徐仁易联系,极尽奉承,还送来了两支大枪作为见面礼。国民党司令来送礼,徐仁易立刻在枝岈关一带出了大名,连郑财主都高看他几眼。后来国民党方面还暗示有改编的意思,但徐仁易没同意,他存着野心呢,他想让自己的队伍再壮大,将来好有更高的砝码。其实这个时候团练上的事全由徐仁易一个人说了算,郑财主反倒要看徐仁易的脸色过日子。
后来团练又和赤卫军打了一仗,但是没想到这次被不怕死的赤卫军打败了。团练死了好几个人,还丢了好几条枪,赤卫军准备乘胜前进,把反动团练全部歼灭。可是徐仁易计谋多,他带人把剩下的枪都埋了起来,让他的人分散躲走,伺机东山再起。联防司令得知这件事后,借机再次派人来,准备扶植他。这次徐仁易同意了,并且答应把团练改为小保队,接受国军指挥。后来国民党支援了一部分枪支弹药还有钱,这样重新拉起的队伍比原来人还要多,从那以后徐仁易就开始死心塌地与赤卫军对着干,发誓要消灭“红匪”。这时蒋介石也开始了对红军的第一次反革命“围剿”,革命陷于低潮。
徐仁易带着他的小保队,配合国民党部队,四处抓红军和赤卫军,手段极其残暴。一次伏击中,小保队抓住了一个送信的赤卫军,那赤卫军是个十六岁的娃子,长得又干又瘦,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小保队竟用拇指粗的麻绳捆了,浑身上下麻绳一道挨着一道,捆得密密实实的。从远处看,那娃子就像一根大麻绳一样,只露一个脑袋瓜,小娃子像鹅似的拼命向上伸着脖子,脸憋得黑青黑青的。他仰着头,嘴巴向天上张着,样子吓死人。小保队押着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赤卫军游街,那小娃子喘不上气,根本走不了路,他们就用大棒子打他的后背。打一下,小娃子就往前蹦一下,脖子再往上挺一挺,借机喘口气,然后停下来,等着大棒子再砸下来。只有借着大棒子的砸力,小娃子才能喘气。就这样打一下,喘口气,硬是走了好几条街。最后一棒子打下去时,那小娃子的脖子再没有挺起来,头垂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三哥听着,一句话不说,他一口接一口地抽他的软中华,当徐明祥歇口气喝水时,我三哥冷着眼,突然对他说,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呀,那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徐明祥说,是呀,我也这么想呀。
我三哥捻灭烟,又问,你讲的是真的吗?
徐明祥站起来解释,是真的,当时就是这样子。
那你爷爷该杀!
徐明祥愣了一下,坐下来,很平静地说,是该杀,后来给杀了。
屋里有一会儿特别安静,谁也不说话。
那天直到天擦黑了,徐明祥才完成了他的讲述。在徐明祥接钱道谢正要朝外走时,我三哥叫住他,认真地对他说,今天晚上回去,好好查一查那个火暴脾气的赤卫军叫什么名字,接着又很随意地说,还有一件事,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一个叫徐浮安的人吗?
徐明祥眨眨眼睛,反问我三哥,你和他认识?
我三哥说,我是问你。
徐明祥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三哥说,要是在省城的话,我就不问你了,这个人也是枝岈关人。
徐明祥很精明,没有追问原因,说,那就好办了,只要是这里的人,我就肯定能找到。不过你得给我时间。
我三哥摆着手,我没时间等你。三哥又说,找到这个徐浮安,我会重谢你的。
徐明祥乐起来,这样吧,你明天给我半天的时间,我保证能找到。
我三哥想了想,好吧,明天给你半天的时间,下午你还是两点到,把那个徐浮安带来。
徐明祥说,绝对没问题。临走时,他又停在门口,问我三哥那个徐浮安多大岁数,这样他找得更容易些。三哥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多大年龄,我就按自己的猜想,说现在应该三十多岁吧。三哥说,是,也就是这年岁。徐明祥听了,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三哥没有吃晚饭,他说特别累,想睡觉,他早早地就躺下了。晚上我醒来去卫生间,见三哥不断地在床上翻身。我没有打扰他。我知道人往往越累的时候,却越不容易睡着——看来三哥是累着了。
3
第二天下午,还差五分两点时,徐明祥果然领来一个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介绍说此人就是徐浮安。
我三哥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人,我也在旁边打量此人。徐浮安身材不高,不胖不瘦,外表好像显得有些木讷,但又透着几分山里人的机灵,说话时喜欢看人的脸色。我三哥问他一些个人的情况,他说眼下开一个小饭馆,以前是种地的。
三哥又问他去过省城吗,他马上说去过去过,不过时间很早了。我三哥又问他,大约是哪年。他想了想说,好像是八年前吧。
我看见三哥轻舒一口气,看来时间倒是对得上,接着又问徐浮安去省城见谁。徐浮安说,是个老革命,在省城是个官。
叫什么?
徐浮安说,叫徐小孩。
这时,徐明祥又插话说,他昨天晚上查了一些老干部写的回忆录,那个火暴脾气的人,他查出来了,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徐小孩。又解释说,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不知为什么昨天死活就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徐小孩就是我父亲!这是我父亲当年的名字。后来参加了解放军,解放后进了城他才改的名字,叫徐胜利。我三哥没有说徐小孩改名字的事,而是继续称谓徐小孩。看得出,徐浮安和徐明祥只知道“徐小孩”,不知道“徐胜利”。
我三哥面色平静地让徐浮安讲一讲在省城见到徐小孩后的具体情况,还有找徐小孩有什么事情。可徐浮安却犹豫说,好多年了,记不清楚了。我三哥说你年纪不大,忘性倒不小。徐浮安赶紧补充说当时是一个亲戚领他去的,但那个亲戚已经死了。
是这样呀。我三哥沉吟着,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我以为三哥会直问父亲老宅的事情,但他没有。他好像要继续验证什么,让徐浮安讲一讲他所知道的事情。我发现,在我三哥和徐浮安对话的时候,徐明祥始终注意观察我三哥的表情,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徐明祥对徐浮安说,你知道多少,就都讲出来。不着急,慢慢讲。
徐浮安朝徐明祥点点头,然后开始讲起来。他说他的老爹爹就是当年团练的创办人郑财主,我三哥很疑惑,说那你为什么姓徐,他说解放后老爹爹被镇压,他改了奶奶的姓。
接着,徐浮安说了一件事,把我和我三哥都说惊了。他说他奶奶是他老爹爹的第三房太太,姓徐,叫徐黄芽,但是后来村上人都叫她黄芽儿,出嫁时只有十五岁,而当初黄芽儿爹妈给她定的娃娃亲就是徐小孩。
这的确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尽管迟来了几十年,但是,久远的父亲似乎已经开始朝我们走来,父亲过去的经历开始凸现在我们眼前。
黄芽儿出身贫寒,小时候又黑又瘦,极不显眼,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皮肤白,眉眼俏,身段儿美,成了远近闻名的漂亮的姑娘,而且还能歌善舞。
大别山人喜欢唱歌,有山歌、茶歌、秧歌、牧歌、门歌,还有几千种小调,人们在劳作的时候,累了就相互对歌儿。比如采茶的时候,有女人在东山上唱:三月摘茶茶树青,奴在屋里绣手巾。两头绣的茶三朵,中间绣的采茶人。西山上立刻就会有小伙子应:四月摘茶茶成堆,卖茶进城把茶背。翻山越岭走得快,心儿还在紧紧催。
大别山人也喜欢跳舞,有十把小扇舞、十二月梳舞、打五扇舞,还有一种舞蹈最奇特,叫鸽鸫理窝舞。鸽鸫俗称秧鸡,是栖在秧田里的一种候鸟,它叫声清脆,农民们都把它的叫声,看作是丰收的兆头。这种舞蹈跳起来,就像鸟儿飞翔一样。
黄芽儿远近一带美得出了名,她唱歌儿好听,舞跳得好看,而她的名字,更是代表了对女孩的一种赞美。黄芽儿本是一道很有名的茶叶,源于唐朝,到了明清两朝,已经列为贡品,是一道齿颊留香、甘泽润喉的千年名茶。
我和三哥听到这些,都立刻联想到父亲死前为什么要决定把骨灰葬到家乡大别山,还有他生前与我母亲感情不和,以及他那两次的情感风波,这一切难道真的和这个山间美人黄芽儿有关?
徐浮安讲,黄芽儿虽说长在贫寒人家,但她长相俊俏,所以媒婆踏破门,但她父母死守着当年指腹为亲的诺言,都给推掉了,单等着徐小孩来迎娶。后来郑财主看上了她,黄芽儿才就此没有了退路。
最初,郑财主托人说媒,黄芽儿的爹娘当然不想让女儿去给一个大了三十多岁的男人做三房。日子再苦,也不能委屈了女儿,于是婉转地回绝了郑财主。郑财主对黄芽儿喜欢得不得了,非娶不可,他威胁黄芽儿的爹娘,如果把黄芽儿嫁给当了赤卫军的徐小孩,她就是“红匪”的匪婆,到时,要把他们一家拉出去枪毙了。黄芽儿的爹娘连惊带吓,一齐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郑财主见机,又掏腰包给黄芽儿的爹娘治病,最后软硬兼施,终于把黄芽儿娶进了门。
徐小孩听到了消息从外村赶回来时,黄芽儿已经上了郑财主的花轿。
黄芽儿的婚礼,是当时枝蚜关十几年以来最热闹的一场婚礼。四吹——笙、箫、笛、管,四打——抬锣、大锣、大镲、鼓,全都用上了,还从县城请来了一个“倒七戏”(也就是后来的庐剧)的戏班,演了三天的大戏。
就在婚礼当天的后半夜,当参加婚宴的人散去后,徐小孩就和许多电影里的情节一样,腰别着锋利的牛角尖刀,翻墙跳进了郑家,想一刀结果郑财主,救出黄芽儿。但是狡猾的郑财主早有防备,他暗中布置好了人,徐小孩刚翻过院墙,就被郑家的家仆和两个扛“汉阳造”的小保队的人抓住了。
后院里掌上了松明火把,郑财主坐在屋里的太师椅上,屋门大开,黄芽儿坐在旁边的一个凳子上,旁边站着两个丫环,死命按着新过门的脸色惨白的三太太。徐小孩被吊在院里的一棵桂花树上,剥光了衣服,小保队的人用枪托,家仆们用木棒,一顿狂打。徐小孩挣扎着,不住口地骂,淡黄色的花叶像雨一样地落下来,落在徐小孩的身上、地上。当时已是深秋季节,满院子里都飘着桂花的香气。徐小孩流出的血,很快就凝结在身上,在火把映照下,徐小孩仿佛一块悬吊着的黑红色的琥珀。无论黄芽儿怎么哀求放人,郑财主纹丝不动;黄芽儿下跪、磕头,额头磕出了血,郑财主眼睛都不屑一扫;最后黄芽儿哭得昏死了过去,他才叫人停住毒打。郑财主叫人把血肉模糊的徐小孩架到一间杂物房,派人看守,说转天一早送给国军领赏。
徐小孩已经昏死过去了,看守他的两个家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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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第 22 楼
他也不会跑走,就把门别上,呼呼地睡起了大觉。但是第二天,徐小孩不见了。他是怎么跑走的?院门紧锁,石墙有两人多高,没有人帮助他,他肯定自己跑不了。郑财主怀疑是黄芽儿在其中做了手脚,因为那个大院里只有黄芽儿有救人的可能,但是黄芽儿死不承认。郑财主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