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9-13 06:53      字数:5039
  莫明其妙地她会歇斯底里见鬼了一样。
  和她说过话的宫女侍卫非死即病或伤;绝无平安的例外。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皇帝第一个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皇后亲生;朝辞早被当成妖孽摒弃了。
  没有朋友;孤零零一个;朝辞就是这样长大的;别人的害怕嫌弃讨厌嘲弄她不是不懂;但她不需要万众瞩目;她情愿安安静静不受注意地度过一生;独自一个;也胜过众星拱月。
  何况;还有母亲爱她护她。
  虽然;她好像从来没有带给母后幸运。
  在印象中;父皇威严高大;不可抗拒;开始与母后也是甜甜蜜蜜;她常常趴在窗口;看着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微笑;胸口便热热的。
  后来;她知道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甚得父皇器重。
  她不喜欢哥哥的母妃;那个女人甜美的笑容总令得母后有好一阵子失去笑容。
  她也不喜欢弟弟妹妹;因为他们总会缠着父皇;分去了许多时间精力;往往令得母后黯然神伤;明明母后就是在微笑;华雅大度;但她却知道她不在笑;她看到母后身上的黑色阴影一年比一年加深变浓;到了最后;整个吞没了母后。
  唯一一次见到母后在她眼前哭泣;是半年前。
  那天;她接到一封信;明明就很欢喜;未看信便先笑逐颜开;难得的打从心眼里舒展开怀;可是看完信;面色变了;眼泪一直一直不停地往下滴。
  “我幸福吗;我当然幸福;他……他对我;自然是好的”
  ……可是我的心很痛;很痛;整个人都快要被撕裂开了。
  “司……”母后念着那个名字;神情又是痛楚又是怀念;朝辞第一次看到母后有那种眼神;除了对父王之外;除了看自己之外;竟然也有如此闪亮的眼神。
  那个人;一定对母后很重要吧。
  母后;便是要将自己托给那个人然后彻底消失吗?
  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仿佛只要不放手;便不会失去。
  不要;她不要跟别人走;她要一直留在母后身边。
  如果说父王让母后伤透了心;如果说母后什么也不要了连她也要被丢下;那么;也许能改变她的心意的只有那个人;她不要跟那个人走;她会求那人救救她的母后…
  “应该快要到了吧…”目光转到窗外;夜风凄清;月光泠泠;更照得一室廖落;司;我还想要看你最后一眼呢;你来了吗?
  风吹过;温软如棉。
  冷月似乎失了颜色。
  人如被风吹送入室;淡淡的银色;可媲美月华;可是那描绘不出的绝代风姿却比那虚空夜月还要叫人心粟难安。
  朝辞眼珠不受控制地瞪大。
  风华无边俊美绝伦的月下来客;那绕满身的是什么?只是一眼;便不敢仰视赶紧垂眸;眼皮犹有刺痛感;却知道这一屋的黑暗冰冷都骤然间被欺压下挤撞开纷纷崩退。
  不再看到那人;但眼前却出现了一张鲜血淋淋的伤脸
  这个人…也有那样的一天?!
  就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却模模糊糊地发觉;自己刚才仿佛疏忽了什么…
  “司;司”母后轻喊;声音中满含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哽咽着;因为不肯放开母后的手;朝辞也身为由己地随着母后扑向一个人。
  是那个能让母后改变主意的人来了吗?
  朝辞努力地在抬起脸蛋;脖子快要断了;要看那人取得注意;我在这里啦;是我啦;我有事要和你说很重要的
  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拎起她;不让她打扰感人的相会。
  朝辞在半空中晃荡着; 不意间对上那双眼睛;顿时怵然;不能呼吸。
  这是一双;吞噬的魔魅的眼;长期处于震荡形势天生对“暗”有通灵力的朝辞瞳孔放大;本能地觉察到致命的危险;这个人;这个人有太强硬的意志;可怕的信念
  一ㄓ腥さ纳癫事庸?他微微贴近;声音好听十分如哄诱入梦的靥:“你在怕什么;小公主?”
  惊恐万状;却是紧紧地闭嘴;只是不自主地发抖。
  一把清和的声音适时响起。
  “把孩子给我。”
  朝辞被另一人抱起。
  那声音带着怜惜;说:“你就是小辞么;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叫我姨姨好了。”
  朝辞不能自己地颤抖。
  好多好多的血;血腥的气息;漫天的血影;血色钧天;无法形容的伤心…
  可是她的怀抱好温暖。
  那种温暖盖过了所有如潮涌现的影像。
  她抬眼;终于看到了唯一能期盼的最后救赎;司天下。
  然后;她知道刚才第一眼见到那男人时她忽略的是什么了。
  “我不答应。”
  不意从那人口中会吐出如斯否定答案;衣融一呆;随即凄然一笑;司以为自己存了死志;便存心不让自己安心要激起求生之念;可是;太迟了。
  “三年前;我来冰国时;你并没有同我说过这事;不觉得我可以能够插手;那此刻;我也要拒绝。”三年前;太后无疾而终;司天下也出席了葬礼;那时的衣融;仍是熟悉的衣融;断断不是此刻眼前即将调零的残荷;那个时候;都没有向自己开口;都认为可以自己处理;那么;今天也不会有例外。
  衣融;本来就不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伸出手;细细地抚爱那张脸;心痛;“为什么;融融?”
  当年钟情于燕王;便已知道了应有的后果。
  身为皇帝;身为皇后的权利与责任;以及;不得不忍受的义务。
  衣融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可笑得出来。
  “人本来就预料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人的心;也由不得自己控制。”
  前几年;确实是和美融洽;皇帝日理万机;却不忘体贴温存;她所做的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当他休息的港湾;令他无后顾之忧;她清楚身为皇后的职责;为二个人能够两情相悦恩爱如初而感激上天。
  但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为什么二人会被彼此逼入绝境?
  皇帝并不止皇后一个妻子。
  她是正宫娘娘;但;后宫纵无三宫六院;燕王原有的妃子;政治交纳的妃嫔;进贡的美女;冰国后宫;有名有份的刚刚十只手指数完。
  她能谅解;也可以接受;只要他的心中有她;只要她在她们之间是占第一位的。
  确实如此。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即使失去一半的自己也想坚持;只要能看到他;被他所需要;与他站在一起。”
  她是明理大度的皇后;她不会因为私见而限制干涉皇帝对后宫的宠幸;只要;她仍是没人替代的第一位;她愿意闭上一只眼无视与人分享丈夫。
  但孩子的陆续出生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皇后的地位;被推上风浪口。
  朝辞之后;再无所出;而别的皇子的出色表现;无疑从后宫影响了朝廷;关于立太子的事;不止一次被提及;虽然皇帝立场坚定不移;皇后自始至终只得她一人;但;如果她一直没有所出;只朝辞一个女儿;那么太后之位;自然不可能拖至十年后。
  “我发觉;有些事只要亲眼看到;便抹煞不了。”
  无意间;亲眼看到了流雪万分宠爱骄傲他的儿子;感受到他何等重视继承人;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对孩子的娘如何温柔爱怜。
  刺便入骨入肉。
  再也不能假装不存在;淡忘那椎骨的痛。
  他答应过;她永远是一国之母;他会照顾她爱护她;做到一个皇帝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但他没有说过;不会对第二个女人宠爱有加。
  事实上;要求丈夫专一专情并非无理取闹;除非是找不到理由;否则其他送上门的美女;不是转赠功臣;便是纳入宫中由皇后亲自择婿;能留下在后宫的;除了昔时枕边人;便是推辞不得含政治性人;而这一种;可想而知;是轻易得罪不得的。
  “司;我并不是全无主意为别人而活的人;身为女人;我也争取过;国事之外;我要他的至少一半时间;我要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堂皇地占有我的男人。”那是艰苦的斗争;她不能不用手段;心机;要将那些各怀目的的情敌驯服震慑。
  可是仍然是功亏一篑。
  从那一天开始;便已情丝难挽。
  被惊惶畏怯委屈地指责曲解成伤害小皇子的嫉妒恶毒女人;她没有变了颜色;因为;流雪说;他想念她的为人;相信她不会做出卑鄙的事;尤其是对无辜的幼儿。
  可是;那却是当着她的面维护她;他是做给她看的。
  “爱妃;委屈你了;你就忍忍吧;皇后;你不能得罪她。”揽人入怀的身影刺眼之极;那温柔安慰更是如刀扎入她的心;鲜血淋淋;“皇后背后的势力;谁也不能轻易沾惹;爱妃有本王的宠爱;又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又何必与皇后计较呢?”
  一字字;痛入骨子里。
  彻底寒了心。
  不信她的他;恩爱被丢弃的过往;长久的隐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我;不要你了。”眼里的火花在燃烧;清清楚楚地;傲然说出了她的决定。
  对;她不要他了;不是第一重要;不是全心全意;不再是爱她的男人;她;不要了。
  不要这段情;不要这个位子;她所眷恋的;只是一份情。
  情已绝;破镜难圆;伤透了心便再也没可能完好如初了。
  皇后的位子;她才不希罕。衣融长于军事世家;性情刚烈;一旦下了决定;便是全家人也改变不了;当初入宫并没得到家人同意;硬是以事实既成挡住反对票;“深宫多是非;与政治拉上关系更是难以抽身;但你已决定不变;我们唯有祝福;小妹;我们衣家;会成为你的支柱;不教你受人欺负的。”
  大哥的话语犹在耳边;是;除了她有司空王撑腰附带西漠后台关系之外;能在冰国稳固地位;正正在于衣家的在军事上的影响力。
  三分之一的兵权;绝对不是可以小看的事。
  然而;也正正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我要离开;放弃皇后的位;但他不肯。”
  冰国的皇后;流雪的妻子;不能弃位而去;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她的作用;他需要以她来牵制对手;需要她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他不肯放手;衣将军也不同意女儿被休。
  最终;痛定思通;她唯一让步的;是保留虚名;保持皇后之名。
  “从那天起;再也不能忍受他碰我一下;用那双碰过别的女人不再充满爱意的手碰我;一下下都不可以。”衣融抬眼;看着银发如梦黑眸如夜的司;微微笑了;就是坚持她的坚持;走不了;却也不要他了;她不再是他的了。
  司轻轻问:“那么;流雪的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她收到的最新消息;冰王真的病了;不是佯病以惑敌手;原因;是不明中毒。
  来见衣融之前;他们已在皇宫走了一趟;对几个皇帝妃子最贴身的侍婢打探详情;也见过了朝中大臣;了解到目前暧昧不明暗流汹涌的局面。
  “告诉我;融融;皇帝要收回兵权;你为什么坚决反对?”
  流雪已大致掌握了至高权力;所以更不能容许有威胁存在;特别是不安定的因素。
  外戚专横乱政;恐皇后因有军方撑腰而对皇子不利;是目前许多联名上奏的说词;姑且不管他们是为自己利益;是受他人所托;还是被人利用;情况都对衣家不利。
  近一年来;衣家已牵连了几件作声不得的案件。
  “皇帝要独权;不放心军权落在别人手;当然要从我家下手;但;我不会同意。”衣融苍白的脸飞上红晕;眉间流动的是铮铮傲岸;“这么多年来;为了皇后这个位;为了未来的江山;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除掉我;其中想借我的家人生事诬蔑的更不计其数;为了保护我;他们树下了太多的敌人;一旦失势没有兵力;下场之不堪可想而知;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皇帝只想得到他所要的;没有她着想过;虚名封候又有何用?一日父兄威名仍在;便要承受被猜疑的危险;落井下石之辈当不缺乏。
  她不要他们因为她而尝尽人情冷暖;委屈无奈。
  “我同他吵架;争执;许多伤人的话不知不觉间便说出来了;想要收回;难;想要忘记;更难。”那是正式的决裂。
  既然不念旧情;不相信衣家的忠诚;怀有猜疑之心;更将那份最后的温柔撕破;那么只得一条路了。
  “我想;许多人的眼中;我再不喜欢周围的一切也会忍下去;因为我是人妻;是人母;有自己必须负起的职责;但;我也是一个人;到了再也承受不起的临界点;便会失控;以致玉、石、俱、焚。”
  她慢慢地说下去:“我下了毒;以某人为药引;皇帝越是亲近那人;中毒便越深;渐渐地;会浑身无力;精神恍惚。这个是;我最后所能做的;对他的威胁。以他的健康;做个交易;就在昨天;摊牌了。”
  司天下一震;要到这种地步;以曾经最爱的人的命来威胁作交易;情何以堪?
  那个人;是她的至爱;是她孩子的父亲;是一国之主;衣融不会不知道不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但;仍选择了这条路;不是到了绝境;不是万念俱灰;别无选择;又怎么会下得了手开得了口?
  “他极震惊;极生气;我忘不了他的眼神;好像看着的是他的仇敌。”好像恨不得从来没有爱过她;好像早知道你就是值不得信任的表情;再一次;深深地生生剐出她的肉来;呵;还以为;已经免疫了;不再会伤心了;原来;那种痛;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