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5012
  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秋日的天,已渐渐不如盛夏时节的明亮耀眼,随着时日渐凉,隐现萧瑟之意,连天空上的那抹蓝。也似乎晦暗了些。他忽然想起了大漠上空的天,永远蓝得不像话,像块琉璃瓦。干净得纤尘不染。
  七师兄不下一次同他说过,这日子唯一叫人开怀的,大抵也就只有这天光云影了。
  思及此,燕淮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亦记得,曾有人笑言他同七师兄生得颇有几分相像。彼时他们还因此高兴不已。认定这是缘分。可当初说出那些话的人,有哪一个能想到。他们兴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至亲?
  他们不知道,他亦不知。
  可靖王知不知,七师兄又是否知情?
  他蓦地再不敢肯定。
  漏沙簌簌响在耳边,燕淮孤身一人在书房里枯坐了很久。
  与此同时。同在东城一隅的纪洌种校玫搅诵┧胍赖南ⅰD且蝗赵普蚕壬剿保簧炼墓殴稚裆硬还嗷吹难劬Γ匀灰蔡硬还摹?br />
  故而离开后,他立即就派人暗中查起了云詹先生。
  但真正叫他不得不查的,却是因为云詹先生的姓名。纪洌竿跎肀叩哪涣懦率磺槠纳睿缒甑氖乱猜铰叫映率谥刑教T普财淙耍置髅挥屑V烂趾螅茨醯煤苡屑阜质煜ぁK祭聪肴ィ钭旁普蚕壬哪晁辍K挥傻帽阆肫鹆顺率础?br />
  若他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应当便是出自陈庶之口。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于陈庶一探究竟,同时另打发了在京里探听起了云詹先生。顺带着,他还仔细调查了一番谢姝宁。
  云詹先生素来低调不显眼,在因病住入北城之前,亦一直都居于宋氏在平郊的田庄。并没有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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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点事。根本不中看更不中用。他只听了须臾,便追问了句:“可还有旁的?”下属垂首说无,他便撇去此事不再听下去,只让人细细回禀谢姝宁的事。
  从延陵宋家,到京都北城的谢家,再到现如今他们跟汪仁的交好,她跟燕淮的亲事,一桩不落,他全仔细听了一回。听罢就笑,道:“果真是十一会倾心的人……”
  笑着说完,他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因等着陈庶的回信,手头的事,又还有更为重要的需要他去安置,所以很快,纪洌П忝挥性俳乃己姆言谡庑┦律稀K谰稍诰┒及抵凶叨净怪挥懈龀蔚闹胪嘟ソネ瓯福闪艘徽啪薮笥昼敲艿耐谌送拊谄渲校伤僮荨?br />
  他十分乐在其中。
  宫里头却也是风云变幻。
  汪仁前脚送了莎曼跟舒砚母子俩入宫面见皇贵妃,后脚便叮咛起了小润子,固然面上端得一副漫不经心,可他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沉沉的。小润子跟着他长大,敬他若父,自然也听得郑重。
  秋风扫过殿前落花,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汪仁的声音,在风声中一句比一句来得深沉。
  他遥遥指了太和殿的方向给小润子看,神色漫然地道:“事已至此,剩下的那些,你便只在一旁看看便成,不必再插手。左右成与不成,都没有自个儿的命重要。”说着,他嗤笑了声,“费再多的心,也轮不到你我坐上那张椅子,何必自讨苦吃。事成了,内廷依旧还是这个内廷;事败了,内廷也依旧还在掌中。闲来无事,趟趟浑水,那是乐子,如今再往浑水里栽,却是傻子。”
  说到最后,他毫不留恋地将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笑了笑,温声说道:“且等着吧。”
  待到了时候,一切自见分晓。
  当他站在殿前,同小润子说起这番话的时候,皇贵妃正在同莎曼见面。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她们都谈了些什么。就连舒砚跟惠和公主,也同样被蒙在鼓中。
  然而两天后的夜里,明明身体已经瞧着大好了的肃方帝,却突然再次病倒。
  消息一出,不止白家慌乱,纪洌е迕疾徽梗土羧室脖换A艘惶5谌耸盏较⑹保咽且钊仗炝林蟮氖隆H氖切∪笞印U獯蔚南⒁菜偷寐艘徊剑幌当鹑恕?br />
  至于肃方帝的病,太医院的说辞。当然仍是那一套,战战兢兢地开方子煎药治病,可见效甚微,并不顶用。
  知道自己身在局中的人,当然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汪仁想不通,皇贵妃几日之前,还在隐忍。仍未彻底打消让太子即位的念头。她这会突然发难,岂不是自乱阵脚。不要命了?
  可同汪仁打过交道的皇贵妃却也不是个愚蠢的人,明知道这般做只能乱一乱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终究不能治本,反倒会误了太子的性命。她怎会做出这般近乎胡闹的事来?
  汪仁不禁想到了近日唯一同皇贵妃单独会面过的莎曼。
  “难不成是她?”他狐疑着,动身直接便往北城去。
  莎曼见他问,一脸无辜:“我不知情。”
  汪仁焉会信她……
  莎曼便故意扯了宋氏出来,叫汪仁无法继续追着她盘问。
  汪仁一贯的好耐心,也叫她给气得差点要跳脚,冷了脸半响不曾开口。还是宋氏看出不对,拉了莎曼回房,蹙着眉问过,莎曼才说了句。“她大抵,是破釜沉舟了。”
  宋氏听不明白,只好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汪仁。他却是一听就懂了。准备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转过身来,叮咛了宋氏几句记得天日渐冷多多加衣,见她温声细语地应下了,这才安心远去。
  可京都的局势。却已在这短短几日间,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肃方帝再次病倒。病情来势汹汹,甚至远胜于上一回,只怕等不到纪洌ё急副乒哪且蝗铡?br />
  一山不容二虎,白家要在靖王府跟太子之间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也必须确保太子不会成为后顾之忧。既要扶持纪洌В饩褪票匾没使箦幼銎印R焕窗准夷宋沓弦猓欢凑恫莩谰蠡迹慈詹换峒性谥屑渥笥椅眩蝗窗准也欢驯=醇弯'不会动手。
  毕竟皇贵妃是白家养大的女儿,什么样的手段品性,白家最是清楚。为了儿子,恐怕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就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不论如何,有些人,终归是留不得。
  借了皇贵妃之手,先让肃方帝好转,又使他脾性变得更为暴躁。到那时,谣言散布,人心愈加慌乱之际,他们甚至不需动用过多兵力,不需大费周折打仗。只需纪洌鹊昧肆核计氲闹С郑罅煲恢Ь谷牖食牵谓1乒锾又钊耍酝庑拼四怂喾降鬯┡俺尚裕猩敝燎坠侨獗闶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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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方帝亦在大开杀戒后,自刎于龙椅之上。
  没了太子,他又未立遗诏,且因他疯癫暴虐一事,谁敢肯定,他的儿子不会继承了此等疯狂?
  天下民心所向,拥护靖王登基成帝,不过必然。
  然,这些计划,到了此时,却不得不出现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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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事,其实还不足以叫他乱,真正叫他乱的,是他的父亲靖王爷。时至今日,他爹仍不曾就这事给过他一个准话,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是赞赏他雄心大志,抑或还是毫不在意……
  但不曾反对,大抵便是赞同了。
  他何曾想过,已有一段日子不曾联络过自己的父亲,此时已身在京都。
  收到云詹先生的信时,靖王的人,就已临近京都。
  看完信后,他略吩咐了几句,撇下众人,换做寻常打扮,孤身先行入京。
  进了京后,他径直便朝着东城而去。
  至季宅门口,靖王扬手叩开了门,面对门内小厮,牵着马微笑:“我找我儿子。”
  ☆、第442章 不愿
  小厮闻言,纳罕不已:“叫什么名?”
  瞧眼前这人的模样跟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会让家中孩子与人为仆役的才是。小厮正疑惑着,便听到他言笑晏晏地道:“哦,他是你家主子。”
  “……”小厮眉头一皱,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要将半开的门重新合上。
  靖王“嗳”了声,松了抓着缰绳的手,大步走上前去一脚卡在了门缝里,狐疑道:“没听见?”
  东城宅子里的小厮,也都是会拳脚的,这会瞧见靖王先是满嘴莫名其妙的话,后又直接妄图挤进门内,不由得变了脸色,另一个小厮亦立即赶了过来。
  靖王的神色却照旧自若得很,轻松格挡了两下,将其中一人背手按在了门扇上。
  这般一闹,动静不小,府里隐在暗处的护卫,自然立时便将这一幕幕看在了眼中,提气飞速赶去回禀。东城人物繁杂,兴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街边小贩,也可能别有身份。是以,一名护卫前去禀报,另两名就急忙拦下了靖王。
  靖王却忽然不动了,只低头去抚自己的袖口,叹口气道:“都皱了……”
  气氛一时凝滞,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靖王又叹一声,仔细抚着袖口的手忽然一动,往腰间而去。
  就在这时,吉祥冷着脸大步走来,见着门口的靖王,下意识一怔,怎么瞧着似有几分眼熟?他不由得微微敛目。放慢了脚步。看得越仔细,他越觉得这张脸,带着两分说不清的熟悉。
  究竟是在哪见过?
  心念电转之际。吉祥的身形蓦地一顿。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人,很有几分像纪洌А羲档迷僮邢感灿心敲戳椒窒裱嗷矗绕涫潜亲痈掳停负跞绯鲆徽蓿∧钔飞凉偈被腥淮笪颉I裆阋哺偶奔北浠谩?br />
  “靖王爷……”吉祥低声喊了一声,在距离靖王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风声将这三个字笔直地送入了靖王耳中。他霍然朝着吉祥望了过来,神色中有着方才没有的冷峻。然而一瞬过后,寒意尽褪,他笑着垂下手。道:“原来有人认得我,如此也好,我也就不必继续找名帖了。”
  吉祥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面色情不自禁地变得愈加古怪。
  遇上这种事,护卫只先来禀了他,尚未叫主子们知晓,燕淮此时应当还不知靖王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面皮僵硬,他没有迟疑,转身低声吩咐下去:“立即去回禀主子。”言罢。他才重新看向靖王,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靖王瞅一眼先前说过话的小厮。轻笑了声,拍拍裤管上沾着的尘土,又回头看看自己那匹打着响鼻,一身疲惫的马说:“远客到访,你家主子便是这般待客的?让风尘仆仆的客人,站在门口说话?”
  “您不是一般的客人。”吉祥也终于笑了下。语气郑重。但说完这句话,他仍给靖王让了个地方。请他入内了。
  靖王入京,原是大事,若被肃方帝知晓,当然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如今肃方帝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焉有闲工夫跟精力来管靖王入京了不曾。靖王此行,乃肆无忌惮之举。
  “听说你家主子娶妻了?”靖王走了两步,忽然问道。
  吉祥神色凝重,并不作答。
  靖王倒也不以为忤,只笑哈哈地问:“有孩子了不曾?”
  云詹先生的信上,还有许多不曾提及的事。算着燕淮的年岁,若成亲得早,兴许已当爹了也说不准。
  然而吉祥还是不答,只是道:“不知世子爷,可知您入京之事?”
  这话问得有些僭越了。
  “看来,你很得他器重。”靖王眉眼微沉,嘴角仍挂着笑意,却淡了些,漫然说道。
  话毕,俩人都未再言语。
  不多时,长廊上迎面来了个人,说是主子有请。
  靖王听了,却皱了下眉头,面上反而没了笑意。吉祥在旁瞥见,只觉十分不解。
  直至靖王踏入花厅,他面上仍不见笑容,眉头则越皱越紧。帘子打起,他走进了里头,一眼便瞧见背身站在那的一个人,靖王眯了眯眼睛。背对着他站着的燕淮,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神色淡然,不见悲喜。
  从他得知靖王的事,已过了几日。
  这几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也足够叫他用来理清自己心中纷乱的思绪。
  故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相见的这一瞬间,燕淮的心是平静的。
  靖王打量着他昳丽的面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云詹先生会在信里说,初见他的那一刻便起了疑心。明明眉眼生得不如纪洌袼筛说母芯酰锤瘛?br />
  “你没想过要认我。”靖王哂笑着,率先开口说道。
  自他上门,燕淮便知靖王已然洞悉,他只是不曾想过靖王竟会问得这般直截了当。于是,他的回答也显得同样的直接:“的确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