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4996
  万夫人仓皇扭头看她,只见小万氏面色如常,神态自若。不禁怔住,又去看周嬷嬷。
  周嬷嬷却似不敢看她,一把低下头去。
  心中一动,万夫人陡然间激动起来,蓦地上前站在了周嬷嬷跟前,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言毕。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立即将小万氏往远离窗子的角落里拽去。
  与此同时,抬了箱子进门的小厮一一退了出去。
  万夫人高声道:“你们两个先留下!”
  于是,进门的四个小厮,出门时就变作了两个。
  只留一个人下来难免引人注意。留两个正好能扰乱视线。
  但里头有周嬷嬷看着,又因万夫人扬声留人的声响,守在外头的几个婆子也就并没有在意。何况进二门之前,箱子里装了什么,也都是经由如意看过的。
  无人知道,有问题的不是那两大箱的布匹料子,而是抬箱子的人。
  周嬷嬷到了这会,哪里还猜不出问题,只是她迟疑了。
  一直以来,周嬷嬷都在摇摆不定。
  她是被派来看着小万氏,叫她不得胡作非为的,却也是伺候服侍小万氏的。她就像墙头上的那株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论往哪边倒,都叫她心内惴惴不安。
  就好比此刻,她应当立即拔腿就走,飞奔而去将这事禀给燕淮,但她的两条老腿迈不动。
  可若她站在小万氏这边,此时又该出门去,寻了借口帮着她们望风,不叫事情败露,然而她又不愿如此。
  她只是僵持在原地,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
  若外头的人起了疑心,要往里头来,她必不拦,但这事,她也不会主动透露出去。
  周嬷嬷老脸因为羞愧而发红,局促不安极了。
  万夫人见她不动,微有迟疑。
  小万氏却道:“周嬷嬷虽则老了,却还没有老糊涂,大嫂放心便是。”
  “二姑奶奶你……”万夫人眉头微蹙,吃惊地看着她,既如此,她为何不想法子将她在燕家的事托周嬷嬷带出去,让他们知晓?怔仲间,万夫人已经问出了口。
  小万氏听了却低声冷笑,自从那一回因她动手杀人见了燕淮一次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燕淮,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她寻万家又有何应?更何况,周嬷嬷不泄露她的事,却也从不泄露这院子之外的事让她知晓。再者她心中只记挂着自己那苦命的儿子,旁的事,一概同她没有干系。
  “这周嬷嬷当真可靠?”万夫人闻言,仍担心不已,蓦地朝小万氏靠了过去,耳语道,“我带了霖儿来。”
  说完,她又故意扬声道:“把那匹水青色的拿出来!”
  小万氏的眼睛霍然大睁,面色惊变,视线如利刃般朝周嬷嬷刺了过去。
  周嬷嬷悚然一惊,眉头紧皱。
  小万氏脚步极轻,走的却飞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便靠近了周嬷嬷,双手按在周嬷嬷的肩头,喉间发出急促而古怪的嗬嗬声,尖利的指甲死死嵌在周嬷嬷的夹袄上,近乎呢喃般地道:“嬷嬷,如意他娘临死之前,我可是提前给你送了消息的,你说如意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
  周嬷嬷掌心微粗的手猛地钳在了小万氏的手腕上,她面上神色来回变幻,终于定格成了苦涩。
  当时燕家的局面一边倒,她贸然而来,除了跪地求情外又还能有什么作用?即便她磕破了同,跪断了腿,该死的终究还是要死,只不过再多搭上她一条命罢了。
  所以,她明知道女儿命不久矣……却始终未曾出面……
  说到底,不过是她贪生怕死。
  周嬷嬷的手慢慢地松开了,颓丧地往下一垂。
  究竟是小万氏走一步算三步,还是命中注定,这件事时至今日,却成了她的要害。外孙的性子她心知肚明,她如何敢将这事透露给他知道。
  小万氏往后退了一步,“嬷嬷可真是,若你当初赶来求情,兴许我还会留她一条命。这般看来,可不是嬷嬷你害死了她?”
  周嬷嬷被她说的面如土色。
  小万氏这才转身不再理会她,直奔万夫人而去,低低地急切问道:“在哪?人在哪里?”
  万夫人听不清楚她同周嬷嬷说的话,只瞧见她兽般的眼神,不由面色微讶,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指了站在箱笼边上的小厮道:“就在这呢。”
  与此同时,燕霖照着万几道教过的手法,一记手刀砍在了另一名小厮后颈。即便是万家的人,也不能知道这事,等到临行之际,再叫醒他便是。
  “他?”小万氏眼睁睁看着他打晕了人,却犹豫了,“怎么会……霖儿今年十五了,怎么会……”
  眼前的人,分明像是个十二三的孩子,细弱伶仃,瞧着就叫人心酸。
  “很是吃了一顿苦头。”万夫人低声说了一句。
  小万氏眼眶骤红,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叫外头察觉,只能轻手轻脚地朝他靠了过去,哽咽着问:“当真是霖儿?”
  “娘。”少年抬头,面上疤痕骇人。
  小万氏目眦欲裂,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燕霖却异常的镇定,他扶住了小万氏的胳膊,道:“娘,如今不是哭的时候。”
  小万氏抹去泪水,连连点头。
  几人便抓紧时间,窸窸窣窣地交谈起来。
  这几年的日子,被燕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却将他从万几道那听来的关于燕淮的事说得仔仔细细。
  每个字,都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小万氏略微平静下来,闻言再拿来同如今的燕霖对比一番,不由得恨毒了燕淮。
  燕淮过得风生水起,她的儿子,却生不如死。
  “他同温家的亲事为何毁了?”燕霖忽然问。
  小万氏哪里知道这事,她一怔,旋即低低冷笑,“没准是想同他那不见人影的妹妹做对鸳鸯,不想成亲呢!”
  她说的龌龊,万夫人听得皱眉,正要说她,却猛地察觉出不对来,忙道:“妹妹?!”
  小万氏扬眉,咬牙:“那孩子没死。”
  众人始知,燕家这一辈竟还有个女儿。
  燕霖忽道:“舅母,我要留下。”
  正文、第369章 疑心
  局势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万几道还有机会能活生生地从大理寺归来,照旧当他的定国公,照旧在万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谢姝宁更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既然燕淮已经下了手,又怎么会让万几道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如若万几道还有本事能让自己脱罪,当日也就不至于会毫无法子地入狱了。
  万老夫人病重,留在燕家养病,轻易连房门也无力出。万夫人倒是在外头兢兢业业地走动,想要为丈夫寻到开脱的法子,至少也得将命给保住。然而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又有几个能愿意伸出援手,雪中送炭?
  万夫人即便跑断了腿,说干了嘴,始终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世态炎凉,总要到了日子艰难之际方才清晰可见。她来回周旋了多日,却根本毫无法子,日日只能以泪洗面。眼瞧着万几道就要栽了,结果却突然咸鱼翻身,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谢姝宁攥紧了那张字条,只觉事情颇为不对头。
  她扭头问图兰:“国公爷可曾提过何日归来?”
  图兰摇摇头,回道:“只说不日当归,约莫十天半个月,却没有说过具体日子。”
  这么说来,燕淮连燕娴那也没有透露过回来的日期,是连他自己也根本不清楚,还是他打从一开始便有意瞒着?谢姝宁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今时这一出是他棋盘上早就准备好要走的一步,还是不慎被人给暗地里吃掉了棋子?
  她忽然有些担忧起来,可担心着,又不禁暗自嗤了一声,笑自己多管闲事。
  她回身落座。同图兰道:“娴姐儿往泗水去了,你今日是不是也该过去了?”
  燕淮离开之前亲自领着吉祥一众人护送燕娴过去,只都是男子。行事不便。兼之泗水河边上地方虽然僻静,却不如成国公府来得牢不可破。因而燕娴身边只有一个哑婆照料,只怕不够。好在还有图兰在,正好能贴身照料燕娴一段日子。
  “是,奴婢过会便该动身了。”图兰吃尽最后一口豆沙包,点头应道。
  此地前去泗水,需半日光景,她眼下出发,正好能赶在傍晚夕阳西下之时到达。还能赶上晚饭。
  谢姝宁侧目往窗外看了几眼,只见天上碧蓝如洗,云层稀薄,但日头的位置已然同早些时候不同了。她在心中算了算时辰,便跟图兰说:“那就不多留你了,早些动身也好。娴姐儿平素不大见人,可其实却是个爱说爱闹的,你无事便多陪着她说说话。不过她身子不利索,你也仔细着分寸。”
  她细细叮咛着,图兰则一边听一边颔首应下。
  再过几日。谢姝宁一行就要南下,图兰很是不舍,临到要起身离开。忍不住抱着卓妈妈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卓妈妈便劝她:“哭什么,等得了机会,你便南下来看望我们,左右路途远也不怕,你会骑马,能快上不少呢。”
  可话虽如此,但今次一别,将来何日能见。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图兰喏喏应着,从眼眶里滚落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等到谢姝宁亲自动身送她出门时。她那双较之中原人更深邃的眼睛也已哭得红肿,像两枚核桃。
  她依依不舍地挥别了谢姝宁。翻身上了马,这才往北城外去。
  谢姝宁目送她远去,直至马儿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回房。那张字条仍在她手中攥着,已皱巴巴成了一团,像刚从酱菜缸子里捞出来的一番,汗津津的。她同突然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手心里却出了一层的薄汗。
  万几道的事,委实有些说不通。
  至申时,她已蹙着眉头翻来覆去推演了数遍,仍是一头雾水,猜不透其中关窍。
  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饮了。素白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她忽然唤了小七进来,让他去找冬至来。
  须臾,冬至来见她。
  她搁下手中的茶,沉声吩咐道:“让人去外头四处打听打听,关于定国公的冤案,都有哪些传言。”
  几年前,从她手里有了大笔银钱开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着这张网。她一个常居深闺的普通女子,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获知外头的风向,必然需要自己的一群人。很久以前,她就已想过,内宅里的人手,来来去去,真要挑拣并不难,难的是外院的人。
  所以她救下了冬至,再由冬至动手,为她张罗人马。
  时至今日,那张消息网,已布得很开。
  只可惜,她的手还伸不到宫里,也难以深入朝堂。
  这些缺憾,却是难以避免的。
  因而她只吩咐冬至派人去打听坊间关于万几道冤案的流言,却没有想方设法往朝中打探。
  她仔细提了几点需要多加注意的事项,便收了声。
  冬至则一一应下,接了命令退了出去,换了小七进来。
  小七恭敬地道:“小姐,印公使人送了话来。”
  她心中一凛,正色望了过去,端坐在太师椅上严正以待,问道:“何话?”
  “印公让您不要忘了提点厨房,不要往菜里放葱姜蒜韭菜……”小七垂着眸,吧啦吧啦倒豆子似地从嘴里吐了一堆话出来。
  谢姝宁听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挣扎着问道:“那年除夕夜里吃饺子,那馅料里头可也是加了葱花的,印公他不照旧吃了囫囵一大碗?”
  小七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郑重地说:“切得细细的,印公还是愿意吃的。”
  “……”谢姝宁一噎,念着这兴许就是最后一顿饭了,况且还是她娘准备亲自操持的,既吩咐她仔细问过汪仁的意见,那自然就得如实说。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打发了小七下去,自己略坐了一会只觉坐不住,遂起身往宋氏那去。
  见了母亲。她先上前去黏着她说了会话,这才说起汪仁的挑嘴大事来。
  宋氏听完怔了怔。却道:“怪不得印公瞧着清瘦。”
  “……”谢姝宁别过脸去,委实接不上话。
  宋氏便拉着她仔细将席面上所需的菜色商量了一番。
  等到删删减减,最终定下那桌席,屋外的天已呈现出种昏黄之色,近了黄昏。
  母女俩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时间已在飞速流逝。
  掌灯时分,冬至派出去的人渐次回来。谢姝宁用过了晚饭,仔细将收到的消息看了一遍。上头并没有什么异常,多是说万几道不知做人,在朝中人缘不佳,叫人给污蔑了。又有人猜那几位御史背后另有黑手,只这话却不敢多说,只隐约有那么几声响动。
  谢姝宁盯着这条多看了几眼,却想不到所谓的黑手若是存在,除了燕淮之外,又还能有谁。
  前世她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