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1      字数:5037
  这事太出人意料,由不得她不疑心。
  正想着,她看到燕淮快步走至门边,可临出门之际,他猛然转过身来,忽然问道:“八小姐若得空,一道去如何?若可行,烦请带上鹿大夫的娘子。”
  谢姝宁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月白跟鹿孔呆在一块时间久了,比他们都要了解鹿孔素日的习惯脾性,当然也知道鹿孔平时开的方子都是如何的。他们几个虽也能描述病人的情况,却远不如她来写更好。何况月白自己也跟着鹿孔看了几本医书,写过几张食疗方子。
  如何写。如何写得简洁明晰,月白懂的一定比他们多。
  谢姝宁略一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也好,我先回府。稍后带着人来寻你。”
  话毕,她忽然想起来,说了半天,燕淮也还没提燕大小姐人在何处,又要在哪里见面,遂要发问。
  谁知她才刚问出一个“在”字,燕淮便已然主动说明起来。
  燕娴的身子不好,腿脚无力,平素都得坐在轮椅上行动,能不出门走动最好便不出门。
  燕淮就有些为难起来:“阿娴腿脚不便。轻易出不得门,只能府里见面。八小姐若不方便,只让鹿嫂子自己过府一探如何?”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会带着她一道去。”谢姝宁摇了摇头,她可不放心只让月白自己进燕家。
  燕淮心里一松。
  二人在善堂匆匆分别。各自回府。
  路上,图兰悄悄问谢姝宁:“小姐,我们过会做什么去?”
  谢姝宁倚在车壁上,闻言失笑:“你又想往外头跑?你去瞧瞧,哪家的丫鬟同你似的?“
  “……奴婢这样,才显得珍稀嘛。”图兰摸摸耳朵,笑了两声。
  谢姝宁无言以对。再一次被她的话给噎住了。
  缓过劲来,她便同图兰略将等会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给提了下,也好叫图兰有个准备。图兰听了直道:“怪不得那家伙不告诉我,原来是他家主子想要将您给拐回府去!”
  谢姝宁哭笑不得,想要同她解释这次可真真是错怪吉祥了,他怕是也根本不知内情。又怎么知道她要带着月白一道去燕家见燕娴。不过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下去。
  正好,也叫图兰误会误会,让吉祥伤伤神。
  回到府里,谢姝宁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车入内。只打发了图兰去唤月白过来。
  潇湘馆里的一众人便都不知她已经回了府,只见个图兰回来不由大吃一惊。卓妈妈更是直接抓了图兰的胳膊急急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小姐上哪儿去了?”
  平日里,图兰寻常不离谢姝宁,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卓妈妈有些慌张。
  图兰倒镇定,拍了拍卓妈妈的手背,安抚了几句,解释了小姐就在外头等着,这马上要再出门的,卓妈妈才算是放心了些。
  谢姝宁主意正,并不是一年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深闺小姐,偷偷溜出去这种事,卓妈妈也做过几回帮凶,因而这回也不多问,只立刻去叫了月白出来。
  图兰见了她就问:“豆豆呢?”她很喜欢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孩子。
  “在同朱砂几个玩呢,哪顾得上找娘。”月白自嘲了句,眼里却有柔软的慈母之态。
  “哦,那正好,小姐要带着你一道出趟门。”图兰紧接着道。
  月白有些诧异,但仍是立刻就收拾了一番,又去拜托卓妈妈,劳烦她看着豆豆,这才匆匆跟着图兰出了潇湘馆,去见谢姝宁。
  垂花门那守着的几个婆子便见图兰一会进一会出的。
  等到月白跟图兰都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后,几人就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
  “是小姐回来了吧?”
  “肯定是,你没瞧见图兰姑娘在嘛,她既然在,小姐就肯定也在。”
  平时图兰偶尔溜出去见吉祥,从不走正道,所以这群人都不明真相。不过这回倒也没猜错。
  “大太太那,要不要去递个消息?”
  “递什么消息,糊涂了你,只给一枚银锞子,就想让咱们三房的人为她跑腿,也是够抠的了!再说,小姐也没进门,我们哪里知道她到底回来了不曾?到时候哪怕大太太问起,咱们也是占理的!”
  话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这时,马车才刚刚出了石井胡同。
  谢姝宁在车上同月白简单说明了一番情况,而后同她道:“这件事非你莫属。”
  鹿孔于歧黄之术上有过人的天赋,这样满身才气的人,在旁的事上总有些怪癖跟独特的习惯。月白跟他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他,描述燕娴病症的时候,她若能按照鹿孔习惯的方式来写。鹿孔理解起来,也更容易明确。
  毕竟没有亲眼目睹,望闻问切,勉强能有个“问”字。旁的一概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厉害,也不是神仙。
  月白就笑了起来,这点,她再谦虚,也得认了。
  图兰在一旁唧唧喳喳地问她,鹿孔都有些什么怪癖,听得谢姝宁忍俊不禁,直斥她是跟吉祥学坏了。想当初。她初来西越时,分明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异域少女,一副高手姿态,哪像如今,像只小麻雀。
  不过因为有她在旁说话。路程似乎也短了些。
  马车到达燕家后,直接往角门去。
  门口早就有人等着,在前头带路,马车一路驶到了二门外,一行人这才下了车。
  二门那只候着一个少年,眉清目秀气息温和恍若妙龄少女,黛眉红唇。若非他身着男装。众人必定错认为姑娘家。
  如意的年纪,按理不能再往内宅里走动了。
  但燕家因为主事的人不同,府上唯一的小姐又是病秧子从不出门偏居一隅,规矩也随之不同。
  因为没有放心的人,阿圆死后,内宅里的事。也还是如意接手了。
  一来二去,燕家内院里的丫鬟都没剩几个,能打发的都打发出去了,反正留着也无甚用处,一个个还不安分。
  燕淮身边更是连个伺候的婢女也无……
  如意觉得这事不靠谱。自家主子小时候就是跟一群男人一块长大的,现在连个丫鬟也不用,简直奇怪了,他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所以见了谢姝宁,他十分殷勤。
  一行人跟着他往里头走,沿途毫无人烟,也不知是真的没有人出没还是提前被打发下去了不让出来。
  宁安堂那更是冷清,地方委实偏僻。
  燕淮已在里头等着,站在树下,脚边是一辆轮椅,上头坐着个人,只因背对着,看不清楚样貌。
  听见脚步声,燕淮转过身来,冲她笑了笑,旋即俯身同轮椅上坐着的人说了句话。
  谢姝宁便知道,这上头坐着的人,正是燕娴。
  “这位是谢八小姐。”燕淮推着轮椅转了过来,面向她同燕娴介绍起来。
  燕娴望向她,笑着问候,声音清脆。
  谢姝宁则愣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月白图兰,也都愣在了当场。
  她们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燕娴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身体羸弱,病症古怪无人能解,却没想到,这病竟会古怪到如斯地步。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人,分明是个老妪。
  可燕娴,同谢姝宁一般年纪。
  谢姝宁在刹那间顿悟了燕淮的心情,该是何等哀伤。
  她恢复了镇定,尽量不动声色地笑着回应了燕娴,朝她走近,微微俯身同她平视,像同纪桐樱说闲话时一般,笑吟吟道:“我们该是同岁,不必如此见外,叫我阿蛮就好。”
  燕娴微怔,看了眼燕淮,而后笑着拉住了谢姝宁的手,问道:“阿蛮你是几月生的?”
  “三月生的。”谢姝宁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干瘦的,没有力量。
  燕娴眉开眼笑:“比我大三个月呢,该叫你一声姐姐。”
  谢姝宁轻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到月白翻着燕娴吃过的药方,仔细总结之际,燕娴已经开始句句管谢姝宁叫阿蛮姐姐了。
  边上无人,她就拉着燕淮的袖子轻声道:“哥哥,快些娶了她吧!”
  正文、第278章 南下
  她虽将声音放得极轻,燕淮仍是下意识悄悄朝谢姝宁的方向望了过去。
  可万不能叫她给听见了……
  他耳上红云团团,颇为窘迫。
  燕娴瞧见,微微一笑,抿嘴不言,知晓自己不可再继续打趣他,若不然怕是过会他连面上也得烧起来。可她心里,却的的确确就是这般想的。她见过的人可算是寥寥,但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人很准。
  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能在这荒芜又凄苦的人生里,多一分自得。
  所以她第一次见到燕淮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隐忍的面容下,藏着一颗其实十分温暖的心。
  同理,他们的父亲燕景,亦是如此。
  他很少笑,起码回回来见她时,都是不笑的。不过想来也是,面对着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儿,任凭换了哪家的父亲,怕都难以笑出来。更何况,母亲的死,兴许还能归咎在她身上。
  父亲没有这般想,便已是极好。
  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仍是将她当做女儿的。尽管她一人住在外头,身边泰半时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但是他心里还是疼她的。
  要不然,她这样的人,死了岂不是更好?
  可他一直在为她寻医问药,努力地想要让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血脉相连,她能感受得到他心底里的那抹慈父之情,也看得出他眼里深沉的阴暗之处。
  燕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个好人,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母亲。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是他一直都将自己当做女儿对待。偶尔,他来探望她,会带上些她喜欢的小玩意,也会沏一盏茶,静静地同她说些琐事。谈得最多的是哥哥燕淮。
  故而她第一次见到兄长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当时却已经对他十分了解。
  燕淮被送去漠北的那一日,转身不顾马车里哭喊的燕淮拂袖离去的燕景。却在这之后去见了病中的女儿。
  那也是燕娴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对待哥哥的态度会这般矛盾。
  他似乎很不喜欢燕淮,又处处在为他打算。
  燕娴有生以来头一回发觉,其实自己笨得很。
  如今父亲去世了,许多事许多话,更是无处可考。她同哥哥说起父亲的好,哥哥总是沉默,她想,她大抵也是能明白那种心情的。
  可惜了……
  若父亲还活着,兴许便好了。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就会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但她一次也不敢说给哥哥知晓。
  这只能,是她心里的一点小秘密。
  她望着素衣加身,站在那同月白一道翻看药方的谢姝宁,嘴角微笑的弧度不觉大了些。
  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有个可以随意诉说秘密的人。
  同谢姝宁对视的时候。她便能看出来,站在她眼前的同龄少女,分明有着更有故事的眼神。
  这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她觉得,眼前这人,比昨日如意偷偷告诉她的温家小姐,要好得多了。
  思绪纷飞间。月白已快速将药方给收拾妥当,列举出里头几味少见的药,又将燕娴近日服用的方子摹写了一遍。
  谢姝宁在一旁观看着,忽然灵机一动,道:“鹿大夫那边不能亲自望诊,但若能看一看病人的画像。再附以病症描述,是否会更妥帖?”
  “这是自然。”月白颔首。
  燕娴的病很古怪,且连外在面貌都已改了,若能让鹿孔看一看画像,肯定更加直观。
  谢姝宁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燕淮,避开他们后沉吟道:“可否给令妹画一幅像一并给鹿大夫送去。”
  “画像?”燕淮微怔,“这事,得先问问阿娴。”
  言下之意,他并不反对。
  他走至燕娴身边,俯首低语,将这事给问了。
  燕娴的容貌不似普通豆蔻少女,画像这种事,于她,并不是什么乐事。
  不过燕娴的性子,最是明白事理不过,闻言立即应承下来,还道:“那哥哥将我推到那棵树下,对对,要在正前方,这树映得我脸色好看许多呢。”
  被她这么一闹,那些个惆怅之情,就立即都烟消云散了。
  如意送了笔墨纸砚过来,燕淮站在桌边握住一支笔,忽然愣了愣,道:“还得寻个画师。”
  “不必寻画师,我来画便是。”谢姝宁已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皓腕来。她今日穿得广袖,俯身作画不大方便,得先束起方可。
  燕娴听见,忙道:“阿蛮姐姐可得将我画得好看些。”
  谢姝宁笑着点头。
  如意就将宣纸铺开,研起墨来。
  “烦请国公爷将笔递给我。”谢姝宁站定,伸出手冲燕淮向上摊开。掌心肤色白皙,似上等羊脂玉,连纹路都带着说不出的细腻温润。
  燕淮抬手将笔递了过去,问了句:“你能画?”
  此言一出,谢姝宁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