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35
随行的几个都是头一回跟来,哪能知道,桂妈妈亦不知,摇头道:“远远瞧着,倒像是个园子。”
里头还有几株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
宋氏笑了笑,“过去看看吧。”
善堂的事,她也很上心。
正巧如今谢元茂走了,她瞧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一行人就往那边走,到了近处一看,地方并不大,除却几棵树外,荒凉得很,又逼仄。
桂妈妈有些不喜:“这哪是个园子,拔了树倒像是菜园子。”
听了这话,宋氏大笑不已,朝着那两棵还没长出新叶的树走近,指着中间的空隙间距说道:“位置正好,让人做了秋千挂上,平日里也能叫那些孩子们多个玩闹的去处。”
她幼时,极受宠,能玩的东西皆试过,不管是市井之物还是奢侈的,一样没落,此刻见了这两棵树,脑海里便浮现出了秋千的模样。
说完了秋千的事,她又笑着看向桂妈妈,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菜园子这个想法也不错,种上些时令的瓜果蔬菜,一来能叫孩子们学学如何自力更生,二来也能改善伙食。”
虽是善堂。但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能教的总是教些的好。
宋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生怕自个儿给忘了,忙叫桂妈妈给记下来。稍后告诉谢姝宁。
她细细说着,忽然间一抬头,猛然间瞅见并不大高的墙上有一大团黑影,狗熊似的庞大,登时唬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但身子一颤,桂妈妈就站在她边上,自是没有错过,当下也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吓得直喊:“有妖怪!”
这么一喊。宋氏倒看清楚了墙上那一大团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黑色的大氅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子做的,瞧着皮毛尤为厚实,像穿了多件一般。
能穿着大氅的,自是个人。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宋氏一愣。旋即连忙阻拦桂妈妈:“别喊!”
墙上这人,原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汪印公!
桂妈妈不明所以,吓得面色发青,还不能喊,憋得脸色青又红。
就在这时,汪仁从墙上一跃而下,活像是头熊从墙头跳了下来。
底下的一群人。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就算是怕冷,也不该有人穿成这样才是。
可她们哪里知道,汪仁惧冷,是惧到了骨子里的。
宋氏也怕冷,却也是头一回见人穿成这样还敢出门,此刻偏生又是在这种地方看见他。禁不住一头雾水,强自镇定着上前同他行礼。
汪仁面色苍白,像是冻得厉害,冲她笑了一笑,蓦地道:“不知在下能否同谢六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懵了。
宋氏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会这般说,给弄糊涂了。
桂妈妈几个则是被硬生生给吓傻了。
气氛冷凝,桂妈妈一把挡在了宋氏跟前。
宋氏却道:“你们都下去候着吧。”
桂妈妈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同宋氏耳语:“太太,这哪像话!”
“这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宋氏这才恍然大悟桂妈妈在担心什么,连忙也将声音压低了同她解释起来。
桂妈妈听完,长松一口气,心道原来是个太监……
她抬头,悄悄打量汪仁一眼,暗叹这幅模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太监,可惜不已。
“青桂你领着人下去等着。”见她怔愣,宋氏又催促了一句。
桂妈妈回过神来,急急打发了一行人退下,守在远处,虽能瞧见宋氏跟汪仁,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同样的,宋氏那边也听不到他们这在说什么。
几个满心疑惑的丫鬟便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六爷前脚才离了家,太太后脚竟就在这见了外男。”
又有人道:“这便难怪太太不跟着六爷一道去任上了。”
三言两语,竟是忍不住攀扯起了主子的事。
恰巧桂妈妈扭头听见,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再胡说八道就撕了你们的嘴皮子!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这人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公公!”
“是公公?”几个丫鬟都傻了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公公可不是男人……
檐下的声音就此没了。
不远处的树下,宋氏疑惑地看着汪仁,不敢开口。
说来,她也是前几年见过汪仁一面,陌生得很。
迟疑间,她听见汪仁温声说道:“六太太不必紧张,我只是凑巧路过,有几句话想同你说罢了。”
正文、第262章 长大
宋氏微怔,理不出头绪来。
冬寒凛冽的风呼呼吹响,在二人耳畔盘旋不去。
汪仁双手笼在袖中,轻声道:“六太太多年前,曾救过在下一命。”
风太大,这句话一出口便被风给吹散了,宋氏只听到个话头,一时间没能想起来自己二人能跟多年前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她同汪仁,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已过了许久,也算不得多年前。
她犹疑着,问汪仁:“多年前,出了何事?”
汪仁定定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却又温柔似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说:“说起来,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六太太怕是早就不记得了。”
话越说越玄乎,宋氏听得是满心疑惑,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问汪仁,只能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延陵府的宋家大宅外,有一条小巷子,是条死胡同,平素连个鬼影也无。高墙后,是宋家的园子,墙边有一棵腊梅,每逢冬日,花开似火,枝梢探出墙来,花瓣被霜雪打落,能散一地。”
“六太太彼时,在那条死胡同里,救了我一命。”
那条胡同是死的,当时的他,也已离死不远。
温润似玉的男人声音,带着些微不寻常的轻柔。
他到底不是个普通男人。
宋氏听得有些痴了,眼前似真的浮现出了宋家老宅里的腊梅开遍枝头的画面。时至隆冬,腊梅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哥哥一早出门,她闲来无事,便忍不住带着人悄悄往外头溜。
冬日的街头,虽不比往日人多嘈杂,但总有些平素少见的乐子可寻。
她少时,胆大得很。
想着想着,她不由警醒起来。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汪仁,蹙眉道:“印公如何会得知宋家的事?”
汪仁不动,同她对视着,亦慢慢皱起眉头来。徐徐说道:“因为你救了我……”
“是吗?”宋氏并不大相信,对他的话觉得惊讶不已,“我竟救过印公?”
她努力在回忆里搜寻着能用得上的信息,可许多事,时间久远,她早就记不清了。
她不觉有些尴尬,看着汪仁的眼神却仍是警惕的,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莫不是印公记错了?”
说起来,她可一直都因为汪仁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已身处高位多年,想必是自小便在宫中长大的,谁知如今照汪仁的话一算,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汪仁叹了声:“小时候的事了,也难怪你全然不记得。你还给了我银子。”
宋氏听到自己还给了银子,立时疑惑大减,信了几分。
救人她没什么印象,但是散财这种事,她是一贯如此,从小也不知施了多少银子出去。此刻想来,不免有些败家。好在宋家一直不缺银子。她也没尝过缺钱的滋味。
“我倒是真的,连一丁点也不记得了。”宋氏笑了笑,打着哈哈,“即便是,给些银子,也委实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心里却在琢磨,小时候的事,这样算起来莫非是汪仁入宫之前的事,那可真真是久远,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哪里记得住。
可她早忘了,汪仁却在心里默默记了如此多年。
见宋氏眉眼间带着难以抹去的困惑,汪仁不禁又长叹了一声。
也是他傻了,事到如今才来告诉人家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晃眼,二十几载,若非他无意间知道了宋氏的事,怕也该记不住了吧。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告诉宋氏,可今日本是出来看看谢元茂离京后宋氏的模样罢了,结果就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地就将话都给说了,连斟酌几番的时间都无,直接便说出了口。
“……忘了,便忘了吧。”他穿着过分厚实的毛皮大氅,低低说了句。
话毕,他霍然转身,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倏忽间便消失不见。
宋氏悚然一惊,等回过神,站在原地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原本狭小逼仄的地方,蓦地空旷了起来。
她扭头去看桂妈妈几个,却见谢姝宁大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一靠近便问:“人呢?”
“什么人?”宋氏没反应过来。
谢姝宁表情一凝,道:“汪印公!”
宋氏这才重新镇定下来:“哦,已经走了。”
“走了?”谢姝宁方才听到汪仁来了,而且还要同宋氏单独说上几句话,生怕是汪仁这个不着调的来将谢三爷跟谢元茂的事都说给了宋氏听,急急忙忙就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谁知道到了地,却只看到宋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问她话,也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不由得慌了,“他同您都说了什么?”
宋氏没吭声,她想到了汪仁方才离开前说最后那句“忘了”时面上的神情,那……似乎是委屈?
她怔了怔,连女儿抓住了自己的手也不知。
“娘亲?”谢姝宁见她不说话,是真的慌极了,腹诽着汪仁果真是不靠谱,早知道索性麻烦些,不寻他帮忙便是了,暗恼不已。
正当此时,她听到母亲面露狐疑地道,“他说,很多年以前,我曾救过他的命。”
听到并不是谢三爷的事,谢姝宁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能松到底,就又被提了起来。
她抓着宋氏的手不敢松,不敢置信地道:“您昔日曾救过他的命?”
救过汪仁的命,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她大惊,差点摔倒,扑到了母亲怀中,仰起脸来继续追问:“可是真的?”
十三岁的大姑娘,猛地一扑,力道委实不小,宋氏抱着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嗔道:“怎地这般慌张!”
“您先说,那事是不是真的?”谢姝宁许久没听说过这么叫人吃惊的事了,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前世她同汪仁没什么交集。母亲跟汪仁更根本就是陌路人。
母亲去世时,她才六岁,亦从来不曾从母亲或是桂妈妈等人嘴里听说过这样的事。何况那时,汪仁连她是谁也不知。她哪里有机会听到母亲于汪仁还有救命之恩的事。
不同于她的诧异,宋氏惊吓过后,这会则淡然了许多:“这话是他说的,我却是真的连一点印象也没了。”
一个人的记性哪里能好到连什么事都记得,再者又是那么久远的事。
谢姝宁默然,过了片刻才轻笑,“不会错的。”
既然是汪仁亲自开的口,必定是有十足的肯定,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提。
宋氏闻言摇摇头:“许是他认错了人也没准。毕竟都是那般久的事了。”
谢姝宁嗅着母亲身上清甜的香气,却想起了初见汪仁时发生的事来,在宫里,他曾明明白白说过,真像。
她那时只想避开汪仁。从未细究过汪仁的言行举止为何怪异反常,这会想来,便全都有了解释。
还有后来她跟纪桐樱无意间撞见了肃方帝跟淑太妃的苟且之事,也是汪仁帮了她们。
救了鹿孔回来后,汪仁竟特地派人来赔礼道歉,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原来,全是为了母亲……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份救命之恩,必是十分之重,否则又怎么能叫汪仁这样的人物,直到如今还记在心中。
但转念一想,母亲竟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就又像是举手之劳而已。
实在古怪。
“好了好了。便是真的,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难为他记这么久,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宋氏笑着让她站直,“即便是救命之恩。难道还能叫人以身相许不成?既过去了,便过去了吧,不必放在心上。”
心情不错,宋氏语气轻快,说的也是打趣的话。
谢姝宁一颗心则沉甸甸的,想着汪仁特地来告诉母亲的用意何在。
不多时,舒砚因谢姝宁没留一句话突然便跑了,特地打发了人来寻她们。
谢姝宁便没有继续同宋氏谈论汪仁的事,一道去了前面。
桂妈妈在后头敲打那群丫鬟,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虽说来的是公公,并非什么孤男寡女共处,难叫人置喙,但来的却是位高权重的公公,说的想必也是秘辛,宣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底下的人,平日里闲着没事,素爱嚼舌根,却也知什么该说不该说,听到是宫里来的,怕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同方才似的胡乱攀扯,皆点头应是。
一行人没再留多久,交代了些事,便离开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