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4979
  正文、第220章 交道(日珥仙葩+2)
  他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英国公夫人曾私下里悄悄派人来同他打听爵位的事。
  对方言语殷切,似是真的一切都在为他着想,满含淳淳教诲之心。仿佛温家的人,千真万确是在担心他身处的困顿处境,担忧他的安危……可他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小儿,又怎会被他们给哄了去。
  若英国公夫人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了他的事夜不能寐,那温家人为何亦对他避而远之。
  他幼年时,尚不知何为惆怅,便被人定下了同温家嫡次女温雪萝的亲事。
  这门亲事,时至今日,仍摆在那,人尽皆知。
  谁都知道温雪萝将来是要做成国公夫人的,也正是因此,英国公府的温夫人,才会这般按捺不住,甚至不惜背着丈夫偷偷地来找了他。燕淮心中明白,她这是怕了,怕他无法袭爵,怕他争不过人没有个好下场,到时候万一苟延残喘,却不肯放过温家。
  毕竟就算他败了,那他亦还是燕家的儿子。只要他一天还是燕家的人,那他同温家的亲事就还得作数,温雪萝迟早还得嫁给他。
  但对温家而言,这就是亏大了。
  他一出生就被请封了世子,所以即便当时他还是个几岁幼童,燕家有意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温家便一口答应。
  世家女,生下来便是家族的资产,同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区别。许多时候,各家的友好关系都必须用儿女亲事来稳固。当时温家应下亲事,只有好处却没有一丝坏处。谁能想得到,多年后,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一旦他这个世子不能平安袭爵,那温家就白白浪费了多年的期盼。
  偏生这一群人又都是谨慎小心惯了的,断不会舍得在局面未定之前插手这件事,因而也就不会愿意出面来助他一臂之力,他们等着的。不过是现成的东西。
  燕淮没有忘记,某日偶遇英国公时,对方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那可是他未来的岳丈……
  说来可笑,这样的亲事。他可真是一丁点兴趣也无。
  温雪萝的母亲,倒比她的丈夫要显得有人情味多了,私底下看上去委实和善又恳切。但那张笑意满满的面孔后藏着的,却仍是那颗只在乎爵位的心。他们看在眼中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燕家的继承权。
  燕淮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纸张重新卷起收好。
  谢姝宁竟然在悄悄调查温家的事,实在是古怪。据他所知,谢家同温家过去虽是亲戚,但多年来。已不大走动,两家关系平平,平素也没多少交集。何况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姑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她查的着重点,可是温家的儿子!
  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似乎只能往歪处去想……燕淮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谢姝宁的脸,撇了撇嘴……她不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吗?温家的儿子,温雪萝的哥哥温庆山,还有两年可就到弱冠之龄了吧。他皱眉想着。心里莫名不大痛快。
  “噼啪——”
  灯芯忽然炸了下。
  屋子里的静谧被倏忽打破,吉祥站在一旁,沉声道:“世子,即便这上头写的事并非属下所想,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啊!”
  就只说一个云詹先生,便不能叫人放下心来。更不必说谢家八小姐身边还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人。尤其是那个图兰,力气大得像是蛮牛,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模样,叫人看着就头疼。
  吉祥心里翻来覆去将图兰排揎了几句。
  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只是道:“你不必发愁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探知内鬼跟大舅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次早日剔除了内鬼,我们才能返回。”
  “属下已吩咐了下去。”吉祥颔首。
  燕淮却并不赞同,吩咐道:“我的意思,是想要你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吉祥惊讶地脱口而出:“只将您留在这,这可不妥!”
  “无妨。”燕淮正色说道,“比起外头,我留在这反而更加妥当。至于谢八小姐……我心中有数。”
  吉祥沉默了下去,须臾后才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淮想也未想,直接便道:“在我这,还有不当讲的话?”
  他这般一反问,吉祥便更不敢往下说了,然而吉祥清楚,燕淮方才明确说出了想要他离开田庄亲自去处理内鬼事宜的话,那他就非走不可。所以,他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告诉燕淮。
  良久,他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在胡家的那天夜里,属下在击毙了两名来犯后,偶遇了谢八小姐,于是属下便困住了她想要了她的命……”
  燕淮原先还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后头不由变了脸,勃然大怒:“这样的事,你为何不先问过我?”
  吉祥什么都好,唯独三番五次喜爱自作主张,叫燕淮忍无可忍。
  他明白,不论哪一件事,吉祥自认所为都是为了他这个做主子的好,但于他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好下属。
  燕淮怒极,起身来回踱步,眉宇间笼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煞气:“所以你才不时说起她会出卖你我,原是里头还有这桩事!”
  “属下知罪!”吉祥见他如此模样,便知谢姝宁还未提起过这件事,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得认起罪来。
  燕淮怒意难消,一会想着谢姝宁是不是在怀疑那日吉祥的举动是他在背后指派,一会又暗自庆幸好在她平安无事。
  他又想起那天在山上时,谢姝宁脏兮兮的睡颜,狼狈的模样,不由狐疑起来,那天夜里谢姝宁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疑惑着,心里头却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兴许她根本就没把吉祥要杀她的事往他身上联系过……
  他想着想着,禁不住猛地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刺了谢姝宁的那一剑。
  回忆着谢姝宁如今较之旁人总显得苍白些的面色。他眸光微闪,心头一软,遂冷面看向吉祥,在霎时将怒意都尽数收敛。冷静地道:“你速去整顿铁血盟。”
  见他一字不再提谢姝宁的事,吉祥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但命令已下,亦拖延不得。
  于是半个时辰后,吉祥就骑马闯入了茫茫的夜色里。
  谢姝宁这时正亲自在厨间熬粥,听到图兰匆匆来报吉祥走了,微微一怔,并没有多言,只同图兰道任他去。
  至亥时三刻左右,粥终于熬好了。一掀盖子,香气四溢。
  谢姝宁便伸个懒腰,嘱图兰去请燕淮来。
  图兰应声而去,才走出没多远便撞见了正迎面孤身走来的燕淮。
  远远的,谢姝宁听见了响动。便伏在窗边探头去看。黑漆漆的夜里,着了一身白的少年尤为显眼,似清瘦的孤鹤,在水面踏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白衣,却就不得不承认,他极适合这个颜色,谢姝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人走到近前。她才发觉自己似乎看得太久了些,匆匆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看起桌上的粥来。
  “小姐,奴婢在门外候着。”图兰将人领进了门,而后悄然退下。
  燕淮略吃惊,只他们二人留在屋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跟着。未免于理不合。
  但这是谢姝宁的田庄,谁敢说三道四,更何况她今次要说的话,旁人听不得。她夜里才让图兰去请人,却不等到明日天明。也就是因为夜间人少,不易叫人撞见。谁知道,一向穿得颜色古怪的人,今日却穿了身比谁都干净的白。
  她腹诽了几句,方才发现燕淮穿的是一身月白色。
  衣裳古怪,似僧衣,也不知成国公府针线房上的管事妈妈,都是何等的高明手艺,竟做出了这样的衣裳……
  两人面对面入了座,谢姝宁端起一碗粥搁到了燕淮面前,道:“世子慢用。”
  燕淮微笑,并不动,只看着她面前的那一碗。
  谢姝宁亦笑,一言不发将两碗对调了个位置:“世子莫不是怕我下毒?”
  她年纪小,又生得好,在灯火通明的夜里这般一笑,纯澈又明艳,几乎要晃花人眼。
  燕淮默默低下头去,道了谢开始吃粥。方舀了一勺粥入口,还没等下咽,他便尝到了一股要命的咸涩。他咬着牙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人,一脸笑吟吟吃着粥,见他看过来还挑眉问:“世子觉得这粥如何?”
  吃一堑长一智,她早料到燕淮不会轻易上当,这才先将未曾加料的粥捧到了他面前。
  燕淮僵着舌头将那口咸得要命的粥给咽了下去,牵了牵嘴角:“人间美味……”
  原来图兰那话,不是告诫,而是预告……
  他这碗粥自然是难以再食,谢姝宁却慢吞吞吃了小半碗,这才准备说起正事来。
  她今日原就不是真的为了请他吃劳什子夜宵的。
  然而她要说的话才刚刚冒到齿边,她便看到燕淮掏出一张卷起的纸条遥遥递了过来。
  他说,“八小姐养的鸽子,味道倒是不错。”
  正文、第221章 试探
  谢姝宁手中的调羹被丢进了碗中,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然而当她抬起头朝着燕淮看过去时,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怒意,她只是伸出手,神态自若地将纸条从燕淮手中接了过来。反倒是燕淮,被眼前的平静的一幕,给弄得微怔。
  暴风雨永远隐藏在平静之下,燕淮心中如是揣测着,却并没有从谢姝宁面上发现一丝异样。
  就仿佛,他方才什么也未曾说过,而这封信亦不是经由他的手递送给谢姝宁的一般。谢姝宁此刻的表现便恍若被她握在指间的纸条,是她方从丫鬟手中接过的。至于那只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鸽子,似乎也根本就不存在。
  他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讶然。
  “世子说笑的本事,可着实差了些火候。”谢姝宁笑语晏晏,并没有立即将纸条打开,“这是我的田庄,庄上何处开过火,我可不会错过。”
  燕淮抿嘴,但笑不语。
  他本就是在说笑。
  谢姝宁看他两眼,低头打开了纸条,扫向上头写着的字。
  是冬至送回来的信,写了温庆山的事。
  前段日子,她在宫里记起了惠和公主纪桐樱前世所嫁之人,因那人是温雪萝的哥哥,故而心生不安,所以从宫里出来,她便吩咐下去让人着手详查。算算时间,到如今也该查个差不离了。
  为了让云詹先生能同她方便通信,田庄上也特地备了鸽舍,想了几只信鸽。
  只是信竟然会被燕淮给截了,她倒是没料到。她该发火,该生气的才是,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在这个当口露出恼意……
  “世子难道不知,偷看旁人的信件,乃是极无礼的做法?”她攥着纸条。笑吟吟发问,模样娇俏。
  燕淮自知理亏,也不辩驳,直截了当地便道:“是我无礼。理应赔罪。”
  他这般实在,谢姝宁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遂道:“赔罪便不必了,只请世子管好了自己手下的人。”
  她说这话,亦实在得很,一半是不悦,另一半则是提醒。
  然而这样的话,燕淮心中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先前在廊下,差点便要了吉祥的命。但他亦明白,若没了吉祥。他只会更加寸步难行。若叫铁血盟的众人知道他因为这些事便动手处置吉祥,想必个个都会用莫测而警惕的眼光打量他。
  他回京时,已入了春,四处柳绿花红,春江水暖。可他所处之处犹如三九寒冬,莫说地龙火盆,就连棉袄也无一件可用来加身。
  铁血盟,吉祥,都是寒冬中出现的炭火。
  如今夏天未逝,距他归京不过短短数月,那些人是如何看他的。他不会不知。
  这些人里有一半,是亡父燕景留给他的,另一半是从继母小万氏手里夺回来挑挑拣拣剩下的。真论起来,没有一个能算是他的人。再加上他自小离京,久不居成国公府不提,连铁血盟的人都未能见过。
  这群人便也只当重新归来的他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面服心不服。
  雷霆手段,能制人,却也能离心。
  他自认不是个擅这些的人,时常觉得举步维艰,因而愈发怀念七师兄纪洌Щ乖谏肀叩娜兆印1绕鹚F呤π旨嵴欣咳耸郑嵬舜蚪坏溃嶂蜗隆?br />
  风师父曾说过,这是天赋。
  先天若无此天赋的人,后天亦能习得,却是拍马难及前者。
  燕淮隐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幸而吉祥再如何,总算还将他当做主子,记着昔日成国公燕景留下的遗言。不论是他要杀了谢姝宁的事,还是他截下了信的事,归根究底,都还是本着为他打算的目的去做的。
  只是时日太短,他想要尽快发展出自己的人马,谈何容易。
  他轻抿嘴角,定定看她,却并不言语。
  谢姝宁亦没有再开口。
  屋子里便这般静默了下去,片刻后,燕淮方才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