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71
头三个月,胎不稳,小心都还来不及,她倒好,竟跑回娘家来了。
谢姝宁也觉得奇怪。
宋氏想了想,一时没想出缘由来,索性不去想,只拉了谢姝宁往玉茗院走,道:“三姑奶奶既回来了,我们总该去瞧上一瞧才是,可你病还未痊愈,却是不好冲撞了孕妇。”
谢姝宁原就懒得应付这些人,听了这话忙道:“那就等我好全了,再见不迟。”
李家人总不至于让怀着孩子的谢三娘在娘家一住许久吧?
然而这天夜里,谢姝宁就听说,这回三姑爷也陪着三姑奶奶一起回来了,不由懵了。
这闹的是哪一出?
她寻了卓妈妈来问,才知道是因为谢三娘某日夜里做了噩梦,醒来万分想念母亲,所以才请示了李家的长辈回娘家小住一段日子,陪陪母亲。
“胡说八道。”谢姝宁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若真的只是因为她想念母亲,为何不请三伯母去李家小住些日子陪陪她,反倒要叫她个孕妇奔走?”
卓妈妈应是,“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嘛。”
谢姝宁皱皱眉,没有再言语,打发了卓妈妈下去。
第二日一早,宋氏请了鹿孔一家入府。
鹿孔给谢姝宁细细把了脉,笑着道:“没什么大事,宫里的太医自然都是医术精湛的,方子也开得好,只八小姐身子单薄,里头有味药重了些,待我换成温和点的,再照着吃两幅,也就好全了。”
月白抱着孩子在一旁听着,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会,鹿孔下去开方子,谢姝宁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逗孩子玩。
孩子“咯咯”直笑,满炕乱爬乱走,活泼得很,谢姝宁便也跟着笑,面若桃李。
月白道:“小姐,过了年,我便回来伺候您吧。”
谢姝宁虚虚握着孩子的小肉手,摇摇头道:“不着急,等孩子再大些吧。”
月白跟鹿孔的爹娘都不在了,两人家里也没个能帮着照顾孩子的人,哪能现在就叫她回来。依谢姝宁的意思,还能再过个几年。到时候玉紫几个也就都到了年纪该放出去。她身边势必要重新整顿一批人,那时再叫月白回来管教这群人,正合适。
她知道月白心思没有玉紫几个活络,就笑吟吟地细细分析给她听。
月白听完直点头。
两人正说着体己的话,玉紫打外头进来,面色怪异地道:“小姐,长房的三姑奶奶想请鹿大夫去坐一坐。”
谢姝宁怔住。旋即抿了抿嘴,问道:“使了谁来请的?”
“是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亲自同太太问起的这事,太太再让小丫鬟跑腿,带着管事妈妈一道来了。”
谢姝宁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事,还要让三伯母身边的心腹妈妈亲自来跑一趟,这是觉得我不会答应呢。”
不过好端端的,她们请鹿孔去做什么?
鹿孔是个大夫,请他去,当然是看病。
谢三娘怀着身子也要匆匆来谢家住着不走。难道就是为了鹿孔?
她冷着脸,吩咐玉紫道:“等鹿大夫开完了方子,就劳他去长房看一看。”
玉紫应声退了下去。
坐在谢姝宁身边的孩子把玩着拨浪鼓,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把拨浪鼓凑到她眼前,敲得咚咚作响。
谢姝宁笑着低头去亲他。喜欢得紧。
……
宫里头,这个时候淑太妃也正请了太医诊脉。
老太医已经年过花甲,胡子雪白。把到了古怪的脉象,连脸也吓得发白。
他来来回回换了好几遍手,仔仔细细地把了又把,面色越来越难看。
淑太妃神色有些懒洋洋的,眉头微蹙,出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太医闻声唬了一跳,急巴巴收回手,声音颤抖地道:“没、没什么不对劲的,太妃娘娘近些日子茶饭不思,只是累着了。”
“当真?”淑太妃眼神一凛。坐直了身子。
老太医不敢看她,只连连点头,胡子颤巍巍的。像是雪白的山羊胡。
淑太妃却似不信,眼神渐渐冷厉起来,声音却还是温和的:“说实话。”
“娘娘,老臣老眼昏花,医术不精,实在是辨不出别的啊!”老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原本再过些日子,他就能回乡去颐养天年了,到那时,这深宫风云就同他这老东西一点干系也无。可结果,事到临头,他却遇上了这桩事。一个不慎,等着他的那就是个“死”字。
他咬紧了牙关,只说自己医术差,看不出别的了。
淑太妃听着听着倒笑了起来,盯着自己小指上戴着的五彩珐琅指套,幽幽道:“你孙子听说闹着不肯学医,反倒要从军?”
老太医愣了下,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淑太妃敛了颊边笑意,“小孩子家家,一片赤子之心,原该多加激励才是。从军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如今天下太平,不打仗,也就没那么容易丧命,这香火也就不会断了。”
老太医孙辈里头,不管嫡出庶出,尽出了姑娘,唯有这么一个孙子,宝贝得不行。
他登时瞪大了眼睛。
淑太妃就不再说话,只看着他。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老太医终于哆哆嗦嗦地道:“老臣把到了喜脉……”
“你肯定?”
“臣绝不会把错脉……”
淑太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松了一口气,颔首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明白……”老太医哆嗦得更厉害了。
淑太妃面露满意之色,让人沏了茶来,又扶他起来。
茶盏一路被送到了老太医手里边。
淑太妃微笑着:“新鲜的峨眉雪芽。”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端起茶盏,眼含热泪,一口喝了下去。
正文、第179章 纰漏
茶,是极品的峨眉雪芽。
一入口,茶水的清香甘冽,便沿着舌尖一直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去,满口留香。
然而这盏茶在老太医的嘴里打着转,一时尚不敢咽下去。
他在宫里当了半辈子太医,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听说过?这主子赏赐的茶,还是这般举世无双的好茶,焉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
幽幽的茶香逐渐在屋子里四散开去,香气绕着高高的横梁,经久不去。
他老了,腿脚比不得年轻的时候,眼下稍跪得久一些,便觉得膝盖生疼,似乎整条腿都开始僵硬麻木。
偏生当着淑太妃的面,他又不敢动。
朽木一般的身体就在这场僵持里,开始颤抖。
被他含在嘴里的茶水“咕嘟”一口吞了下去,幽香霎时盈满了心扉。
老太医眼里的泪却也跟着差点落了下来,急急垂下头去,拜了一拜,请辞道:“谢娘娘赏,老臣告退。”
淑太妃心满意足地点了头,允了他离去。
屋外的风徐徐吹着,将枝头上挂着的细碎小花吹得扬了起来。
老太医慢吞吞地背起药箱,始终不敢看淑太妃一眼,屏住呼吸拖着垂老的腿脚飞快退下。
出云殿外,天光明媚,温香煦煦。
他抬头望天,却只觉得眼前发黑。树枝上被风吹落的小花碎成了几瓣,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袍服上。他心里头不安得很,禁不住老泪纵横,急忙以广袖掩面,像慌张的飞蛾朝着殿外的那团火扑去。
那盏茶。在胃里晃晃荡荡的,他想吐,却吐不出。
舌根渐渐发麻,他加快了步伐,来不及请示,直接出了宫。
驾着马车的车夫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见状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太医大人日日恪尽职守,从未有过早退之事,今日却是为何?
老太医自顾自撩开了帘子,就要往里头走,背上的药箱怦怦敲在他身上,像是在抽打一具内里空荡荡的尸体。
车夫抓着马鞭,忽然发现他的模样有些古怪。
面如土色不提,那满头的大汗瞧着也不像是正常的。
可他来不及说话,便听到老太医气喘吁吁地连声催促:“快快!快家去!”
车夫被他喊得心慌意乱。连忙扬鞭赶车。
老太医坐在马车里,抱着药箱翻来覆去地找解毒丸。
不论他喝的那茶里有什么,先吃了解毒丸总是保险些。他找出一只细颈的白瓷小瓶,一把拔掉塞子,倒出七八粒黑色小丸直接丢进了嘴里。
嘴里干涩,手边又没有水。他吞咽了几下竟是没能咽下去。
他急得面若金纸,起身便要寻水,眼前却蓦地金星直冒。
他“哎哟”一声。伸手去捧自己的脑袋,身子却“扑通”一声栽倒,搁在一旁的药箱也“叮铃哐啷”地摔了下来,各色药瓶砸了他一头一脸。
车夫听到了动静,赶忙“吁——”了声,停下马车,手忙脚乱地打起帘子喊道:“大人?”
马车里的老太医这一栽,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他马上就要告老还乡,却在这个当口遇见了淑太妃,从此再也没能回家。
老太医的家里人对这事俱显得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置喙。
好端端的,他中毒而亡,这里头定然有着他们不能触碰的隐秘。一群人都是聪明人。当然只会将这事说成是暴毙而亡。
夏日的微风一吹,往事便烟消云散。
至少,淑太妃是这么想的。
这年头,真能叫人放下心来的,也就只有死人。
她伏案疾书着,一时半会还未决定该在什么时候将这事告诉肃方帝。
然则这事就算她不说,也瞒不了肃方帝太久。
他毕竟是皇帝,迟早都会知道。
再说,那还有个无孔不入的汪仁在。
淑太妃抬头往洞开的窗户外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寂寥,并没有人影出没。可她却知道,在这片寂寥下,却有一群神情冰冷的内侍隐在暗处,充当着汪仁的耳目。
皇城深宫,的确是戒备森严的,只这森严全凭汪仁的心思。
她听说,就连御林军跟锦衣卫,也都被汪仁所控。
所以若能得汪仁襄助,她也就不必多担心了。可惜的是,她已没有能力再走汪仁的路子。容家能拿出三分之一的家财来帮她,却不可能倾家荡产地来充当她的助力。
淑太妃重重将蘸满了墨汁的笔往宣纸上按去,苦恼不已。
殊不知,肃方帝食髓知味,没过几日就又来寻她作乐。
腹中孩子太小,淑太妃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着了孩子,又不敢立即同肃方帝明说,便推说癸水已至,不能服侍。
肃方帝还是头一次在淑太妃这碰了壁,不由愣了愣。
他静坐了会,悠悠道:“既如此,便坐下说会话吧。”
淑太妃闻言欣喜不已。肃方帝愿意只坐着同她说话,这便说明,她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的地位,已经有些同过去不同了。她很满意这种变化,努力维持着娴静的模样,姿势优雅端庄地坐下。
内侍送了茶上来。
淑太妃端起一盏,却不敢喝,有了身子的人不好沾茶。
肃方帝见她捧着却不喝,掀了掀眼皮,问道:“怎么,这茶不好?”
上等的雪芽,千里迢迢跟着贡鲜的漕船运上京都,送到宫里时,那都还新鲜着,哪会不好。
淑太妃嗅着茶香,微笑着解释:“看着皇上喝,奴家欢喜。”
她在肃方帝跟前一直这般自称,显得极其娇弱讨喜,肃方帝往常听见了总会牵一牵嘴角,但今日却不知为何。面色微冷。
“听说,你前些日子宣了太医来?”肃方帝忽然道。
淑太妃面上笑意一滞我,略过了会方道:“夏乏了,胃口不大好,故而才让太医来看一看。”
肃方帝原本还好好地听着,听完这句话,却猛地抓起茶盏连同杯盖一道狠狠掷了出去。
碎瓷声尖利刺耳。淑太妃唬了一跳,背脊僵直。
“汪仁!”肃方帝冷眼盯着她,沉声唤起了汪仁。
话音方落,汪仁就掀帘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肃方帝依旧盯着淑太妃不放,一边问汪仁道:“那个伺候太妃吃药的狗东西呢?”
汪仁温声回道:“已经处置了。”
淑太妃端坐在那,闻言后俏丽的面庞霎时惨白。
“你说,你怎么敢?”肃方帝拂袖起身,大步走至淑太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质问。
淑太妃到了这时候,哪里还会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肃方帝这是已经知道她有孕的事了。
可她做下的那些事分明没有纰漏!
淑太妃下意识朝着汪仁看去,容不得她不怀疑,这件事里只有汪仁最可疑。那送药的太监,亦是汪仁的人。可人却已经被汪仁给处置了。这便说明,送药的太监成了汪仁的弃子。
而她,怕也已是弃子。
她心里立刻变得空荡荡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视线淬了毒,她恨不得从汪仁脸上看出个洞来。
可汪仁回视时,眼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