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53
  眼下已是隆冬,等他们赶到京都,春花绽放。天日都暖了。
  谢元茂的信上说,让他们赶在年前回家,这显然是做不到的事,可年后拖得越晚,到时候回府就越是麻烦重重。
  她倒是有心慢慢来,可哥哥还在京里呢,她可舍不得再叫他翘首以盼着失望度日。
  宋氏遂叹了口气。“也罢,本是萍水相逢,我们也帮不了他们。”
  这才像话!
  谢姝宁就笑吟吟央着宋氏继续给自己擦拭头发,闭上眼假寐起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图兰就来说刀疤回来了等着见她。
  这话是悄悄说的。并没有叫宋氏听见,谢姝宁便胡乱说了几样想吃的东西,半是撒娇着让宋氏去想想法子。
  宋氏就下楼去寻了老板娘。
  她便匆匆去见刀疤。
  刀疤来回原地踱步,见到她的面就道:“小姐,那群人很是古怪。”
  谢姝宁道:“哦?怎么说?”
  “我遵从您的话说要‘送送’他们,他们当然不愿意让我送。出门没几步路就撇开了我。可这地方我比他们熟得多,一会便追了过去,跟着他们一路转了半天。却也不见他们进客栈。我想跟的近一些,倒差点叫他们给发现了,便索性回来了。”
  “他们还在找人?”
  “是,找的是两个少年郎。是汉人。”
  “不必想了,找的就是那俩人。”谢姝宁垂眸,“果真是捡了大麻烦,好在人这会已经自己跑了。”
  刀疤擦了把额上的汗,“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倒不如歇一日。准备了补给,便直接启程吧?在下一站再多停留些日子养养精神也无妨。”
  谢姝宁赞成,点头应了,随后让刀疤增派人手轮流守夜,小心为上。
  “那两个人,可需要寻一寻?”刀疤迟疑着,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谢姝宁摇摇头,嘟囔着道:“多的是人寻他们。既然出了客栈,那就同我们没有一丝关系了。”顿了顿,她抬起眼来看刀疤,眸光闪闪恍若天上的星子,“他们若回来了,就干脆——”
  她伸手,在脖间横着一比划。
  刀疤瞧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磕磕绊绊地应了。
  望着谢姝宁离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到杀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个问题,直到他们顺利离开了于阗古城,入了榆关,开始往京都去时,刀疤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两个少年不辞而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谁也找不到。
  谢姝宁一行人,则在第二天就启程上了路。
  此后沿途,倒真的平静了起来。
  没有半夜闯入营地的人,也没有四处寻人的怪人。
  后头的旅途中,只剩下了疲惫。
  漫长的行程,总是叫人倦怠的。
  进入京都后,他们便不住客栈了,开始借宿驿站,回府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可饶是如此,等到他们顺利进入京都时,春日早就已经来了。一路行去,入目之处皆是苍翠,桃花盛开似火,梨花纷纷如雪。
  天日暖了。
  谢姝宁去了厚厚的大氅棉服,开始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她从敦煌带回来的苍白疲弱,似乎也因为这明媚的春日而褪去了些,面色红润。
  宋氏深感安慰。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乡情更怯,马上要回谢宅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又忍不住慢了下来。
  刀疤一行人被安置在了上回宋延昭来京都时用云詹师徒的名义购置的宅子里,谢姝宁母女换乘了马车,开始往石井胡同赶。
  马车晃晃悠悠的,叫谢姝宁禁不住想起了多年前她们初次入京的时候。
  到了正门口,帘子被撩起,坐不惯马车的图兰近乎逃窜般地往外头冲,唬了守门的小厮一跳。
  正待发问,便见宋氏母女一前一后被人扶下了马车,顿时愣住了,过了会才回过神来,急吼吼地喊了起来:“六太太跟八小姐回来了!”
  正文、第156章 变化
  一别经年。
  再次站在谢宅门口,谢姝宁不觉有些恍惚。
  大门上的绿漆像是新刷过的,丝毫不见陈色。就连门扇上的兽头门环,也洁净如洗,没有一丁点锈渍。
  守门的小厮急急行了礼,其中一人便率先进里头去通传。另一人则匆匆忙忙将大门敞开,将她们一行人迎进去。
  隐隐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
  等到她们走至垂花门时,那里便已候着了一群人。
  婆子丫鬟迎上前来,殷切地来搀谢姝宁母女。
  谢姝宁冷眼一看,却未在人群中见着潇湘馆的人。她身边的卓妈妈、朱砂都不见踪迹。再细细一看,众婆子似乎都眼生得很。
  她们是前年秋日离开的京都,算一算已过了足足一年半。但是府里主事的太太不在,这些婆子媳妇子之间的任命调动,由谁来管?
  原本,她跟着宋延昭去西域,满打满算也只准备在去岁夏日便回到京都的。然而谁知,半途出了岔子,叫她们不得不在敦煌多逗留了许久。这么一来,京里的事,也就不大受控制,开始渐渐超出她所能预测的范畴。
  按理,宋氏虽不在家中,但她只是远游并非不归,何况谢元茂还在府里呆着,长房不至于在这么点时间里便插手三房的琐事。
  再者,她们离开之前的那些个烂摊子,也足以叫长房无暇分心去管三房。
  因而这会进了二门,走在抄手游廊上,谢姝宁已是飞快地在心中将三房如今的处境尽数设想了一番。
  陈氏早早颓了。可是难保这一年半里,她没有出幺蛾子。
  谢元茂的另一房妾室冬姨娘,过去虽不显山不露水的,而今究竟成了什么模样,是否因为山中无老虎,而猴子充大王,也不得而知。
  “咦。这里的插屏何时换成了这架?”走至穿堂,宋氏脚步微滞,看了看那架竹雕的高大插屏,皱了皱眉。
  跟在后头的一婆子便忙道:“回太太的话,这是去岁六爷亲自让人给换的。”
  谢姝宁记得。这里原先摆的并不是竹雕的插屏,而是一架紫檀木大理石的,是宋氏的嫁妆。因做工颇为精美罕有,所以才特地摆在了这做了道风景。
  为何被换了?
  她看看母亲的神色,遂道:“因何换了?”
  婆子笑笑,“原先那架也不知怎地裂了道口子。又不慎划破了九小姐的手,六爷这才发了话叫人给换了。”
  宋氏闻言,蹙着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抬脚继续往里走,一边问道:“九小姐近些日子可好?”
  “九小姐一切都好,如今也跟着覃娘子学绣艺,人也聪慧了许多。六爷还特地请了位女先生来教授九小姐读书习字。”婆子低眉顺眼的。娓娓道来。
  宋氏听了倒也高兴,“这倒是件好事。”
  随后她又问起了长房的事来,听说谢三爷又高升了,不禁吃了一惊。
  她们离开京都的这段日子,虽长也长,可真论起来,却也不过只是白驹过隙。极快的事。
  谢二爷去世时,三爷才升了官,而今还不满两年,他竟然又挪了位置。
  再往上,可不就得赶上当初的谢二爷了。
  果真如同谢姝宁当初所想,没了谢二爷,留京的谢三爷在朝堂上也开始如鱼得水,步步高升,支撑起了谢家的门庭。
  宋氏吃惊之余,想起了二夫人梁氏。
  她有心想问一问,但看一眼身旁跟着的朱姓婆子,被谢元茂打发来接人的,却眼生得很,便没了兴趣,索性不提了。
  一群人便默不作声地往正房大院而去。
  因路途遥遥的才赶回来,一行都风尘仆仆的,倒不好直接就这么去拜见长房几位长者。
  这会又已临近黄昏,春日的白昼依旧苦短,再过一会,天色就该黑了。
  宋氏便想着,干脆先回房洗漱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去拜见长房老太爷夫妇。
  一年多未见,就算是场面话,那也得有许多要聊。她们又误了除夕,实为不该,到时请罪也是免不了的。眼下累极了,没有应对的精力,宋氏也心疼谢姝宁的身子。
  她甚至想着,直接便让谢姝宁回潇湘馆去休息。
  但谢元茂得了消息,如今正在玉茗院里候着,谢姝宁不能不先去见过父亲。
  宋氏暗自感慨着,若换了过去,谢元茂知道她们远归,定然在第一时间便来相迎。而今,却只是等着。
  也罢,好在她过了段舒心日子,愈加不将谢元茂放在心上,这会也不恼。
  “太太,这些个东西,怎么安置?”将将要走到正房的时候,朱婆子忽然问道。
  谢姝宁跟宋氏都怔了怔。
  宋氏更是直接道,“直接都送去玉茗院便是,等空闲了再安置。”
  “这……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朱婆子迟疑着,眼中有嫌弃之色转瞬即逝,“你们几个,跟我走。”
  宋氏讶然,连忙制止:“等等,这事用不着你。”
  桂妈妈、图兰几个都在,哪里用得着假手于人。何况,这人算是什么东西?
  “太太……六爷亲自提拔的奴婢,这些个日子,府里的琐事也都是奴婢管着的……”
  “什么?”宋氏停下了脚步,难掩讶色,“你?”
  朱婆子面有得色,道:“奴婢原先是冬姨娘身边的人,因救了九小姐有功,便被拨到了瑞香院里伺候。后来,六爷见奴婢做事尚算条理分明,便提拔了奴婢上来管事。”
  言下之意,她岂不是成了谢家三房二门里的管家?
  朱婆子话里话外,似还有许多旁的意思。但这会个个疲乏,宋氏一时间也没有心思细问,便冷了脸道:“六爷不通内宅琐事,提拔了你,想来是觉得你能干。但这些东西都是千里迢迢从塞外运回来的,你怕是连如何放置也不懂。”
  “是奴婢僭越了。”朱婆子讪讪然地后退了一步。
  宋氏笑了笑,“如今我才回来。你僭越些也无妨。”
  如今无妨,过几日可就难说了,秋后算账,谁也跑不了。
  朱婆子能混到眼下这位子,是何等的人精。一听便顿悟,当下低头不语,再不敢提一句旁的。
  进了院子,台矶之上坐着说话的几个丫头一见她们入内,便慌慌张张地都站直身子迎了上来,口称:“方才六爷还念呢。太太跟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话,已有人打起了帘子,往里头道:“太太跟八小姐到了。”
  谢姝宁跟宋氏却没有立即进去。只在袅袅话音里对视了一眼。
  玉茗院里的丫鬟婆子,竟也都陌生得很。
  “福柔!”未及开口,房内出来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谢元茂。
  他容颜未改。依旧是过去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见了她们,眼角眉梢也都挂着浓浓笑意。
  为着这笑意,宋氏也只能跟着笑。
  谢姝宁在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父亲。”
  “阿蛮长高了许多呀!”谢元茂扭头看她,拉着她在自己身旁比划了下身量,微微吃惊地道。
  谢姝宁微笑。“可不该长高了。”
  重逢时分,气氛倒显得不错。
  可惜了谢翊还在书院,不能立即相见。
  然而没等谢姝宁感慨个两句,谢元茂便说道:“倒忘了,敏敏还在里头呢。方才本想去迎你们的,结果谁知教那丫头画画,给忘了时候。”
  刚一说完,便有个年方六七岁的女童梳着讨喜的丸子头,自里头走了出来,提着碧色的小裙子同她们一一见礼。
  “母亲,八姐。”
  她眼神清明,说话间口齿清晰,声音清脆。
  宋氏便笑着应了,问道:“听说敏敏开始念书了?”
  谢元茂颔首,眉宇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念得不多,字倒写得不错。”顿了顿,他又加了句,“比之阿蛮也是不差的。”
  谢姝宁闻言,不置可否。
  一路走来,她心头像是笼了层砂纸,将眼前的这一切都笼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叫人分辨不清真相的脉络。
  府里的变化,叫她陌生,也叫她警觉。
  但此刻,并不是探究的最好时机。
  她已经疲倦极了。
  眼皮沉甸甸的,似要黏在一起。
  宋氏瞧见了便要玉紫柳黄先送她回潇湘馆去,睡一觉起身了再说。
  谢元茂是知道她受过伤的事的,见状就紧张地问:“过了这许久,阿蛮上回受的伤难道还未痊愈?”
  “落下了病根。”宋氏听他问起这个,便想到了那封催促她们归京的信,心里头有些不悦。
  谢元茂一愣,随即就忙让谢姝宁先回去歇着,“明日请鹿大夫进府来瞧一瞧,开些方子食疗也好。”
  谢姝宁乖乖应了,回潇湘馆去。
  然而,久别的潇湘馆,却同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
  守门的婆子昏昏欲睡地倚在门边上,直到玉紫不快地推了她一把,才惊醒过来,“谁?”
  “瞎了你的狗眼,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