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127
他垂眸,轻笑。
庆典终于拉开了序幕。
广场上火光通明,人们高声谈笑。
乐手演奏着欢快的歌曲,舞姬则穿着绚烂的服饰在渐渐冷冽起来的夜风里旋转跳跃,像只翻飞的彩蝶。
谢姝宁跟随舒砚。在广场上四处转悠。
周围的酒楼客栈上,赚够了钱的客商搂着身材丰腴的胡姬,调笑取乐。
谢姝宁跟舒砚站在商人的地摊前。挑拣着古怪的小玩意。
这一夜的敦煌,像是所有人的极乐世界。
忽然。熙攘的人群里爆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乐曲骤停,舞姬踉跄着跌倒。
人群四散。
一片混乱中,谢姝宁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滩血。
血泊中倒着两个人,看服饰跟手中的兵器,应该是城里的巡逻卫兵。
尖叫声此起彼伏,受到了惊吓的人们开始四处逃窜。
谢姝宁闪避不及。被接二连三撞了好几下。
身边人潮如湍急的洪水,飞快地淹没了一切,遮蔽了她的视线。
只是一瞬间,她就已经被人群带着开始往后方退去。
“舒砚哥哥!”她扬声高喊。
可周围声响杂乱。少女犹带稚气的声音才一出口,就被吞没消失。
谢姝宁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
他们走散了!
她强迫自己飞快地镇定下来,想要开始逆流而行。
但是即便她人小个矮,在这种时候想要在汹涌的人流中开辟出一条反方向的道路。也依旧太难了!
有那么一刻,谢姝宁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摔倒,而后被纷沓的脚步活生生踩死。
幸好,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强撑着,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站在了一条巷子口。
外头的人越拥越多,她不敢靠近,只得躲进空无一人的窄巷,重重喘息着静候人流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的人流才渐渐稀疏起来。她听到有卫兵的声音在高喊,“镇定!镇定!”
这种时候,谁能镇定!
她咬着牙才没有将心里的话骂出声来。
一群人正在欢欣鼓舞,身边突然有人死去,谁看到了能不怕?
一阵风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谢姝宁迟疑着,不知道这会是该立即折回去寻舒砚,还是就站在这等舒砚几人来寻。按理,他们远比她更熟悉这块土地,由他们来寻,才会更快更安全。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在这个叫她两眼一抹黑的地方,谢姝宁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道黑影嗖嗖从她面前掠过。
动作极快!
谢姝宁骇了一跳,急忙捂住嘴巴,以免漏出惊叫声来,却忘记了手腕上被舅母莎曼戴了大串银铃。
“叮铃——”
落在最后头的那个身影猛地动作一滞,随即转过头来。
那张脸上戴着个模样古怪的面具,将下头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手中寒光泠泠。
谢姝宁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方才那场骚乱的起因。
是这群人,杀了卫兵!
她拔脚就要跑。
可对方比她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就落到了她跟前。
身量竟也没比她高多少,黑衣下的身形略显单薄,明显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来不及吃惊,那柄短剑就已经笔直朝她刺了过来。
谢姝宁想避,可身子僵直,竟是动弹不得。嘴角翕动,她脱口求饶,“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黑衣面具,鬼才能知道这群人是谁,又生得什么模样,她的确能算什么也没看见才是。
剑尖在她眼前停住。
那张面具上的图案,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显得尤为狰狞。
她一动也不敢动,却忽然想起自己喊的是西越语,并不是胡语,对方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听明白?
懊恼间,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重重的整齐脚步声。
是卫兵来了!
谢姝宁心头大喜,下一刻却又狠狠坠落。
正文、第143章 险境
脚步声纷沓而至,可她尚来不及张嘴呼救,就已经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严严实实捂住。
“救命”二字,就这样被堵在了她的口中。
卫兵逐渐靠近,又飞快远去。
剑尖的寒光在她眼前凝聚成了一团惨白,谢姝宁手脚发麻。腕上的银铃静静垂在那,悄无声息。
她知道,只要她稍稍一动,那柄剑就会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刺来。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时候,谢姝宁断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她运气太差,既遇上了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对方握着剑的手这回再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直直往她心口刺下。她避无可避,一阵尖锐的疼痛倏忽间便漫上了心头,疼得她浑身颤栗。耳畔“嗡嗡”而响,谢姝宁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黑夜里,来自中原的女童,瞪大了双眼,嘴角翕动,却发不出一言。
外头的寂静似乎只是一刹那的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异域死去时,熟悉的声音划破了暗夜。
——“阿蛮!你在哪里?”
是舒砚!
“舒砚哥哥……”心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可是她却觉得口舌发干,根本无力呼唤。
突然,那柄已经刺破她心口肌肤的短剑却僵住了。
大漠上空的月似乎尤为的圆与亮,浮云退散,冷光就倾泻于下。就着月色,女童的面孔渐渐显露出来。漆黑如墨的长发编成发辫,垂在身侧。苍白失血的面上嵌着双亮如星子的眼眸,此刻寒光熠熠,竟渐渐弥漫起了骇人之意。
明明身着繁复华丽的衣饰,生着的却是张轮廓再柔和不过的面庞。
只一瞬,剑又被抽了回去。
握着剑的人似乎怔了怔,随后扭头就走。身轻如燕,一掠就上了墙头。黑色的衣裳跟夜色融为一体,转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谢姝宁的身子软软地往下倒去。
“糟糕!”
脚步声匆匆而来,舒砚跑在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她,急忙冲了过去。
她胸前的衣物上有血渐渐泅开,在稀薄的月色下呈现出明显的暗色。
舒砚吓得腿软,讷讷地说不清话,“怎、怎么回事……阿蛮,阿蛮!”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刀客亦是慌了神。连忙阻止了舒砚想要去触碰谢姝宁伤口的手。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对方是西越京都来的贵女。不能随意接触的规矩,其中一人俯身,一把将谢姝宁打横抱起,冲出巷子往宋家而去。
舒砚呆愣愣地跪在那。大口喘着气。
过了会,他才吸着气拔脚跑了起来。
都是他的错,若是他小心谨慎些,方才他们就不会被人群冲散;若是他能来得快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黑发少年的湛蓝眸子里满是懊悔。
与此同此,慌张逃离的“凶手”,那张掩在丑陋面具下的脸上,亦写满了懊恼。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懊恼的究竟是方才刺下了那一剑。还是在听到那个熟悉又久远的名字时,突然而至的心软。
七师兄说得对,他还远远不够狠辣。
早在听到铃声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立即一剑刺下去,灭了口才对。
如今可好。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死还是活。
他沉下心,飞快地赶往原定集合的地方。可人一旦开始倒霉,就没有那么走运了!
他才刚刚越过一堵墙,就有一队十人左右的卫兵发现了他的踪影。
“在那里!”
胡语清晰入耳,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逃了。
如果赶不及时间在说定的地点汇合,他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
极北之地袭来的冷风在敦煌上空盘旋,黄沙被卷起,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
宋府里,大夫正在里头为谢姝宁治伤。
莎曼面色煞白地同宋延昭用母语嘀嘀咕咕,悲戚悔恨不已。
如若不是她非要谢姝宁去庆典上凑热闹,那祸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教训儿子了,只坐立难安地在谢姝宁房间外头来回转悠。
舒砚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上冒汗。
倒是宋氏还意外的镇定些,见到谢姝宁被抱回来的那一刻,她亦被骇得半死,几乎要站立不稳。可在看到女儿虽然虚弱,但仍旧清醒地冲着自己微笑时,她的心就恢复了平静。
她握住谢姝宁的手,守在边上,一步也不肯离开。
当伤口清清楚楚地袒露在宋氏面前时,宋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这是她平素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儿呀!
只这样看着,那伤口似乎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宋氏眼眶通红,大颗泪水自里头滚落。
谢姝宁的意识却始终清醒着。
身上的伤,疼极了。
可也许是因为她曾尝过更加猛烈的丧子之痛,*的痛苦,相较之下,反而有些不值一提。
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可立刻就又睁开了。
她知道,母亲在看着自己,不能叫母亲更加担心。
幸好,大夫仔细查验过伤口后说,“好在剑刺得并不过深,未伤及心脉。”
就是不懂医的人听了这话也明白,这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意思。
一群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但这样的伤,到底不容易好透,用药上便也只能猛烈些。如此一来,伤口哪怕来日痊愈了,也会在身体上留下明显的疤痕,对女子而言,尤是西越的女子来说,委实不能算什么好事。
当然,也能选择用温和的药物缓缓治疗。
可这样,伤口恶化的可能性也就随之加剧了。
宋氏闻言,却只是抹掉泪水摇了摇头,道:“性命无虞便是不幸中的万幸,留疤乃是小事,阿蛮也不会在意的。”
大夫得了准话,就下去开药了。
“福柔,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蛮!”莎曼哭了起来,一双碧蓝的眸子愈发显得水润,“原是请你们来玩的,如今倒好,竟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我不好……”
她一贯是个时刻带笑的人,这会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氏抓着她的手,道:“嫂子别这么说,谁也没料到城里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怎能怪你。”
但话虽如此,莎曼却依旧不能展颜。
宋延昭回来了一趟,听说谢姝宁没有性命之忧,就又匆匆而去。
刺客的目标简直太明确不过。
赶在庆典之日动手,借着扰乱民心,掀起骚乱,悄悄潜入那座白色巨石堆砌的王宫。
除了老城主的命,再没有值得发动的攻击。
然而等到他赶到时,守卫森严的王宫里,年迈的城主,已经静悄悄地死去。
担当了十几年傀儡城主的老者,肥胖臃肿的身体摊开在铺着绸缎的床上,像一头呼呼大睡的猪。
枕头上一片湿漉漉。
那原本应该是从他已经歪斜的嘴里溢出的口水……
可此刻,湿透了枕被的,却是他的血。
黏稠的血浆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一床。
守门的侍卫,却什么也没有发觉,连一丝丝声响都未曾听到。
这怎么可能呢?
除了幽灵之外,难道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样神不知的地步?
宋延昭站在死去的老城主尸体跟前,握紧了拳头。
西域三十六国,一旦得知敦煌城主已死的消息,定然会立即发难。
究竟,是谁干的?
疑问霎时像是理不清头绪的线团,紧紧纠缠在了一块。
他推开这间奢华囚室的门,仰头望向天空。黑幕上的点点星光犹如神明的眸子,无喜无悲地盯着人世间。晚风将血腥味吹散,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吩咐下去,仔细调查这群刺客的来历。
任何一个被遗漏疏忽的细节,都可能成为最关键性的证据。
何况,谢姝宁也差点死在了他们手上。
周围已经尽数被封锁,也许还能捕一两条漏网之鱼也说不定。
然,悄悄潜入王城的三个人,已经全身而退。
三条黑影迅速地往城外而去。他们要趁着夜色离开,一旦等到日头升起,大事可就不妙了。
很快,三个身影已经在约定好的地点小心翼翼地停下了脚步。
没一会,又有两人随后赶来。
在场的五个人均戴着类似的面具,其中个子最高大的一个四处扫视了一遍,微微一愣,继而在面具后瓮声瓮气地问道:“十一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知道。
“七师弟,十一同你最要好,他没有跟着你?”
这一次来的六个人中,当属十一年纪最小,这一回并没有给他安排单独的任务。
被称为七师弟的纪洌Т丝倘匆舱谡鹁嗽趺椿岵患恕?br />
来不及细想,离开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得延误。他深吸一口气,抛下一句“我去寻他”,就要重新入城,却被领头的少年给拦住了去路,“这种时候回去,你是准备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