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5029
  “非也。”谢姝宁渐渐敛了笑意,“鹿大夫是宋家的人,怎么还能留在长房?”
  大太太闻言,吃惊地看向宋氏,“六弟妹方才怎地未提及此事?”
  宋氏疑惑着,问谢姝宁:“鹿大夫何时成了宋家的人?”
  不过她转念一想,头一次知道鹿孔其人,正是出自谢姝宁的嘴。彼时谢姝宁说知道鹿孔,乃是从舅舅口中听说的。这么说来,难道鹿孔真是宋家人不成?
  不待她想透彻,谢姝宁已是老神在在地解释了起来:“鹿大夫虽不是宋家的下人,可当年宋家助他出师,又出资帮他开了药堂,请了他坐诊,这么算来,鹿大夫是不是宋家的人?”
  话毕,她又蹙起眉头道:“何况,若鹿大夫留在长房,那这些年宋家人难道一直在帮个白眼狼,他又算不算是无情无义之辈?这样的人,大伯母难道放心用他?”
  “阿蛮的嘴,倒厉害了许多……”大太太听得发怔,有些惊讶地道。
  谢姝宁不说话,复又笑了起来。
  她年纪日渐大了,往后越来越不需要伪装。只是过了这些年,又有母兄在身旁,她发觉自己的性子似乎又多变了些。
  “罢了罢了,总不好夺人所好。”大太太是个聪明人,旋即就扭转了话头对宋氏道,“听说老三今次怕是要留京了,三弟妹早先迟迟不肯将三娘的亲事定下,等的可不就是这一日。”
  谢姝宁就悄然又退了下去。
  她的三伯父在扬州呆了那么多年,如今龙椅上的人换了,他的位子的确也该挪一挪了才是。
  新帝原本的民心便不错,但庆隆帝驾崩的事影响不好,让他在坊间的名声差了许多,那些原本就不曾拥戴他的人,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肃方帝迫切地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因而他就需要在合适的位置上安插更多自己的人。
  谢家几位,勉强算是他一脉的。
  何况,哪怕前世,谢三爷最后也依旧是回了京的。
  想到这,谢姝宁遂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谢元茂。
  三老太太过世,谢元茂身为儿子自然是要守孝的,如今已是丁忧在家。等到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结束,动荡的朝野怕是早就平稳得不能再平稳,肃方帝的皇位也肯定已坐得牢牢的。
  到那时,谢元茂重归朝堂,想要寻个好差事,怕是不一定能成行。
  政局就如天边流云,转瞬即变,谁也无法预计将来的事。
  但谢元茂的心却已经沉入低谷,久久不能复原。又因为守孝,连酒也是不宜沾的,他便是想要借酒消愁,也没了机会,成日郁郁寡欢。
  长房老太太的身子却日渐好转,用不了多久就该痊愈,谢二爷几个当然是个个长舒一口气。谢元茂虽也跟着松了口气,转头却更加沉郁起来。倒霉的人,竟似乎真的就只有他一人。
  就连冬姨娘那也去不得了,去了难道只盖着大被说话不成?
  他成日里愁眉不展,偏生陈氏厚着脸皮日日寻他,扰得他终于扯破了君子的皮,连声斥陈氏是蠢物。
  三老太太出了那样的事,他不能不怀疑陈氏这个做侄女的是早早知情的,既知道,还帮着一道瞒着人,真真是恬不知耻!
  “滚!”他怒不可遏,重重吼了陈氏。
  陈氏这才抹着泪退了下去。
  可连谢姝宁都不能不佩服陈氏不屈不挠,乃是人物。
  才被谢元茂吼了,她转瞬竟就又能借着谢姝敏的事哭诉起来。
  三老太太一死,她立即就慌了神,如今用的招数通通不入流,又不择手段。头几回,她说谢姝敏病了,谢元茂倒还记挂着,赶去了海棠院。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狼来了喊多了,谁还能信?
  直到那一日,谢姝敏半夜高烧不止。
  陈氏错愕不已,忙使人去请谢元茂,谢元茂却只冷笑着说了句,我又不是大夫,寻我作甚?
  这么一耽搁,等请到鹿孔时,谢姝敏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好容易退了烧,人倒像是更傻了些。
  陈氏欲哭无泪,谢元茂痛心疾首。一来二去,他自己竟是也病倒了。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一处干地。
  不过对谢姝宁来说,这些都是好消息,病了,也就都消停得多。
  她如今只盼着一件事,那就是夏日到来,数年不见的舅舅再次出现。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件心心念念的事,该筹备起来了。
  等到玉紫开始收拾她的夏衫时,她就悄悄去央了江嬷嬷,扭头又亲自去问了月白的意思。
  正文、第116章 配人
  她屋子里头的几个丫鬟,年纪都比她大,其中尤以月白最年长,早几年其实就已经到了该配人的时候。
  如今玉紫、柳黄几个都开始堪用起来,到时候等到月白出嫁,再从二等丫鬟里挑几个能干聪明的,提拔上来,也就够了。再过几年,月白若有了孩子,也并非不能回来继续伺候。
  谢姝宁一直都挂心着月白的亲事。
  但一来月白没有那个意向,二来她也舍不得随便就将月白配了人,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可眼下,月白都已经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可不就得拖过双十年华去了?
  谢姝宁有些急了。
  她问过江嬷嬷后,就赶回潇湘馆,屏退了众人,只单独留月白在里头说话。
  将屋里的丫鬟配人,这样的事她早不知做过多少回,本是驾轻就熟,可这会面对月白,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月白之于她,说是丫鬟,倒更像是亲人。
  因此,她心里其实也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好歹,皆由月白自己做主。
  愿意不愿意,她只问,绝不干涉。
  她把玩着桌上的汝窑白瓷茶盏,拉了月白一道坐下,笑眯眯地问她:“月白,我手里有几个人选,你挑一挑可好?”
  月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红了脸,讷讷道:“小姐……”
  “先别脸红,等挑完了人,再脸红不迟。”谢姝宁掏出一本小簿子,上头仔仔细细记着几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家中人口等等事项,“你瞧瞧,都不错呢。”
  月白一张脸却更红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小姐!您自个儿还未满十岁呢!”
  这般年纪,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就懂那些个事了。
  月白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听谢姝宁说这些话。
  谁料,她这么一说完,谢姝宁反倒是笑了起来,玉白的手指在打开的簿子上轻轻点着,道:“你嫌我年纪小?那我去换了卓妈妈来可好?”
  几个丫鬟里,数月白同卓妈妈感情最好。
  月白闻言,却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谢姝宁就伸手去拉她的。压低了声音道:“我虽未满十岁。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根本不像个孩子?那样的事,我们都一块做过了,如今只说说你的亲事,你有何好不习惯的?”
  “小姐……”月白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呆呆唤了她一声。
  谢姝宁就笑,拍拍她的手背,将簿子递到她眼前去,“来,仔细瞧瞧,若都不合适,那我就再不提了。”
  月白这才接了过去。
  “坐着看!”谢姝宁又拽着她往桌边拖,两人肩并肩地落了座。
  簿子上写的第一人,是宋氏的陪嫁庄子上的一个管事。今年才十九,算起来也是年轻有为,家里人口也简单。月白瞧着,倒也满意。
  只看上头记载的东西,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花费了心思才搜罗出来的。
  月白一页页翻了下去。个个都似乎不错,皆是家中人口简单,自己品貌端正,踏实肯干的人。
  她心里思量着,不想叫谢姝宁失望,便决定从里头挑一个出来。
  突然,最后一页上,却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她不由诧异。
  细看之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脱口而出:“小姐,怎么鹿大夫的名字也在上头?”
  谢姝宁仍旧笑吟吟地望着她,并不回答,只催促道:“接着挑,莫要看我。”
  月白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可低头细细又看了一遍,上头写着的可不还是鹿孔这个名字。她登时变了脸色,这会不是红,而是白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谢姝宁原本还笑着,见状不由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暖风自半掩的窗外吹入,和煦动人。
  月白却煞白着脸,支支吾吾地道:“奴婢是奴籍,怎敢高攀鹿大夫……”
  谢姝宁听了却是长舒一口气,“傻姑娘,待你出嫁,卖身契我自会还你。”
  “傻姑娘?”月白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谢姝宁急忙咳嗽两声掩了过去,“你觉得鹿大夫如何?”
  月白叹口气,道:“小姐莫要寻奴婢开心,奴婢配不上鹿大夫。”
  配不上?
  不说旁的,只说配不上?
  谢姝宁眯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个人选里头,怕还是鹿孔最合适。不过这正合她意,原本打从一开始,她就想着鹿孔。要她说,那几个管事哪个都配不上月白。
  何况她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丁点私心在。
  月白一直跟在江嬷嬷身边学辨毒解毒之法,虽然尚未学精,但比起普通的婢女,那是厉害得多了。
  恰好鹿孔擅医,二者结合,毒医并存,可不是好事?
  而且鹿孔的性子,蛮好。
  可月白只唉声叹气,旁的一字不提,只说自己配不上鹿孔,心不在焉地从簿子里挑了个年轻管事的名字指给谢姝宁看,说,就这个吧。
  谢姝宁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说真话,哪里肯听,当下便推脱起来,说回头还要请江嬷嬷相看相看,便先让她下去了。
  随后,她就唤了玉紫进来,吩咐道:“帮我寻身素净些的夏裳,旧的就可,我要出去一趟。”
  玉紫就去找了件她去年制了的月白色裙子,伺候她换上了。
  一过午,日头就火辣辣起来。
  夏日还未真的到来,天气却已经变热了。
  谢姝宁怕冷也怕热,这会就要着夏衫才敢出门。
  这一回,她没有唤月白,只让柳黄陪着自己去了玉茗院。
  谢元茂一病,就搬回了玉茗院休养。这个时辰,鹿孔应当正在问诊。她到的时候,宋氏也正在正房的东稍间里,里头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她越过新添置的花梨木雕竹纹裙板隔扇,走近请安。
  谢元茂躺在牀上,一脸病容。见到她倒也欢喜,挤出丝笑意道:“阿蛮都换上夏裳了,我竟还捂在冬被里。”
  他一病,就怕冷。
  但鹿孔也说了,他没有什么大病,若非得说是难疾,也就只能说是心病。成日里郁郁的人,哪里还能有身子好的,多半都虚弱些。没法治,只能靠静养。待到想通。多笑笑。这病也就自愈了。
  谢姝宁就有些不齿自己父亲的做派。
  丁忧在家,不想想怎么趁着这段日子同原先的同僚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想方设法去筹谋以后的路子,倒同个女人似的躺在牀上做起了西子捧心状。怎成大事?
  前世他能一路平步青云,只怕也是因为庆隆帝自己就是个懦弱又无为的人,臭味相投罢了。
  这一世换了肃方帝,他今后的路,只怕会越走越窄。
  她腹诽着,仍上前去宽慰了几句,“等过几日父亲病愈了,才刚入夏呢,阿蛮不过是换得早了些。”
  谢元茂则长吁短叹。
  谢姝宁便请了宋氏出去说话。
  “娘亲。月白的亲事,江嬷嬷可曾同你提了?”
  宋氏帮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道:“说了,只是这事,还得看鹿大夫自己的意思。我晚些再让江嬷嬷去试探试探。”
  鹿孔这人一说话便要脸红,这事要细谈,恐怕也不容易。
  谢姝宁颔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心急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陈氏被谢姝敏咬了一口,虎口见了血。
  恰好鹿孔也重新为谢元茂开了药方出来,宋氏便请他去一趟海棠院。
  谢姝宁心中一动,就也先告退了,半道上就折去了海棠院,没走一会便赶上了鹿孔
  “八小姐。”鹿孔低着头唤了声,就不敢再吭声。
  谢姝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故意问他:“鹿大夫可想过要娶个何样的妻子?”
  鹿孔面上飞快笼上两片红霞,小声道:“缘分该来便会来,在下并不曾想过。”
  “那依你看,若有个肤白端庄大方贤良的女子被老天爷送到你跟前来,会不会是缘分?”
  “啊?”脚下一个踉跄,鹿孔面上神情呆呆的,差点摔在了一旁,惊慌失措起来,“还请八小姐莫要打趣鄙人……”
  谢姝宁无奈地别过脸去,憋着笑,“鹿大夫仔细些路。”
  来了这么一出,谢姝宁也不敢再同他胡说八道了,两人很快就到了海棠院。
  陈氏铁青着脸坐在那,谢姝宁则窝在乳娘怀里,“咯咯”直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咬伤